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为什么没有推辞呢?
因唯头上的汗都下来了,是啊!为什么呢?当时怎么想的,为什么要收下这张名片。
四爷就说:“因为你心里松开了一条口子……你知道特权好用,你留下她,是心里想给自己留张底牌……”
因唯张了张嘴,到底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林雨桐在外面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人家给他一张那么要紧的名片,其实就是对这次失礼的一个补偿。可惜,她再是精明,到底是见识有限。明白了人家的很多意思,却没有看破对方给这张名片的深意。
对方是想说,这次是我失礼的。我可以补偿给你,有麻烦我帮你处理。
但这个处理,在双方没有交情的情况下,是能无限给你用的人情卡吗?不是!
因唯还小,听过不少,但真正见识过的,却是有数的。这点便是没领会,也没关系。
可在没领会对方的意思的情况下,人家给了这么一张东西,为什么不拒绝呢?她也觉得诱人,而咬下了这个饵!
人都该是有底线的。尤其是商人。在利益场上打滚,若是掌握不好一个度,那你只能成为一个会赚钱的人,你的局限也只到这里。
更可怕的是,尝到了特权带来的好处之后呢?你不停的向权利妥协,那还是你吗?
跟体制里的人打交道在所难免,可度在哪里,得自己权衡。一旦在这种交往中,失去了自我,破了那条线,那你离完蛋就不远了。
四爷的声音透着严厉:“……你在学校的事情,我知道。我一直看着,等着,看你能不能明白,等着你发现你自己的过失,可等到现在,我没有看到你回头,却朝着这条路越走越远。”
因唯变的惶恐起来,头上真的有汗在往下掉。
她爸却没有因此而缓和起来,“你给老师送礼,有几分是真心?有几分是功利?怎么?在学校尝到了用钱能买来的特权的好处,于是,觉得这是一条好路子,继续要走下去?”
“爸,我错了!”因唯心里后怕了起来。是的!钱能买到权利,从古至今,钱和权的界限从来就没有分明过。一旦尝到了这种交易带来的好处,自己就会陷入其中无法自拔。而这种事情,最后的结局,商人永远是别想得到好处的。自己没有拒绝那张名片,事情的本身是小事情,可影射出来的,是自己的内心,心里有什么东西,它偏离了正确的方向。
孩子说错了,四爷的语气就略微缓了缓,“当然了,这世上,我跟你妈没有给你做好榜样。”
是说上中学的时候给班里买炉子买炭的事吧。
“不是的……”那个是因为老师要求的,爸妈只是想叫她们过的舒服一点。至于请老师吃饭……是真的想问问老师的意见,还跟老师沟通家里若是请家教的话,她们的课程应该侧重于哪个方面。这些不是父母的错处。“是我的不对……我顾着生意,见老师考了绿灯,我就……我错了……”
听见孩子的声音里透着惶恐,郝宁一眼又一眼的看林雨桐,见她还是坐在那里,脸上的表情好似松快了,但身上的紧绷劲并没有松下来。
这两口子真是!这么大点的孩子,有如今的成就是多了不起的事,他们怎么这么指责。告诉孩子错了就好了,能有多少错处,叫他们抓住这么训斥。
四爷的声音又从里面传来:“诚于中,形于外,故君子必慎其独也。这是《礼记·大学》里的话……”
郝宁点头,这是说一个人如果内心真诚,那在外表是能看出来的。可是对孩子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因唯却明白爸爸的意思,如果一个人内心真诚,在外面能看出来的话,那么一个人的内心不真诚,当然也是能从外表看出来的。自己精明外露,便是失了诚。自己对别人都没有诚意,如何能换来诚心呢?
她不由的喃喃而语,“……巧诈不如拙诚……”
林雨桐在外面这才狠狠的松了一口气,孩子念叨的这话她隐约听见了,那是《韩非子·说林上》上的话。精明巧诈只能是防御手段,保证你不受欺骗,不被欺负。但行事待人当以诚为先。若处处以此为准则,则落了下乘了。
郝宁也一脸的恍然,这两口子训孩子,其实是告诉孩子:做人格局要大,胸怀要宽,位卑不能忘忧国,哪怕是商人,心里也该有国家大义的大局观;处世当不卑不亢,昂然自立,不依不附,独木亦可为林;做事当以诚为先,兢兢业业,踏踏实实,不偷奸耍滑,弄机巧之事。
父亲在家里教导郝丰的时候也说过:人心的格局大了,心眼正了,能力够了,那他不管是干哪一行,都必然是会有卓然成就的人。
书房里没有响动,郝宁就起身了,朝外走去。
林雨桐起身相送,到了外面,郝宁这才低声道:“你们的意思我明白了。”
姑娘家的脸皮薄,训斥孩子必是关着门训斥的。可今儿,林雨桐却叫自己听了个全场。想表达的意思已经表达清楚了。她就告辞:“原本也是不放心过来看看的,看着没事,我见两个人,今儿就回去了。”
林雨桐没有挽留,只说了一声:“你等一下。”
然后进屋,将桌子上的那张名片拿了,然后出来递给郝宁:“……把这个替我们转交一下。就说孩子不懂事,失礼了……”
郝宁拿过来,点头笑了笑:“也好!”
这一天,因唯都只吃了早上的那点粥。她在书房,站累了就坐在地上。他爸一天也没吃饭,就坐在书房陪她。
林雨桐坐在沙发上,隔一会子朝里看一眼。
因唯是个姑娘家,话重了,孩子的自尊心有时候是真受不了。怕这几锤子下去,把孩子打颓废了,心里也提着呢。
等到晚上了,屋里也没开灯,就看着她坐在那里想。外面的霓虹都亮了,因唯才动了。她从地板上站起来,伸手开了灯。然后看着陪她坐了一天的爸爸:“我想把公司卖了。”她这么说,“我要回学校,念书!”突然发现,自己其实欠缺了很多。人说,书到用时方恨好,对于自己而言,真是如此。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总得有所取舍。钱这东西,只要有本钱,有能力,有眼光,什么时候也不缺赚钱的市场。况且,自己只是把现在的公司卖了,并不是不赚钱了。“我想拿卖了公司的钱做投资……钱交给别人打理,我自己要回学校去,做我当前最应该做的事情……”
如果是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四爷和林雨桐都不会反对。
林雨桐就道:“想吃什么?我给你们做。”
一句话打破了一天沉肃的气氛。
因唯探头说了一句:“家里没菜了,楼下有超市,要不我去……”
“我去吧,你跟你爸说话。”林雨桐拿了钥匙钱包就出门,回来的时候父女俩已经从书房出来,坐在外面的沙发上了,因唯还说着她的打算:“之前做给凤凰果源的网络广告,就是我一个同学做的,四眼的技术很好,我想投资他们……好像他们现在想做网络游戏还是什么,开展的业务很多,我想投这一块,短期内可以不会有收益,但从长远看……我觉得还成……当然,我不可能把钱全投到这里面,对这一行,我有心理准备,三五年甚至更长的时间,都得亏本经营。我今年先投一部分,另一大部分我会分开投给一些国内的小服装品牌。这一行短期内还比较看好,用这一部分的收益,我打算反哺游戏平台……”
之前的事就像是一阵风吹过了,气氛正好。
林雨桐不得不说,这孩子身上是有某种特质的。比如说决断,既然决定了,就干脆利索,毫不拖泥带水。
因唯要卖公司,四爷和林雨桐不插手,呆了一周,说走就走。
一个月之后,她把公司卖了一个非常可观的价格之后,就真的踏实的去做她的学生去了。如今都大三了。大三上半学期已经过去大半了。宿舍里冷了,不如家里住着舒服,但她还是住了学校。
进宿舍的时候,她的床铺上都坐着人。这会子是快晚饭的时候,人都聚在一块,商量着晚上吃什么。今儿是周末,都已经晚上六点半了。她一进来,其他人就都不说话了。坐在她床沿上的两个姑娘也起开,还给她把坐过的地方用手掸了,又给道歉:“不好意思啊……”
因唯真觉得自己是个异类了,她说没事,过去收拾东西。其他几个人相互用眼神交流,不知道谁说了一声:“都饿了,要吃就走吧。”
因唯上铺的就问说:“我们去吃涮串串,你去吗?”客气的问了因唯一句。
因唯顿了一下,点头说:“好啊!一起吧!这么长时间没回来,如今算是重新入伙,今晚我请。串串果啤,管饱。”
边上就有打趣的:“大富翁请客,这可不算大方。”
因唯见上铺的给那说话的打眼色,好像怕这么说话得罪她一样。她就赶紧道:“地主家都没余粮了,富翁也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几个姑娘哈哈一笑,觉得因唯也还行。跟以前也差不多,不算太有距离感。
饭桌上一坐,串串搁在锅里涮着,彼此抢着吃两个虾,再尝尝对方的油碗里放了小米椒之后会不会更好吃,然后那点疏远很快就不见了。
她们也问因唯出去创业的事,因唯也挑了里面的艰难,甚至有几次差点上当的例子拿出来跟他们说。回头又问班里的情况。谁谁谁谈恋爱了,谁跟谁又分了,什么别的系的系花来追咱们专业的校草了等等。要不就是谁准备考研,谁会被保研,谁要出国这些信息。瞎聊嘛!突然快节奏的生活像是一帧一帧被放慢了节奏的镜头,再度回来,却不会觉得学习是多苦的差事。想起那些客户嘴里说出来的一些名词,偏她不懂,半夜熬着看书的经历,真觉得,在学校感觉挺好的。
放假了,也不在外面漂了。当天就买机票,回家!
机场外站着的是姐姐,她今年回来的早了两天,知道她要回来,开车来接了。
因何拉了她的行李箱:“比去年瞧着好了,长肉了。”
因唯趴在她姐的肩膀上:“清闲了,可不长肉吗?”
在车上,因何小心看因唯的脸色。爸妈在京城的时候,她也只是听妈妈说了一嘴。妈妈没说爸爸训因唯的事,但因唯突然卖了公司,而且是在爸妈走了之后很快就卖了公司。她当初还以为是公司出现了问题才卖了,后来听说了价格,便知道公司发展的不错。那这突然卖了公司当然就不是简单的事了。她去电话问,因唯倒是没瞒着,直言说:“爸爸训我了。”从小到大,从来没这么训过。
吓坏了!
因何看她:“后悔了吗?”
是问卖了公司的事。
“我这人从来不在这种事上浪费时间。”过了就过了,多想都不必,更何况是后悔。
这话因何信,转脸就问她以后的打算:“毕业了以后再开公司?”
不会那么快。
“毕业后我想出国再念几年书。”因唯扭脸看她姐:“我想自己考,光是听人家说那些世界名校,我也没见过。所以想出去看看,明年就就得开始准备了,得专门请个外语老师,口语这里还得加强加强。”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
没有消沉,反而像是准备要大干一场的架势。
可世界名校也不是那么好考的!
准备了两年,等毕业了,又耗费了半年的时间,才算是考上了。考上的还不是全额奖学金,只是半奖。学费人家给免,其他的得自己掏钱。当然了,这对如今的家境来说,自费一点问题都没有。
半奖就半奖,她还是准备要去的。做了决定了,先回家,在家里陪爷爷奶奶一段时间,等着开学就走人。
老爷子这两年身体还行,就是耳朵有些背,“你说那大学,是啥大学?”
“哈佛大学。”因唯基本是半喊的,“哈佛大学商学院。”
哦!哈佛大学商学院啊!
老头儿背着手,晃晃悠悠的往出走,这都快到吃饭的点了,因唯就喊:“爷爷,您去哪?要吃饭了!”
老太太拉孙女回屋去:“别管那老东西,他出去炫耀去了。前儿那老孙头,说他外孙女去啥桥念书去了,吹的老厉害了,你爷爷嘴上不说,心里老不服气了……这不,等不得了,找老孙头炫耀去了……”
因二姐往桌上摆饭:“还想吃什么,二姑给你做。你说你这一跑,跑到美帝去了,别的都好说,就这吃饭可咋整。整天就是面包汉堡,那玩意也叫饭?”
因唯就笑:“我爸说在波士顿买套房,我自己住。简单的饭菜我还能做……也不是什么都没有的,现在哪里没有华人聚集区,像唐人街那样的地方,别的地方也有,什么都能买到。”
因二姐可不信:“这咱们国家的饭啊,一离开咱们这地方,它味儿就不对。”
这没道理可讲的,因唯只得道:“我就去几年,三年说不定就回来了。”
“得三年呢。”因二姐摇头:“都像你姐一样乖乖的多好。一个姑娘家,跑那么远去。咱们国家就学不到东西了?都跟你姐学学,早早的找个对象,稳稳当当的多好。”
因唯就真没法说了。二姑这是担心美萍姐。这位表姐也算是一牛人,中专毕业,进了中医院。然后各种进修,拿到本科学历。后来直接考研究生,学的是营养学。研究生还没毕业,如今基本确定留校,留在医科大学做助教,虽然暂时只代大专班的课程,但这不是她的终点。据说她自己还有考博的愿望。因为学的是营养学,她的导师是省里保健组的营养顾问,在业内也很有名气。她也因为导师的缘故,在外面接了很多兼职。像是省体育队的营养顾问,老干局的营养师,还有疗养院、健身中心这些地方高价请呢,她还看有空没空。反正身份是很体面的,大学老师嘛,混着资历,考着学历,将来这副教授教授说评上也就评上了,时间的问题而已,而且,钱不少赚的。工资全给她爸妈收着,工资卡都不要的这种,只靠着外面的收入,自己给自己买了四居室的大房子,他们学校还有集资建房,她也交钱了。不算原来父母的老房子,她名下就两套了。如今是啥也不缺了,当爸妈的却开始念叨婚事了。当然了,虽然为婚事着急,可这心底是安稳的。知道孩子这辈子要是不出岔子,日子不会很差。
凡是闺女大了人家,一般都会羡慕自家爸妈,说你看你家大闺女多省心啊!
是!挺省心的。
大姐大学毕业就回省城了,她是学工商管理,回来没在自家公司上班,而是在自家妈妈这两年刚筹建起来的惠民帮扶中心工作。这个帮扶中心,主要是处理一些递交上来的需要医疗援助的个人申请之类的事情,核实情况,然后帮着联系医院救助等等这一类的事情。算是一个慈善机构。
这个说清闲也是很清闲的,花的都是自家的钱,工作人员也有十来个,她按时上班不按时上班都行,反正资料发到邮箱里,在家也能看。
而宁海呢,出来就考公务员,没有任何人提点,他自己报考的。他知道自己没背景,于是选了紧挨着省城开发区的一个县,叫常县。这个县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一两年内,肯定会圈在省城内,成为一个区。而他报考的是紧挨着高新区的一个镇的镇政府科员。这种岗位不是那种特别热门的岗位,他自己笔试成绩很出色,这种成绩的人,如果面试没有大的毛病要是刷下去,非议的就多了,所以,考过是必然的。他是把各种情况都考虑到了,一点没借力的,顺利的考上了公务员,虽然暂时只在镇政府工作。
可那个镇子距离他们当初买的那个一百二十平米的房子,开车也就是十五分钟的事。坐公交也就是六站路。那一片沿线发展的很好,就是那个镇子也很繁华,在省城打工的人,都在镇子上住,房租便宜。但人口一多,就不一样了。
如今是考上了,只等着单位通知就去上班了。之前两人买的房子从刚毕业就开始装修,装修好到现在四个月了。再有两个月,搬进去就没事了。而两人的婚事,也订在两个月之后。
看着自家姐姐马上都要结婚了,二姑能不着急吗?
这会子都着急的跟因唯说:“你表姐的婚事,你也帮着留心。你认识的人多,有合适的就给表姐介绍……”
因唯一句一句应着,住了三天,愣是把老两口说动了,说搬回去住一段时间,住到因何结婚,住到她出国。
这天,宁海请了媒人上门,正儿八经的算是提亲。
媒人是杨坤的爸妈。杨坤他爸进来就笑,跟四爷说恭喜,得了乘龙快婿,跟着四爷进书房说话去了。只杨家这位婶子把宁海好一顿夸:“我就喜欢这孩子,懂事的不得了。跟我们家那个可不一样!”又说宁海懂规矩:“昨儿,带着他堂叔上门,礼带了四样,央我今儿过来。”
家里没长辈,请了他堂叔,按照老礼来结亲。
这本就是定下的事。媒人今儿来,晚上林雨桐和四爷就得去,同样得带四样礼去杨家,给人家‘回话’。带着礼进门,就是应下了这婚事。咱们可以走下一步了。
把因唯看的难受:“叫来坐在一块说了不就完了,这是干啥?”
因何却低着头笑,别人也就罢了。偏宁海没有长辈,越是没有长辈,才越是不能叫人说没规矩,失了礼数。这段时间他回老家,怕是没少忙。为的也不过是显得郑重,对婚事的重视。
走老礼是非常麻烦了。媒人得了两家的回话,就又得上女方家,得问问:你家得要多少彩礼?
问了这话,杨坤他爸都笑,给多少人家稀罕呢?
四爷也跟着笑笑,叫因何,问她说:“你们能给家里多少彩礼吧。”
因何一本正经的在心里算账:“八万?”她带着几分试探,“最多十万!再多没有了。”
杨坤的妈再也憋住去了,哈哈就笑。
林雨桐拍了因何一把:“小白眼狼。”
因何当然知道爸妈逗她的,她就坐到边上只笑再不搭话。
这都是热闹事,逗一逗笑话,有这么一码事就算完了。宁海也有意思,就说把叫因何收着的存折给了做彩礼吧。存折上有十万三千七百六十二块三毛二。
除此之外,三金也送来了。应该是老物件了,家里传下来的,不是太好的东西,但就在于一个意义不一样而已。一个金戒指,一个很细的金镯子,还有一副金耳环,又细又小。都是宁海的奶奶留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