疼是肯定疼的,但也仅限于手被划伤的疼痛。
他那跟杀人似的叫喊,一半是疼的,一半则是吓的。
尤其是睁开看见茶几上一摊子血,尖叫声更大。
严格就笑:“你说的对,我这出身是没资格跟人家叫板。但是吧,我今儿要是真把你的手指给剁了,你说你又能把我怎样?开除军籍?为了你叫那位公子哥去跟乔家说这事去?那咱就看看,咱俩谁的面子大……”
“别!”关新缩了缩脖子,大喘了几口气,他觉得刚才这小子真都不是想剁他的手,而是想杀他,“是我不对……这事你想怎么解决……”
战友父亲的伤能治好,但他弟弟那条胳膊是真废了。
这些公子哥,根本不知道考苦力吃饭的人废了一条胳膊意味着什么。
怎么解决?
砍了这家伙的胳膊也不能叫那孩子另外有一个人生。
严格抽出刀子,伸手摸了摸头,头上的半寸根根扎手啊。
他坐在关新对面的沙发上,脚搭在茶几上:“这事不是我说想怎么解决……你回去问问能做主的……怎么解决你们来说……”
关新蹭一下站起来:“我能走……你可别后悔……”
“想报仇啊。”严格嘴角翘起,“我还真好找不到机会要你一条胳膊……防卫过当好像是个不错的由头……我等着……”
关新蹭捂着手蹭一下的就窜出去了,直到听到大门关上的声音,清宁才从里面出来。
面对这样的严格,她还真有些不适应,久久没有靠近。
严格讲手里的匕首往桌子上一扔,抬手搓了搓脸,语气却轻柔了起来:“吓着你了?”
清宁复杂的看了严格一眼,到底经历过什么,才把那个站在阳光下笑的温暖如春阳的少年变成现在这样。
他不说,她也不问。
走过去坐在他边上:“没有!”怎么可能这点事就吓住了,“那个人我好想在哪里见过?”
“圈子就这么大,盆根错节,见过也不奇怪。”严格起身,拿着桌上的抽纸擦茶几上的血迹,“你去阳台上……我收拾……”
清宁取了垃圾桶过来,示意他把脏了纸巾扔进去。
严格看她:“真不怕?”
清宁白他:“别转移话题,我刚才问你他是谁……”
严格一点一点把茶几收拾干净,连塑料袋一起收了打结扔到门口,出去的时候顺手就扔了。他回过头来看清宁,“你问了,就得说,我不会对你撒谎。但说了,你能不过问这事吧。这事不能往复杂了办。别把你爸妈牵扯进去……”
这话说的客气,但大致的意思就是:男人的事情就叫男人来解决,你别掺和。
是这个意思吧。
清宁点头,没坚持问。
她这脑子,见过的肯定是记得的。要是没记错,好像有一次在酒店碰见关同,关同正在教训的青年就是刚才那家伙。
关同是江水介绍给自己的,这位大哥人还不错。
码头的项目建的也不错。
他好像说过什么家门不幸叫你见笑之类的话,那也就是说当时他教训的就是他家里的人。也就是刚才那家伙是关同的什么人才对。
说显赫也未必,他的身份顶多就跟清辉一样。
要是自家老爸的侄儿侄女在京城,真想挤着脑袋往里钻,别人也不会不接纳。不过那个圈子更鱼龙混杂一些罢了。
当然了,人家跟自家还是不一样的。自家是老爸这里开始发迹,人家是关家老爷子很牛气。关同他爸也就是跟自家老爸同级别,至于家里是不是有别的旁支,这就说不清楚了。
严格一看清宁那表情,就知道她那脑子,如果真想知道什么,一般是瞒不住他的。
他没继续这个话题,就左右看看:“怎么今儿想起过来了?”
“怕你那战友没地方住去。”清宁里外看了看,“都收拾好了,我也该走了……”
严格见清宁去玄关开鞋柜取鞋,就一把拉住她:“这事没解决之前,一个人不要过来了……”说着,就看清宁手里的鞋,“以后换了鞋,不用把鞋放柜子里去……”
要是一进门看见她的鞋,就不会带着人进来了。
清宁手一松,鞋掉到地上,她看着严格半晌,才点头,说了一声好,就踢了脚上的拖鞋,换她自己的靴子。然后拿衣帽架上的大衣,转身就要走。
要是看不出来她生气了就怪了。
严格一把把人拉回来,直接给圈怀里,不管怎么挣扎都不撒手,“你说叫我拿你怎么办?不是因为你是姑娘就不告诉你……只是因为你是我的姑娘你懂吗?”
清宁挣不开,喘着粗气不动。他的声音低低的沉沉的在她耳边‘嗯?’了一声。
说不清楚什么滋味在心里蔓延,只觉得这一声听的人心跳如鼓。
严格的下巴刚好能放在她的头顶上,他满足的在她的头发上嗅嗅,有用下巴不停的蹭着她的头顶,“你到底懂不懂我现在不是你的玩伴,不是你的朋友,就是一个……一个……”他说着,语气就轻了下来,附在她的耳边,“就是一个想把你揉到骨头里占有的男人……嗯?”
清宁的脸刷一下红了,使劲的挣扎起来,仰着脸瞪着严格,因为喘着粗气胸口起伏的厉害,“撒手……快放开……”
严格就盯着她抿着这嘴唇,猛地头往下一低。
吓的清宁顿时闭上眼睛,浑身都僵硬起来。
然后只觉得湿濡温热的嘴唇贴在她的额头上,轻轻的,像是朝圣一般虔诚。
他离开了,她睁开眼看着他。
严格将她的头摁在肩膀上,然后用力的抱着:“你以为我会做什么?”
她似有似无的听见他的呢喃声,他说:“……你不是别人……你是我的清宁……”
所以,你不会粗暴的对我是吗?
是的!我不会!哪怕我知道你的挣扎也并没有用尽全力,哪怕我知道或许真吻下去你也并不会太大的排斥。可谁叫你是我的清宁呢,哪怕有一丝一毫的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
清宁伸出胳膊,第一次这么把他当成一个男人般的抱住了他的腰,“严格……”
严格感受到腰上那两条胳膊的僵硬,他还是忍不住咧开嘴笑,这么明确的回应还是第一次。
“我……我该回去了……”清宁看外面的天,“真不早了……”
“一起吃饭好不好?”严格的低头问她,“不回家吃,就咱俩……”
正说话呢,电话响了。
是清宁的。
严格撤了一条胳膊,清宁把手机掏出来一瞧,是江水打来了。
她接起来,“江水哥……”
“宁啊。见严格了没?”江水在电话里这么问。
清宁就看严格,今儿这事传出去了?
严格直接把电话拿过来,拉着清宁往客厅走,摁着清宁坐下,才背身接电话,“水哥,是我。”
江水一点也不讶异的样子:“出来吃顿饭吧,有人请。带上清宁一起吧。”
严格沉默了一下,“您是大哥,听您的。”
挂了电话把手机递给清宁,清宁收起来奇怪的看他:“我以为你给撅回去?”
“我撅回去干什么?”严格眯着眼睛,“这事总得有个说头的……”没牵扯进大人最好不过。不管各家的家长知道不知道,都装作不知道是最好的结果,“这事我敢往大的闹,他们却不敢……别说我今儿没废了那家伙的手,就是废了,他们也只会把事儿往下压……”
清宁点头,是这个道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是这个道理。尤其是军属的身份,特别敏感。真闹的哪哪都知道,影响得有多坏?
越是往上走,就越是爱惜羽毛。
事出了,教训不急于一时,急于一时了,他们就觉得这是被逼的狠了。
逼疯的人什么事干不出来?
他们其实还是怕的。
清宁看着他,然后说:“部队是个好地方……”
这是变相的夸自己长进了吗?
严格有些哭笑不得,“今儿别想两人吃饭了,一起去吗?”虽然叫自己带着清宁,但还得问问清宁的意思。
“那就去吧。”江水的面子嘛。
到了酒店,果然,人家除了江水还有关同和南姐。
南姐拉了清宁说话:“别担心,谁也不敢把格格怎么样?”
清宁朝另一边看去,严格端着酒杯跟江水和关同不时的碰一下,然后三个人低头在一块咬耳朵,说的什么她也听不出来。只是觉得吧,在外面人前的严格跟她熟悉的严格还是不一样的。
她再这边低声问乔南:“这些人这么无法无天,家里就不管?”
“谁会觉得自己的孩子是坏种呢。最多说一句调皮,不惹出事端来,可能家里都不知道。”乔南就说:“那个关新的妈之前还好意思打电话给这个那个,叫这个不好看那个不好看的,关家的老爷子退了之后,也就关同他爸如今算个人物,关新他爸跟关同他爸还不是一个妈的。那个年份嘛,当年不要乡下老婆的很多……关向他奶奶是农村的老太太,把男人等回来了,结果离婚了,娶了个洋学生。到了文革的时候,受了波及了嘛。老爷子被打倒了,这后娶的跟她划清界限,说是假离婚的……真真假假的谁也说不清楚……倒是农村这老太太直接把老爷子给接回老家去了,这一照顾就是七八年……后来平反了,老爷子倒是把老太太接到京城了,后娶的那个离婚了就离婚了,听说闹了两年也消停了……老爷子的小儿子就是跟着他亲妈的,如今也就是再国企……老爷子到底对孙子疼爱些,他父母就越发纵着……小错闹不到老爷子面前,大错……你觉得能护着?”
那倒是不会!
关键是关家的情况复杂成这样,别说关新是有错的,就是没错的,也会想办法把这样的撵出京城吧。
“……我是早想把他撵出京城的……”关同一点也不介意把家里的不合拿出来叫人看,说的非常直接,“那就是个祸头子。以前祸祸了一个姑娘,人家父母把他给告了,我爸就说该怎么判怎么判。结果呢,这小子他奶奶,也是能人,直接找到人家姑娘家,给了一笔钱把那姑娘送到国外去了。这事就这么压下了。后来我爷爷知道了,就没再叫那边登过门。咱是有什么说什么,今儿我把话说明白了,省的咱们兄弟之间有误会。”
严格就摆手:“将人撞了,还能解释说没看见,出车祸嘛,意外……可这废了人的胳膊……”
关同苦笑,就知道,这些解释人家未必肯听。好像在说,出事了你们撇清了,真要负责任就别放这祸害出门啊。说到底还是打着你家的旗号出来闹事的。
他就说:“送到国外……在外面是弄死还是弄活是卸一条胳膊还是剁一条腿……我们家一概不管……”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严格端着酒杯跟他碰了一下,“清宁说关大哥人不错,果然还是咱们更投契一些……”
关同哭笑不得,提醒道:“我们这边倒是好打发,只是那位公子听说那攒赛车的局……他那人可不太好说话……”
严格呵呵笑了两声,没说话。
这事说到这里就算了,饭桌上没人再提。
吃完饭不早了,严格亲自送清宁回家,到楼下,清宁把车钥匙直接给严格了,“你用着吧。你用的时候比我多。”
严格没客气,攥着清宁的手突然问了一句:“有一道题我不是很确定,你能不能帮我算算……”
题?什么题?
严格从衣服的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塞到清宁手里,“算出来告诉我一声……”
哦!
心里有各种的猜测,难道是情书?这种办法送情书难道自己就不会猜出来?
到家里跟父母打了招呼就回了房间,打开纸张一看,她不由的‘呵’了一声,还真不是情书,是一道不好归纳为哪一科的题。
说用多少哪种型号的水泥钢材,用了多少人力耗费了多少工时修建了一座什么样的桥,这桥全长多少,什么造型的,周围的地质环境如何等等,然后又说哪一年投入使用,如今在桥身的什么部位出现了哪些裂痕……然后问的是使用寿命的问题。
问如果正常使用,大致还能用多长时间?
这题目还真不像是信手拈来的,清宁脱了外套就直接坐在书桌前铺草稿纸开始计算。
把各种因素考虑进去,算出来的时候都已经是凌晨了。
她咬牙,总感觉这道题不简单,哪怕半夜了还是给严格把电话打过去了,本来想问问到底是哪里建了这么一座这么坑人的桥,话到嘴边还是咽下了,“……标准的豆腐渣工程……如果是载重的工程车的话……按规定承重至少得在五十五吨,但这桥……三十五吨就会很危险了……如果取高速路段过车的平均数值的话……这座桥使用寿命应该也就一年左右……但真要是遭遇了大型载重车辆,随时都有垮塌的危险……”
严格眼睛刷一下就亮了,“我知道了……你早点睡吧。最近我有点忙……等过年的时候陪你一起……”
挂了电话,她不由的愣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