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财人生 第1323节

  他是一点也不喜欢回来的!真的!

  回来就见了二伯三伯他们,还一再交代,不要告诉别人。如今的镇政府跟早些年可不一样。早些年谁是镇长大家好像都知道都认识。但现在小老百姓谁知道谁是谁。

  况且他还特意的装扮了一下,牛仔裤等等不显得成熟的衣服统统被抛弃了。西裤西装黑大衣。再找一副黑框眼镜往脸上一架。反正是来镇上开会的村长,都没把清远给认出来。

  出了门还嘀咕:“这新来的副镇长是个什么来头?是金老四家的儿子不?”

  回去问,确实同名同姓。然后找老三喝酒,变相的打听嘛。

  老三还一脸惊诧:“真那么像吗?我家清远在商务部呢,昨儿还给我打电话……说要出国谈援助项目还是谈什么投资的……那些名字我也记不住……”

  说的跟真的似的!

  那边就说:“那就真挺巧的,我还说咱家大部长大市长的咋回事嘛,好不容易出去了,咋又叫孩子回来了呢?不是就行!也是瞎操心。”

  挂职的干部,升迁又不占别人的名额,在单位上出手又大方,属于比较受欢迎的年轻人。

  不管是镇长还是书记,出门却都爱带着他。

  清远觉得,别人可能不知道自己的根底,这俩肯定是知道的。

  但都是聪明人,说话从来不涉及哪些家庭背景。

  刚开始工作,办公室里看资料,很清闲。到了年底了,他还想着今年回去跟自家爸妈该咋说这段时间的工作经历呢?

  结果就出了一件事,对他的冲击挺大的。

  准备回家了,姨妈已经从京城回来了。他过去是看姨妈有啥东西要给大姐捎带的没。

  英子就说:“没有!肘子鸡鸭鱼的,都给做好在冰箱里冻着呢。吃的时候热热就行。”说着,又给他准备饭,“食堂肯定没有家里的吃的好。也就是咱自家的老家,饮食习惯啥的差不多,要不然这更得受罪。”

  这边英子去了厨房,清安又拉着清远问考公务员难考不难。他是没打算考的,他觉得他这种不走后门肯定是过不了。与其这样,还不如安分的把本科上完。如今他在学生会里混了个职位,偶尔见过一两次学生处的老师,他们好像知道自己的来历,对自己很和善。还有老师说,我看着小子行,好好学,将来我就把你留下给我当副手。

  意思是留校没问题。

  他估摸这该是小姨的一些故人。

  问问考公务员的事,也是帮着同学问的。如今的工作越来越不好找了。出了校门就失业的多了去了。尤其是大专生,据说有毕业之后给人送餐的,有自己在家育苗卖盆栽的。听的人心都乱了。公务员别管待遇高低,好歹是一份稳定的工作。如今出去问问去,你签了再好的公司,好像在这些大人的心里,也没有人家考上公务员的有出息。

  清远就细细的跟他说这个呢,然后门铃响了。

  老二正笑眯眯的听着儿子侄子在说正事,他也听的挺认真,虽然很多都没听懂。门铃响了,还是大冬天的晚上。他不习惯城里这猫眼,还是村里那一套,仰着嗓子问:“谁啊?”

  外面的人也扬声:“是我!”

  老二就笑:“你这大村长咋有时间来?”

  清远一听,是村长!他不想在这里见面,拦了他二伯,朝卧室里指了指,“别叫人知道我在。”

  老二明白,清远就躲清安屋里去了。清安跑厨房端了刚煮出来的面条出来,见客人进来了就招呼:“叔,再吃点?”

  “吃过了。你吃吧。”村长摆手,还问了一句,“咋现在还没吃饭。”

  清安往屋里端:“吃了又饿了。”

  “小伙子,正是吃狂饭的时候。”村长哈哈笑,一个村里的,跟老二的关系平时还挺好。

  清安笑笑就进屋,顺便关门,给清远放桌子上去了。

  这也没啥不礼貌,大人说话,小孩回避嘛。

  清远还当是两人聊闲话呢,结果隐约的听见啥选举。他起身,悄悄的把门开了留了一条缝隙。外面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咱兄弟之间的关系,我也不给你来虚的。谁闹腾着要把咱选下去,咱心里有数。是这……你选咱,把相好的这么些关系都给咱动员上,你放心……不管是承包地的地租,还是……如今刚出来政策,农业税国家不收了……但是像是国家有啥好的补贴性的东西,还是先优先给咱这些人……”

  老二连连点头:“好处紧着人家就行。咱兄弟之间是啥关系?铁打的关系!不选你选谁呢!你放心,一会我就给相好的打电话。”

  两人谈的挺好。

  清远听见人走了,才出去,英子就说:“还拿了一桶油一袋米。”

  进门就带着的,还以为是人家来县城给家里买的东西,走的时候就拎走了。可一说选举,她就知道。这是人家表示心意的东西。

  清远问老二:“这是贿选吧。”

  老二知道这孩子想问啥:“你没怎么在村上呆过。这些事你肯定也不知道。”他就细跟孩子说了。

  从几十年前文革时期说起,先是李姓村长如何如何的村霸,然后说到张姓村长如何如何的抢班夺权。先是不成儿女亲家反目成仇,包括谁家的儿子跟谁家的闺女谈恋爱最后又娶了谁嫁了谁,这里面的恩恩怨怨都说了。张姓村长是怎么叫李姓村长麻痹大意从而把对方赶下台的。他上位之后,跟谁和谁形成了铁三角,怎么发财的。后来,又想培养他的大儿子当村长,但下面的意见大,他就拉了一个刘姓的有野心的小伙子当挡箭牌。结果这个刘姓的小伙子是如何如何背着他行事的,然后假太子最后顺利登基而真太子如何被一脚给踹下去的。

  把清远听的一愣一愣的,这小小一个村子,选举大戏听起来比之三国的尔虞我诈,都不遑多让。

  他就问:“刚才那位就姓刘吧?”

  老二一拍大腿:“就是他!”

  那个被拉来当挡箭牌却成了最后赢家的假太子。

  “那现在这是?”清远有些恍然,“真太子想要回‘属于他的’位子?”

  对头!

  正说着呢,大门被拍的啪啪的响,吓了人一跳。

  清远看了一下时间,这都晚上十点半了。

  不等老二问,外面就喊:“二哥,开门。是我!”

  谁啊?

  清远看他二伯,他二伯悄声说:“真太子!”

  我去!

  你方唱罢我登场。

  他又躲进去了,看看今儿这都唱的是哪一出。

  然后张太子进门了,特别热情:“还怕你们睡了呢。”他拿出好酒,“当年我结婚的时候还是二哥做的引郎,还有老四,对不对?这是当天晚上你们在我家院子埋进去的酒,二十年了吧。我今儿专门挖出来,咱哥俩把这个喝了。”又看英子,“二姐,给咱炒盘菜呗。你们搬到县城,我是想吃二姐的做的菜都没地吃去……”

  清远在里面听着,觉得这位更有意思。

  很会说话,叫人听到耳朵里,觉得亲的不行。

  这二哥二姐的叫着,然后听听人家那感情牌打的。一出口,就说了,咱这交情,最少是二十年了。

  清远也想听听他二伯怎么说。刚才可是信誓旦旦的说了,他是支持刘姓在位村长的。如今又该怎么回复这一位呢?

  老二说的比这位真太子还情真意切:“不是我说,你就不该来这一趟。有那时间疏通疏通别人的关系。咱这是啥关系!亲兄弟一样啊!二十年的交情?你爸是我爸的爷爷给救回来了。你爸跟我爸的关系,那是啥关系?就差磕头拜把子了。咱这是世交。来这一套,多余!”

  然后两人就着油炸的花生米,凉拌的猪头肉,干掉了一瓶藏了二十年的陈酒。

  走的时候都十二点了。

  张姓太子硬是把两条烟给扔桌子上:“不收就是看不起兄弟。再说了,兄弟还得靠二哥多出去给咱活动活动,见了人总得散烟吧。总不能叫二哥往里面贴。”

  就这么着,这位又走了。

  从窗户上看着楼下的车离开了,老二才回来,跟清远骂:“都他妈什么玩意!一样的种地,种一样的地。大家一年的收成是多少,这都是有数的。可这些呢,村长干上三年,房子也盖起来了,城里的房子也给儿女买了。钱从哪来的?”

  英子就说老二:“小声点。哪里不是这样?”又跟清远学,“村里有个老D员,在村上碰见这些干部就挡着问,你们都是干部,那你们跟大家说说,你们都是怎么发家致富的?领头人么,也教一教大家。哪怕教一下大家种地搞副业也行啊。地是咋种的?按照你的花费推算收入,你这地亩产可了不得,袁LP都没有你们厉害……不是种地,是搞副业?啥副业?养猪?那你这猪养的可以!你比桐厉害的多。你们当啥村长支书嘛,你们该跟金老四和桐一样,去当部长市长去。这不是埋没人才吗?”

  英子是学的惟妙惟肖,清远都想象的出来,当时那是个啥场景。

  老二就说:“要不是有好处,谁干那个!换这个跟换那个,有啥不一样的?”

  清远就不言语了,这个问题是个相当复杂的问题。

  可要解决问题,得先了解问题。可症结就在,谁能扑下身子好好的去研究这些问题。你深入农村,你可能永远也看不到这些深层次的东西。领导看到的,也都是结果。而这些问题,就掩盖在结果之下。或者说,也不是领导真不知道。可就算知道了,又怎么解决呢?这里面牵扯到利益,牵扯到宗族。压下这一头,翘起这一头。

  清远听的直挠头。说了半晚上,再次看表,都已经是夜里两点了。

  英子就说:“别折腾了。跟清安睡一屋,凑活一晚。”

  清远应了,进去的时候清安已经睡着了。他脱了衣服才躺下,门铃又响了。他悚然一惊,为啥同一天晚上,都出来了。不用问,在村里,这些人也都有各自的眼线。紧紧的盯着彼此呢。要不然哪里会这么巧,送走一个来一个。

  老二也都脱了,披着衣服起身,问外面:“谁啊?”

  外面的人不说话,又摁了一下门铃。怎么鬼鬼祟祟的?

  老二把灯打开,从猫眼里瞧外面,是个包裹的特别严实的……女人?

  他倒是不害怕,门打开了。

  外面的人先进来,等老二把门关上了,才把围巾从脸上扒拉下来,“哎呦!兄弟,是我!”

  “改弟姐,是你?”老二就叫英子:“是改弟姐,你起来吧。”

  这位是啥来意呢?

  清远以为这是个给自己拉选票的,女同志这大晚上的,也不容易。

  老二一听是为选村长的事来的,就先说了:“我的姐咧,你掺和这事干啥吗?”

  原本是斜对门的袁家的老姐,老二说的时候就带着几分实心实意。这么大年纪了,折腾啥?

  袁改弟就说:“不是给我拉的。是给老春!”

  老春?

  跟老二的关系也很好。清远好像也听过这个名字。

  老二就说:“那他咋不来?看这大半夜的……”

  袁改弟就摆手:“老春不敢跑。我们是这么计划的。我替老春跑,偷着拉选票。村里盯得紧,知道老春不跑,也没人把老春当对手。到时候,咱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清远心里就‘呵’了一声:没想到背后还有暗度陈仓的。

  这一个村是如此,其他村若不是如此,相差只怕也不多。

  然后老二又说,“大半夜的,老姐姐你的跑来了,老春请了你这么个大面子的人。还有啥说的?你放心,我这边的票,肯定都是他的。”

  对方得到想要的答案,留下一袋子面粉,还有半袋子的瓶瓶罐罐,什么油盐酱醋洗衣液洗衣粉洗洁精洁厕灵,啥玩意都有,都是家里用的上的。

  英子把东西都归置了,就骂老二:“你可玩这把戏,你等着小心被人家给揭穿?”

  揭穿个屁!

  一个个弄的恨不得掐死对方,他们能知道我都说了个啥?

  反正每次到选举,装模作样的填了,但其实是空白的票折叠起来交上去的。

  这种事,稍微一犹豫就把人给得罪了。他谁都答应,谁都不选。谁爱上台上台去,管咱啥事?

  清远回京后,在家里就说起这事。

  把清宁和清平几个听的一愣一愣的,随即又觉得特别好笑。

  一个小小的村子,一个小小的村官,我的天啊!恨不能上演一出三十六计七十二变来!

  可笑不可笑?!

  为了那点权为了那点钱折腾的,出来看看!看看外面的世界,眼界宽了,回过头去看,就会发现,那些斗啊争的,有什么意思?

  清平觉得这样下去不好,回去就打电话,意思是:“地不种了,承包出去吧。我爸也到京城来。”

  老二死活不舍得他的地:“我有空就去京城。不种地我干啥啊?”

  “出门遛弯,没事带着孩子出门转转……等孩子上幼儿园了,你跟我妈出去旅游去……”城里的老头老太太不都这样。

  老二才不:“清安还没大学毕业,还没娶媳妇。我这就不干了?充老太爷了?不像样!”

  舍了啥,也不舍他的地。

  农村就那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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