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财人生 第1415节

  林老太扭脸看,看的林雨桐端着碗都不知道该喝还是不该喝,就听老太太说:“可比那姑娘俊多了。那姑娘也就是仗着穿的好,打扮的时髦。我家妞妞可怜,要是他爹在家,咱家妞妞那也能养的跟大小姐似的,也去上学堂……”

  “得得得!”常秋云撇嘴,“咱不提他行不行?狠心没良心的短命鬼。”

  嘴上骂人,手里却熟练的动着,搅动着锅里的菜干,然后给玉米面里倒水,搅拌成糊糊倒进锅里,又是不停的搅拌。

  这边正吆喝着吃饭,那边帘子撩起来,两个年纪相仿的小伙子走了进来。

  一个脸上带笑的,声音林雨桐很熟悉,就是下午的时候在窗户外说话的少年,他笑着凑过来,“妞妞,醒了?”

  林雨桐见他笑的讨喜,就把碗里的糖水递过去,只笑着看他。

  这是二哥林大垚,只比虎妞大一岁,今年十七了。另一个又高又壮的小伙子,十八了。是家里的大哥,叫林大原。

  林大垚愣了一下,背过身看老娘正在切咸菜,接过去咕咚咕咚的喝了几口。还没咽干净呢,就被林大原一巴掌拍在脑袋上,呛得他咳嗽个不停。

  “哥,干嘛呀?”林大垚抬起袖子抹了嘴,又冲着常秋云,“娘,你看我哥,老欺负我。”

  林大原瞪眼:“你又哄虎妞的吃的是不是?再敢有下次,打不劈你!”

  “我没有!”林大垚叫起了撞天屈,“是妞妞给我的!”

  “行了!”常秋云把咸菜碗重重的往炕桌上一放,“洗手,吃饭!一个个的,都是讨债的鬼。”

  一人一海碗的菜干糊糊,油盐酱醋啥也不放。就是桌上一碟子切好的咸菜能添个味儿。

  不是一般的难以下咽啊!

  林雨桐慢慢的吃着,耳边听着林大垚说话,他的声音低低的,“……我就说嘛,怎么钱老金家拿那么多地出来说什么当聘礼。就是没安好心!没听说吗?易县那边说是解放了……闹土改,斗的就是地主。”

  “咋斗啊?”常秋云问道:“真分田地啊?”

  “可不咋的?”林大原呼噜噜的三两口就扒拉了半碗,“我也听说了,咱们县只怕也是快了。那钱老金的消息灵通的很,再加上他那见过世面的儿子……”

  “那这不是诚心坑咱家吗?”常秋云气哼哼的说林老太,“娘啊,说啥乡里乡亲的,不好撕破脸。这种坏种子,就该斗!”

  “吵吵啥啊?”林老太叹气,“也是大原不好,看上谁家的闺女不好,就看上老程家的了。那老程家是啥人啊?瞧着吧,谁娶了美妮那丫头,都得给那姓程的一家当牛做马。要不是程家要聘礼,那钱家知道咱们急着用钱,那动心思踅摸到虎妞身上?”

  这话也在理!

  一家人都看林大原。

  林大原头埋在碗里,吭哧哼哧的一句也不说。

  常秋云就气:“我把话撂在这里,谁家的姑娘都行。就那美妮不行。程家就那一个妮子,人家那是打算着招赘呢。老娘我是有俩儿子,可没一个儿子是多余的。没钱娶媳妇,我哪怕叫我儿子打光棍呢,就是不招赘。要不然……要不然,我咋对得起你们爹……”

  “娘!”林大原放在碗,起身下炕,“说这个干啥啊?往后别提了。拿不出来聘礼说啥啊?”

  说完,扭身出去了。

  穿过堂屋,是两个小子睡的屋子。

  常秋云一脸的阴沉,一扭脸看见闺女吃饭跟吃毒药,就呵斥道:“要吃就吃,不吃就放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给你碗里放了耗子药了!”

  得!这是气不顺了。

  林雨桐将碗一推,“不吃了。不太饿。”主要是真吃不下啊。得适应适应。

  常秋云不知道嘀咕了一句什么就起身刷碗去了,老太太将箱子打开,翻腾了半天,摸出一块点心来塞给林雨桐:“赶紧吃吧。别叫你娘看见,又得吵吵。”

  点心就是普通的点心,有点硬,里面放着青红丝和花生仁瓜子仁,应该有白糖。当然是比那个菜干糊糊好入口了。

  三两口塞进去,老太太就摸林雨桐的脸:“可怜的妞妞,生下来就没见过你爹的面……”

  常秋云一抬头,老太太就不说了,只帮孙女把嘴角的点心屑擦掉了。

  这玩意吃的人有点噎,那边常秋云轻咳了一声,将一碗开水放在炕台上了。

  林雨桐就知道,这是偷吃叫抓包了。伸出手端起碗把水喝了,常秋云才把碗收了,只说林老太,“也别总惯着。在自家咱自己能惯着,出了门,谁惯着她?”

  “在家都不惯着,出了门子更没人惯了。”林老太就道:“可不更可怜。”

  絮絮叨叨的没说几句话,就不浪费灯油了,吹了灯睡觉。

  三个女人一间屋子一铺炕,林雨桐睡在最暖和的炕头上,中间睡着老太太,常秋云睡在炕梢。

  没人说话,林雨桐也放缓呼吸,尽量的消化今儿得到的消息。正想的出神呢,就听到林老太的声音:“你说百川……还活着没?”

  那边常秋云翻了个身,眼睛瞪的大大的,却做出一副半睡半醒的含混状说话,“那谁知道呢?没确切的信儿,可别露口风。就说早被日本人打死了,可别说漏了!”

  “这不是G产党要打回来了吗?”林老太哽咽了两声,“百川可都走了十七年了。再不回来,只怕这辈子我真见不到了。”

  “又来!又来!”常秋云蹭一下坐起来,“当年……谁知道他是跟着G民党走了,还是跟着G产党跑了?你说,这要是跟着G民党走了,等G产党来了,咱这一家子还活不活了?这事上,可别犯糊涂。就说听说是被日本人打死了。别的……啥也没有!这么些年了,就只当他死了,以后还一样。他要是活着,要是还惦记爹娘,他自是会回来。要是不回来……那就是真死外头了,要不然就是……在外面成了家,把咱给忘了。”

  “那不能。”林老太赶紧道:“他就是不记得你跟俩小子,可也不会不管我跟你爹的。”

  这话叫人更气。

  常秋云‘咚’的一声躺下,腿在被子里都踢腾的起风了,才冷冷的说了两字:睡觉!

  林雨桐知道,这俩女人一晚上其实都没睡着。

  害的她想翻身都得小心翼翼。天快亮的时候,她才迷迷糊糊的睡了一小会子。等一家子都起身的时候,她也就跟着起身了。

  夹袄夹裤,布料都是粗布。应该是自己染过的。红袄子黑裤子老布鞋,一根乌油油的大辫子。这还算是基本能接受,要是裤子不是大裆裤,不打绑腿那就更好了。

  如今已经是深秋了,粮食都归仓了。林家有三亩地,属于自家的地。这地养五口人是有些勉强的。吃不饱是常有的事。

  因此,农闲的时候,林大原和林大垚就出去给人扛活。

  扛啥活呢?

  靠着镇子,是个火车站的小站。好些个货物,从这里上下车,然后运到县城去。

  俩大小伙子,一个多小时走过去,天黑了,再走回来。村里去那边扛活的人多,三三两两的,彼此作伴。

  林雨桐起来的时候,这哥俩一人揣了俩菜干窝窝要出门了。她倒是想跟去看看的,可这显然不现实。世道乱,大姑娘小媳妇的都不叫乱跑。村里挖了大地窖,藏人,藏东西,还能当防空洞用。一有兵乱,女人孩子都藏在地窖里的。

  想出村,那绝对不行。

  所以,林雨桐得到的权限,就是在村里里转悠转悠。

  常秋云将筐子塞给林雨桐:“别去找人干仗!听见没?得空捡捡粪,叫我知道你再跟谁打起来,我回来先打劈了你。”

  林雨桐看着被塞过来的散发着非常淳朴的猪粪牛粪味道的筐子,一脸的生无可恋。

  果然,人还是不能太浪了。

  看!报应来了吧。

  林雨桐在心里给如今定的时间线是四六年到四八年。四五年是鬼子投降的那一年,如今是秋里,那就是时间过去不久,那应该两党还没有完全开战才是。所以这个年份不对。往后排,肯定不是四九年。四九年秋里已经建国了,没解放的是南方一些省份。如今是北方,北方解放的早,可这里依旧还没解放。所以,如今的的时间应该是四六年到四八年这么个线上。

  这个虎妞如今十六岁,到了差不多有好日子过的八十年代,虎妞多大了?

  四八年到七八年,这中间都隔了三十年呢!

  三十年后,虎妞就四十六了。奔着五十的人了!

  五十岁了,还能咋?

  林雨桐叹了一声,如今这个年份她经历过,可那时候她是什么身份啊?再如何,那待遇都是不一样的。再落后,其实她和四爷因为身份和级别的影响,日子过的那是相当不错的。

  可如今呢?

  土生土长一土妞儿!

  你说你突然大能了?

  找死呢?

  过几年就会有一次清查,那时候有句话就是‘怀疑一切’。凡是一切说不明白的,都值得怀疑。一个谎言得用无数的谎言是圆,经得起查证吗?

  曾经听说过,有人因为家里有个叔叔死在外面而不能证明真的死在外面,而被定性为‘出身不清楚’。这样的人成分就有问题,是需要监督管制的对象。

  你说这种环境和氛围下,你能上天?

  去外地?人家有工作组专门查的,只要在境内,那你祖宗八代都能给你查出来。但凡查不出来的,一个‘不清楚’就够你喝一壶了。

  去国外?你一个人跑了,这是想害死这一家子的其他人吧!

  带着一家人走?谁跟你去!你一个村子都没出过的丫头,当别人是傻子啊。

  所以,在有限的环境下,想把日子过好,林雨桐觉得,这一次难度升级了。

  而且来的这个时机吧,连个翻腾想办法的余地都没有。

  她提溜着粪筐,想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对门坐着个年轻女人,手里拿着鞋底子,正在纳鞋底。她靠在门边就笑:“呦!虎妞出来了?怎么?要给地主家当小老婆了,吃香的喝辣的,咋还捡粪啊。”

  谁给地主家当小老婆?

  这人嘴怎么这么臭啊!

  本来就一肚子气的林雨桐拎着粪筐就给这女人兜在头上了,上去就是拳打脚踢。

  女人尖叫着,“杀人了……杀人了……救命啊……”

  她家的男人从屋里出来,面色一变,上来就拉扯,边上凑过来看热闹的就喊:“女人家干仗,不兴男人动手的。”

  这男人是个大烟鬼,手上的劲儿没二两。

  叫林雨桐拉住踢里哐啷一顿揍。包括她家的俩半大小子,一个个揍的哭爹喊娘了,气才平了,“再敢胡咧咧,我拔了她的舌头。”说着,就看向村里一个个破衣烂衫满脸菜色的男女,带着几分威胁之色。

  “这妞子,当谁都跟翠柳那娘们似的?”有个大娘就笑,“知道你受了委屈,没人笑话。出来捡粪的吧,赶紧去吧。老四朝西沟子去了。”

  老四?

  对!

  钱家有个长工叫金老四,这个点一般都出来放羊呢。跟着他一准能捡到粪。

  更重要的是,他叫金老四。

  林雨桐应了一声,利索的提着筐子就走。反正这虎妞除了虎一点之外,很有大姑娘的矜持,一般不在外面扯闲篇,倒也没人觉得奇怪。

  林雨桐背着筐子一路的跑,远远的看着一个清瘦的背影穿着补丁摞着补丁的棉袄棉裤,甩着鞭子赶着一群羊,然后不知道咋了,就愣愣的对着远处出神。

  羊群跟着头羊下了沟子他也不管,只顾着自己发愣。

  然后林雨桐就悄悄的走过去,绕到他的身前,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眸子。

  她打量他,棉袄敞开着,应该是没夹袄穿,穿单衣又冷,所以把棉袄早早的拉出来套身上了。她咧嘴笑:“放羊呢?”

  “啊!”他应答的一脸理所当然,看看林雨桐手里的粪筐子,也笑:“呦!您这是出来捡粪来了?”

  问答完,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笑的不行。

  笑完了,挨着坐在沟梁上。

  林雨桐提了提粪筐:“老太太过年,一年不如一年了。你看咱俩这运道!”

  也真是没谁了。

  四爷就说:“除了日子过的苦点,可至少不用劳神啊。”

  这倒是唯一值得安慰的。

  林雨桐就问:“我到现在都糊涂着呢,到底是哪一年了?”

  “四八年了。”四爷说,“这个时间啊……”一言难尽。

  都四八年秋了!

  这可真是,太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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