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菜都长的好,像是老黄瓜。秋茄子秋豆角都多,吃不了的都摘了拿回家,叫老太太在家帮着晒成干了。
秋菜林雨桐种的就是萝卜白菜。萝卜少,白菜多。
厂里把崭新的厂房收拾出来了,办公楼里也都粉刷一新。宣传科给每个科室每个车间发彩色的小旗子,十月一日,是要有欢庆会的。
白天欢庆晚上热闹。
一整晚啊,彻底的狂欢,呼喊声、锣鼓声此起彼伏,响了整整一夜。
等这个热闹劲过了,开始都按部就班的工作起来。盖宿舍楼的盖宿舍楼,平整厂区的平整厂区。然后日子又回归平淡了。唯一不一样的地方就是,很多不正规的部门取消了,一切慢慢的都开始进入正轨了。
大事林雨桐是没精力管的,她这会子操心的是,这个冬天,只怕得在地窝子里过了。
木柴,林雨桐得空就砍,得空就晾晒,把自家的房前屋后,都堆满了。
地窝子里面掏了一个小小的壁炉,整个冬天,都指着这个取暖呢。
眼看天冷了,钱思远扛不住了,到处喊人给他帮忙:“扛不住了,现在都扛不住了,这要是一到冬天,更不用活了。”
如今跟之前不一样了,大家都熟悉起来了。
他这一喊,过来一串人来帮忙。人一多,这点活就不是活,好歹收拾的瞧着能过冬了。
林雨桐帮忙给递个热水啥的,也在边上支应,就听有人说:“跟那些京城来的比,咱们这些可都像是后娘生的了。”
怎么个意思呢?
建国之后啊,京城分来了一批大学生。这些大学生呢,住啥地窝子?人家住帐篷了。
主要是办公楼收拾好了,十一一过,差不多都搬进去了。潮肯定是潮的,但地窝子都能住,还在乎这点潮?
搬了办公区,这不是之前的帐篷就空下来了吗?
空下来帐篷了,闲着也是闲着,来了一批大学生,那自然就安排他们住帐篷了。在大部分看来,住帐篷必然是比地窝子好的。
林雨桐倒是不羡慕,帐篷到底是帐篷,不隔寒也不隔音,真没想的那么好。
可这才没几天,林晓星找来了,跟林雨桐说:“姐,我要结婚了?”
“嗯?”一点都不知道好吗?
一个厂的,她的播音室就在办公楼的三楼。她每天进进出出上下楼的,都得从楼梯边的财会室过。林雨桐自己做一些像是饺子包子炒米饭这样的饭菜,也都给她捎带一份的。从来没看出她有什么恋爱的迹象。
再说了,她是厂花啊,盯着的人多了去了。真有什么动向,早传开了。
这不是也没听说吗?
“怎么这么突然?”林雨桐就问。
“也不算多突然的吧。”林晓星的脸慢慢红了,说话的声音也小下来了,不停的扒拉着她自己的头发,声音也柔的几乎是能滴下水来,“……就是那种看见了,就觉得就是他了。”说着,见林雨桐的眼神诡异,就恼道:“哎呀!跟你说也说不明白。你根本不懂!”
行吧!我不懂就不懂吧。
一见钟情嘛,一对眼就觉得看上的那种。
“你了解人家吗?”林雨桐就问:“是京城新来的那拨人里的吗?叫什么啊?家是哪的?家里还有什么人?他自己多大了……”
“哎哟!姐!”林晓星不乐意,“这是调查户口呢?这个不用担心,之前是学校,现在是厂里,组织都给考察过的人,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话不是这么说的?
林雨桐就问:“你跟家里说过了?”
“干嘛跟家里说?”林晓星嘴一撇,“我妈最近忙着安置那些JI女,花枝巷里一两千号这样的女人,还有很多暗门子里的……上次回去,她满嘴都是这个。”
这些女人知道家乡在哪的被遣返回乡,不知道在哪的,就原地呆着了。找一些老男人或是身上有残疾的嫁了。必须从良嘛。
这确实也是妇联现阶段的一个重点工作。
“但工作再要紧,可不会没空管你的婚事。”林雨桐就说她,“先回去一趟,跟家里说说。至少得叫家里人先见见吧。”
林晓星当时没说话,只说要想想。
随后林雨桐观察了两天,看出来了,她跟那批大学生里最帅的一个小伙子好上了。
小伙子到底是个什么长相呢?还真说不上来。
就是那种看上去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领口露出来的衬衫领子,永远都是雪白雪白的。见了人还有几分腼腆。
知道是谁了,林雨桐就能想办法看到这人的档案。
小伙子叫苏瑾,二十二了,B大刚毕业。分到厂宣传科了,正在筹备办厂报。家世呢,倒也是普普通通的。本省小县城的人,父亲是电厂的工人,母亲是家庭妇女。上面三个姐姐,他是家里的独子。姐姐也都嫁人了,大姐夫家是小业主,二姐夫是邮局的邮递员,三姐夫是个小学的教员。
林雨桐把这社会关系捋了一遍,没发现特别叫人指摘的地方。就是那个大姐夫这个小业主不算是特别好的成分之外,没别的。
他父亲有工作,这以后肯定是有退休金的。够老两口生活。
三个姐姐各自成家,也都有稳定的收入,这都不是拖累。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三个姐姐独苗儿子,只怕也是别人照顾他行,他照顾别人不行。
而林晓星呢,本身就是个大小姐的做派。
这两人要过日子,可怎么得了?
范云清听了闺女说的大致情况之后,也是这么说的:“妈没觉得小苏哪里不好,相反,不管是从他的家庭,还是从本人的长相、学识、能力、品质各方面,都觉得挺好的。真的!我女儿的眼光不错,这是个很好的小伙子。”
林晓星点头,然后瘪嘴,再深吸一口气才学着范云清的语气说:“但是……”学了一声,就似笑非笑的看她妈,“您是想这么说吧。要说就直接说,咱别大喘气,行吗?”
这孩子!
范云清拍了拍闺女的手:“没错,各方面都不错的小伙子,他却未必适合你!”她苦口婆心的,“妈妈见的人多了,这家里有姐姐的小伙子啊,大部分,可能都做不了家务。你想过没有,这结了婚,谁来做饭啊?这有了孩子,谁来帮着带啊……”
“谁天生就会了?”林晓星扭脸,“谁不是学着来的。您说的这个就不是理由。”
“行!”范云清尽量缓和语气,“如果这不是理由的话,也行。但是不是咱们可以将婚事缓一缓,你们彼此呢,多接触接触,相互增进一些了解,这也是为对方负责……”
“妈!”林晓星就道:“您根本就不了解情况。再推迟结婚,就晚了!您还不知道吧,我们厂马上就要分房了。第一拨要分的就是双职工家庭。像是我姐那种,两人都是厂里的职工,还都是厂里的技术骨干,我姐夫又是为厂里做过贡献的,他们就能先挑房子。那种带着阳台带着卫生间的房子,我们厂一共才十五套。苏瑾了放弃了在京城的工作机会来我们厂的,他要是结婚,再加上我……爸的面子,我们俩是有机会分一套这样的房子的。要不然,连没阳台没卫生间的房子都没我们的份。多少单职工家庭,都得继续在地窝子里住着?您知道地窝子里现在有多冷吗?每月来那个,我都疼的死去活来的,没有止疼片我都下不了床。您知道为什么吗?就是身上被潮气给渗的。还有……一个宿舍的那几个人……我跟她们处不好,我又睡在风口的位置……真的,我真的受不了了。我做梦都想有个自己的地方。而且,我运气这么好,这么巧的就遇上了苏瑾,我觉得这辈子就是他了。”说着,眼圈就红了,“可是你呢?想这个想那个,就是没想过我会怎么想,我的意愿是什么。我不是征求你的意见,我就是告诉你,我要结婚了。新社会了,婚姻自主了。谁都不能干涉别人的婚姻自由。您是做妇联工作的,不是整天叫这个冲破封建包办的牢笼,就是叫那个脱离买卖婚姻的囚牢吗?您不是一直跟人家说,婚姻可以自主吗?我这不也是支持您的工作,再争取婚姻自主吗?”
说完,转身就走,不管范云清在后面怎么叫,就是不回头。
范云清有什么办法?
这种事只能找林百川商量。她没去师部,直接来了林家的小院找常秋云,就说这事,“……你说这孩子,就是不如妞妞省心。大人说的不管对还是错,就没有不是为了她好的。您说说,这可咋办?”
咋办都没有我说什么的道理,她就说:“你去找百川,跟他商量,我对晓星那孩子的性子了解不多,也说不上来个啥。”
范云清看看房里的布置,想起还锁着的厢房门,就讶异:“老林没住过来?”
常秋云只抿嘴笑:这事,我就更犯不上跟你说了。
第1201章 旧日光阴(13)三合一
建国了,还有不少地方没有被解放。作为军人,关注的永远都是战场。林百川也一样,虽然没有到前线去,但却时刻关注着前线的消息,随时等待着调令。
军事会议室里,坐的满满当当的,分析战局。假设这一仗如果叫自己的部队打,应该怎么打。
正说的起劲呢,警卫员进来说是范云清来了。
林百川跟钟政委说了一声就出来了。
“老林。”范云清带着笑意,叫了一声。
林百川点头:“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别提了,还不是晓星那丫头。”范云清指了指林百川的办公室,“进去说吧。”
林百川转身就往办公室走,进了办公室招呼范云清:“坐。”然后起身给她去倒水。
范云清看了看办公室里支起来的军用床,还有床铺上的被褥,床下的脸盆毛巾等洗漱用的东西,就意味深长的问了一句:“怎么没住大姐那边去?”
林百川将水给她递过去,没回答这个问题,只道:“晓星怎么了?电话里说不清楚吗?还要你亲自跑过来?”
“哦!”范云清低头吹了一下杯子里的热水,“这丫头被惯坏了,一点苦都受不了。可能是不愿意在地窝子宿舍住,所以想了个蠢主意,跟我说她想要结婚。一一五不是宿舍马上就盖好了吗?眼看分房子在即了,这要是双职工,分房子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她图的就是这个。”
“就为了分房子?”林百川皱眉。要只为了这个,那可就不仅仅是被惯坏了!而是彻底的犯蠢了!
范云清沉吟了片刻才道:“也可能是对人家小伙子有一定程度上的好感吧。不过她才多大,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不喜欢。再说了,年龄也太小了,就算是把婚事放在阳历年之后,那她也才十七而已。”
这话说的,这么大的孩子知道不知道什么是喜欢,这压根不是问题了。自己当爹的时候才十四岁。范云清生晓星的时候,也不过十七岁。
不过,他没拿这话出来反驳范云清,却只说:“就年龄来说,这不是反对的理由。”
现如今,国家初建,婚姻法还在酝酿当中。什么时候颁布,估计最快也要等到明年。
而在苏区,是有老的婚姻条例的,但各个地方都有差异,而且,十五六、十六七是大家普遍认同的结婚年龄。
用年龄这个反对,显然是理由不充分的。
但不管怎么说的,林百川明白了范云清的意思,就是不同意这婚事呗。他就问:“那你的意思呢?”
来找自己想叫自己做什么?
“我的意思,是不是能找找老赵?”范云清放下杯子,试探着问了一句。
老赵,是他们这些老战友的称呼。人家叫赵平,如今是一一五厂的厂长。
跟林百川是什么关系呢?属于在战场上有过命的交情的这么一种关系。
“找老赵干什么?”林百川转过脸来,“找他说情?说我林百川的闺女吃不了苦,所以请求老战友给自家闺女一点特殊照顾?给她分一间宿舍,叫她生活的舒舒服服的?是这样不?”他说着,面色就阴沉了起来,然后伸手把自己的脸拍的啪啪响:“这张脸对你来说,那就是只要有用的到的地方,不管是脏的臭的事,你能拿它当抹布,随便的用,随便的使!你不要它,我得要它。人家对你闺女照顾的还不够好?每天坐在扩音器前面,念念报纸。念累了就放一会子歌曲。等心情好了,歇好了,喝了两杯茶了,想起来了再念两段?你满一一五去打听去,谁的工作还比她更清闲?你之前去找了一次吧,你以为我不知道?我是懒的说你!也想着,咱亏欠孩子的,行吧,不就是用她老子的脸面蹭吗?蹭就蹭吧!但小范啊,咱得懂分寸吧。不能难为人家老赵吧!在规定允许的范围内,偏向晓星一点,这个可以有。但在规定的范围之外,无条件的给她特殊待遇,人家是要为难的。他这个厂长还怎么工作?再说了,你叫我跟人家怎么说?说人家都能住地窝子,就我的闺女住不得?”
“也不光是地窝子,主要是跟其他的同宿舍的女孩子,处不好!孩子在里面过的挺憋屈的!”范云清又赶紧解释了两句。
“那这就更不行了。”林百川就看范云清,“你也是的!她不知道轻重,你也不知道轻重吗?工作是什么?工作就是一边做工,一边做人。如果跟一个人相处不来,这可能是别人的原因。跟两个人相处不来,这也可能是别人的问题。但是三五个七八个的,没一个跟她处的来,这是谁的问题?做父母能靠着关系替她安排好的工作岗位,却没办法替她去做人啊!她的问题不光是在吃不了苦上,想叫她学乖,你就得舍得放手,舍得叫她去碰个头破血流。这才是真的为她好。”
“行行行!”范云清起身,“我承认你说的都对。但是这个咱能不能放一放再说。如今说的是她结婚的事。我先表态,对于她的婚事,我是不同意的。那个小伙子啊,家里有三个姐姐,还有一个姐姐嫁给了小业主。我觉得这就很说明问题了,第一,很可能家里比较重男轻女。那这小伙子必然是被娇惯长大的。就因为这个,我对这俩孩子婚后可能引发的一系列问题,表示担忧。第二,这小伙子的父母,政治敏感度不高。怎么能把女儿嫁给小业主呢?”
你这!
简直莫名其妙!
那人家嫁闺女的时候能知道会被解放?能知道解放了会划分成分吗?
林百川摆手叫她打住,就说:“这都不是要紧的。我只问你,你这反对来反对去的,你你见过人家那孩子本人了吗?”
范云清摇头:“没有!但我不觉得有见的必要。”
“你是本末倒置。”一味的只看人家的家庭、人家的条件,却忘了本人才是最要紧的。要照着她这么找女婿,那妞妞能嫁给垠圳吗?他深吸一口气,将纪风扣解开喘了口气才说,“这么着,你先回去,明儿我抽空去一趟,见见这个小伙子。”说了这话了,才想起来问,“对了……那孩子叫什么?”
“苏瑾。”范云清就说:“B大中文系毕业的。如今在一一五厂的宣传科。两人都在宣传科工作,即便相互有好感,只怕也是因为工作上,接触的比较多的缘故。晓星还小,之前我哥我嫂管的比较严格,不给她接触异性的机会。你说,她这情况能见过几个人?怎么……”就说认定了呢?
林百川见她的话说到一半就顿住了,就问她:“怎么不说了?”到底在‘怎么’什么啊?
范云清就笑了一下,“也没什么……我是说,她才见过几个小伙子,就这么贸然的决定婚事,实在是太草率了!”
这种事,看缘分的吧。
林百川摆手:“不说这个,等我见了人,咱们再说。”
那就只能这样了。
没什么可说的了,范云清起身,又看了那行军床一眼才道:“你跟大姐怎么回事?是不是大姐还有什么误会,要不我帮你去劝劝?”
你劝什么?
林百川往出走:“你忙你的吧。我这边忙的什么似的,顾不上。忙过这一段时间再说。也不光我住师部,钟政委跟老刘他们,都在师部守着呢。GX那边正打着呢,哪有那么多心思?再说了,都多大年纪了。行了……就这样吧!回头电话联系。”
范云清笑了一下:“那……行吧。见了人之后给我回个电话,白天我都在办公室。”
两人说着话就出来了,一个进了作战室,一个出了师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