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思远瘪瘪嘴,但到底是起身了。等会场里的掌声慢慢停下的时候才说了:“咱们刚打了一场歼灭战,快速有效的消灭了敌人。但同时,也把敌人的胆给吓破了。别小看那小贼,机灵着呢,在咱们一一五,受到了重创之后,是不会轻易的再来咱们厂的。所以,接下来,咱们就要有打持久战的心理准备。持久战是什么?就是你得耗得起!咱么跟敌人比的是耐心,比的是恒心,比的是毅力,比的是智慧。”他说着,还挥动手势增强气势和感染力。
果然,从台上到台下,没有人吝啬,都给予了小地主极其热烈的掌声。
这种肯定叫钱思远的神色有些飞扬,甚至站在大礼堂的凳子上挥舞着手臂道:“我建议,等到我们把麻雀消灭的那一天,再来比比最后的成果。小胜不算胜,大胜再请功!”
好!
说的好!
掌声雷动,为他鼓掌!
端阳在后面的人堆里,捏着嗓子喊:“钱师傅说的对。麻雀太可恨,我们应该拔了它的毛,对它开膛破肚之后,吃了它的肉,啃了它的骨才解恨。我们也建议,可以分小组登记歼灭麻雀的数量,至于这些被消灭的敌人,就应该毁尸灭迹!”
这个青工们轰然叫好,然后更多的人鼓掌。
对哒对哒!都忘了麻雀是可以吃的嘛。
不光是能吃的,还是好吃的。它再小,那也是肉啊!
端阳握着拳头挥舞起来:“它们吃我们的谷,我们就得啃了它们的骨,这叫以牙还牙!”
“以牙还牙!”
“以牙还牙!”
大家的热情被点燃了,争先恐后的喊着。
可林雨桐还在台上呢,并没有被大家允许下来。
她还得表态啊!
说什么呢?
她说:“财会科负责一个月的黑板报,主要内容是对麻雀的烹饪方法……”
然后更多的是女职工叫好!
林雨桐才从上面给脱身了。
下来之后,姚红还心有余悸:“不好意思啊,科长,我给大家拖后腿了。”
林雨桐就说:“所以,黑板报你去写。”
黑板不是那种很高的必须站在凳子上才能够到顶额的那种。厂里用的是那种木架子样式的,站在地平线上就能够到最上端。这种活儿,对于一个孕妇来说,多站上半个小时也不叫事。
这活她能干。
这么处罚了,也省的科里的人对她有意见。
在林雨桐看来,这种事落后一点有什么关系?可在大家的眼里,这是非常严肃的事情。
看吧!有这一次落后,整个科室都不要去想什么先进工作者、劳模的,没戏!
直接没资格了!
心里能没怨气吗?
说起来,自家科室跟档案室比起来,在人数相同的情况下,自家在总数上只少了一只。可就这一只,叫人家的平均值多了零点零几。还是比财会科要高。
财会科呢,去的人数跟人家干的人数相同。自家却有姚红这种参战而无战力的人员,还得分一个人专门去照看她,就怕那会子乱的很,谁不小心撞到她。
结果就是两人没干但她们得计算在总数内。
这就很尴尬了,还不如最开始就请假呢。
林雨桐觉得这事扯淡,但大家的态度真是认真的。那这就是正儿八经的工作。
会开完了,该科室开会了。
大家的意见就是个自单独行动,最后归拢结果。主要是针对姚红这样的,反正大家抽不出手来带着她。叫她自己想办法完成任务,她家的男人或者其他的家属肯定就会搭把手,这样就不拖后腿了。
既然大家的意见是这样的,那就这么安排吧。
于是,没啥事干,天天到处转悠着逮麻雀耗子。
学校都放假了,学生每天去给老师交一次收获就行。老师自己也有任务呢。
于是,孩子们撒欢了。
不管男孩子女孩子,人手一个弹弓。晚上的时候,跟猫似的,猫着逮耗子。
可麻雀和老鼠比起来,这目标就明确的多了。所以,大家的目标,主要还是盯在麻雀身上。
妇女们举着杆子在树下轰,男人们上树,开展立体式的防御。
更毒辣的办法就属晚上的捕雀行动,在麻雀常栖息的树下敲盆子敲桶。雀儿受惊就飞,可麻雀是夜盲症啊,一到晚上啥也看不见,四处乱撞然后一命呜呼。
大家在地上捡,捡到的以后用绳子把麻雀的腿捆绑起来,一串一串好拿还好数数。
而孩子们呢,将收获的麻雀串起来挂在脖子上,一方面是解放手,但更多的,则是炫耀他们的战利品。
端阳带着丹阳和朝阳,这三个孩子比较贼。
他们干啥呢?
不逮麻雀,改掏鸟窝了。一天几十个鸟蛋,还是能交差的。拿去叫老师一看,回来就进了肚子了。
厂子里的麻雀,因为大战役,都不多了。
于是大家开辟新战线,到处找去了。
林雨桐不能免俗啊,呆在厂里也属于没事干的一种。办公室只要留一个工作人员就好。大家轮流嘛。但是作为领导,怎么能不前往灭四害的第一线呢?
逮不逮的,出去转转呗。
一出厂子,好家伙,满大街都是除四害卫生宣传队的。敲锣打鼓拿着大喇叭,宣传游行呢。另外,还会表扬一些先进的个人和集体。
什么某地某地,消灭麻雀二十一万只。
什么某人某人,一人消灭老鼠一千三百二十五只,还有一只没算在内,是带伤逃跑了。
再看看后面的车上,一车的麻雀老鼠作为战利品展示。大家听的群情激昂啊,林雨桐默默的缩回厂里去了。
很快的,大家就发现,麻雀不好打了。
于是,注意力又轮转到老鼠身上了。
对付老鼠的方法多了去了。什么“掏窝”“水缸捕鼠”“调油墨粘鼠”“双簧钢丝夹鼠”“碗、桶、面盆扣鼠”等。有人还发明了一种灭鼠的“奇招”,就是把老鼠逮住,往其肛门里塞粒黄豆,再用针线缝上后,把老鼠放回窝里,黄豆膨胀后,肛门已封死,它拉不出屎来,最后就疯魔了,能把一窝老鼠咬死。在放走之前,会把老鼠尾巴剪下来,因为尾巴是用来统计战果的。
更有些孩子,完成不了任务,怎么办呢?
把一根老鼠尾巴切成两段,然后把不尖的一头削尖,滥竽充数去了。
老鼠比较不好抓,很快就出台了奖励措施。一根老鼠尾巴可以换一盒火柴。
然后家里的火柴估计两三年都用不完了。因为林雨桐表现的积极了,自己配置的老鼠药伴着野菜,晚上只要放在外面就能引来耗子,然后耗子还会去吃,吃了就倒。
自家试了,没问题。
然后给这家分一点那家分一点,还别说,都说好用。
赵平就说了:“我看你们财务科也不要满世界去逮麻雀了,你们就专门给咱们配药,给你们记一功。”
全科上下,这才都乐了。
这种灭鼠药,全厂上下用了之后,发现好像全厂的耗着都被逮干净了一样。
有了成果了,很多人都来求药来了。
支援兄弟单位嘛,当然得给了。
可怎么也没想到,把灭鼠药的生产厂家给招来了。
人家说的很好听,要聘请林雨桐当顾问。
可图谋的还是林雨桐手里的方子。
“方子当然可以贡献给国家。”林雨桐也说了,“这个没什么可说的。”
对方张嘴就要夸,但林雨桐也说了:“可说实话,这种药到底还能有效多长时间,我个人持保留意见。不要小瞧了这种生物的适应能力,当它适应了药性,这药就没用了。”
也就是说,很可能是短期见效而已。
可人家不嫌弃啊:“这个我们知道……我们当然知道。所以,我们的药也分一代二代,也在不停的改进之中,以后,以后还少不了麻烦林顾问。”
没答应当人家的顾问,可人家就林顾问林顾问的叫上了。
得!这个顾问当的,真叫人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许是这段时期比较特殊吧,灭鼠药厂属于比较出风头的企业,待遇还是不错的。人家那厂长很有诚意,私底下塞给林雨桐五十斤的全国粮票,还有五斤的油票,五丈的布票。人家说了:“这些原本是给我们厂的职工当奖励往下发的,但是您的贡献,我们不表示一下心里过意不去。您放心,您的待遇我们会一直给您的。以后的福利全都折算成粮票给您,您看成不。”
人家这厂子还不在省城,而是在下面的一个地级市里。
专程为这个赶过来,也是不容易了。
行吧!
林雨桐欣然答应。发的福利只要不是耗子药,给啥都行吧。
可回头再想吧,又有些不是滋味。我林阎王如今已经沦落到靠耗子药出头了吗?
感觉还不如猪饲料呢!
但不管怎么说吧,人家给的不少了。
端阳就说:“还是全国粮票呢,留着,说不定以后出门能用到。”
留啥啊?
赶紧存粮食吧。
当时挖菜窖的时候,就在下面排满了缸。一个大水缸里面能装二三百斤的粮食呢。上面用青石板压着,老鼠跑不进去。
她想把家里的粮票尽快的都兑换成粮食拉回来。
可是拿着粮票,也换不出粮食出来。每个月每个城市供应多少是有数的。你一下想换这么多,不行。
正跟人家说呢,常大满从办公室出来了。一看是林雨桐就摆摆手,朝外面指了指。
常大满这几年,年年都去林家拜年。跟林雨桐也都是有来往的。但说是密切,那倒是没有。就是平常的亲戚。他不借着林家的势,林家也轻易不麻烦他。
就是这么一种关系。
大家不远不近的处着,觉得也还好。
“表姐。”他出来就喊了一句。
林雨桐笑了笑:“知道你忙,就没打搅你。”
“每天都那么点事。”他说着,就问:“表姐想换粮食?”
林雨桐把粮票给他看:“我家多了个半大的小子,至少得叫孩子吃饱吧。他的那点供应粮,都不够这小子一顿吃的。”
常大满就说:“表姐啊,你这心眼是真好。要是家里不是揭不开锅非得等这粮食,我劝你们等等。夏收的时候,我会下去收粮食。今年的瞧着收成不错,家家户户交了公粮都有富裕的粮食。你搭着粮票布票油票的,再出点钱。价钱上高上一点的,我就顺势给咱自家收回来了。跟着收粮食的车一起回。”
林雨桐是知道这种情况的。农村是这样的:把粮食拉着都给粮站拉去,交了公粮之后,剩下的,按照国家的收购价格,再卖给粮站。粮站工作人员给粮食评定级别,一个级别一个价。所以,别小看这些人,这些人下乡之后,那都是香饽饽。如今还都是大公社生产队集体卖粮,这以公对公,常大满肯定和下面那些基层干部很熟悉。一方想给粮食评上好级别,一方呢,想偷摸着买点高价粮回去。
这中间,是有可以操作的空间的。
她就问:“今年的粮食真的丰收了?”
“夏粮是不错。”常大满肯定的点头,“这要是一直风调雨顺的,六月份的时候,小麦下来了,我给家里想办法把粮食留足。您想啊,偷粮食的贼都被消灭了这么多了,粮食产量怎么着也得上的去吧。”
林雨桐嘴角抽抽:“……那……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