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该走,什么时候不该走?老夫自有决断!”丘处机对这话嗤之以鼻,“你们怕老夫出去坏了你们的名声,说漏嘴了你们不想叫人知道的事……你们把老道当做什么人?哼!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老道说不会说便不会说……”他一把拂开林雨桐的手,起身一跃,便在房顶之上了。
林雨桐冷笑一声,站在那里丝毫没动,自己不说叫他走,他能走吗?
丘处机正要抱拳,猛地,脚腕一疼,人瞬间就飞了出去,落在一片花园之中。脚上只除了一个纤细的绳子勒出来的印记以外,再没有别的伤害了。
他起身左右看看,沿着路选了一个方向就往前走。可却发现这条路看似不远,却也怎么也走不到头。像是在某个地方转圈,可他偏没感觉到走过的地方有哪个地方转弯了。
林雨桐摇摇头,蠢了吧。请你住下的时候你就暂时住下,非犟着来。就是不肯在她面前服软。如今落入阵里,那就呆着吧。黄药师的桃花岛,自认还不如自家这边呢。就那样的阵还困住了周伯通那么些年,更何况是他丘处机陷入自家这个阵里。
想那桃花岛四季如春,呆在上面哪怕被困住,也还算是好的。可如今这天气,困在阵里,也没有山洞或是别的地方给他避避。就这么呆着吧。反正他不出声求助,她就不管。他死扛一年,林雨桐就敢关他一年。他死扛十年,林雨桐就敢死扛十年,慢慢的耗着吧。
至于外面那些全真道士,先好茶好饭的招待着,随后再商量怎么办。
她回过头来,见林大伯一副惊讶的样子看着她,这种惊讶半点也没掩饰,当然,也掩饰不了。林雨桐很清楚,这一刻林大伯很怀疑她的身份。她轻笑一声:“大伯,可是觉得侄女变了?”
变不了的!这张脸便是想造假也难。
只是那一身本事,是从何而来的?
他心里惶恐,试探着问说:“听大师说,在钟南山差点出事……”
“嗯!”林雨桐就道,“那又如何?”
“也没如何……”林大伯带着几分怅然,“咱们的长辈中,是有一人,曾在钟南山……”
林雨桐唬了一跳,真的假的?他说的是林朝英吧?
林大伯低下头,小心的看了一眼郑太公,然后就不言语了。
郑太公也有些回避林雨桐,只看向四爷,见对方还是那副头也不抬的样子,就把拐杖放下,迟缓的跪下:“少主,老奴错了。”
跪下了,称‘奴’不称臣了。
四爷的脸色这才和缓了起来,龙儿就颠颠的跑过去,扶郑太公:“老太公请起,龙儿扶您起来。”
孩子那么大点,怎么可能扶的起?
但这是一种态度,林大和郑家大爷这才起身将人扶起来。
三个人不由的就正视起眼前这个像是仙童似的孩子。这便是当日还在肚子里的孩子吧,竟是个女娃儿。
郑太公眼里有些失望,但是很好的掩饰住了,“见过大娘子。”
龙儿矜持的‘嗯’了一声,就转身挤在她爹的椅子上坐着去了。
四爷这才抬起脸跟三人说话:“叫你们动的时候你们不动,这不动叫咱们错失了大好的时机。叫你们不动的时候你们听了别人的话偏要来动,这一动可真是好啊,一个不好,我们夫妻带着孩子,连同郑家庄三百余口都别想活命。关起门来说话,咱们这一代一代的活到如今,多艰难?别人不知道,难道我和桐桐会不知道。所以咱们得千小心万小心,保住了你们,我们这边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根苗也有个可托付的地方。可是你们……这么大张旗鼓的出现在人前了……不要怪桐桐刚才说话难听,她也是气狠了,急狠了。”
郑太公松了一口气,只要还愿意当一家人,怎么都好说。
四爷问郑太公说:“道长们的想法,只要金国灭了,怎么都好说。我今儿也问太公一问,金国灭了,你我何去何从。郑家庄坚持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图的是什么?”
郑太公嘴角动动,不说话了。当年他的父亲临去世的时候告诉他说:报仇!报仇!报仇!受过的耻辱,非鲜血不能洗清。
可是过去这么多年了,扪心自问,真的只是为了复仇吗?
若只是为了复仇,像是林家三娘子这样容色的姑娘就该送到大金的皇宫里,一刀杀了金国的狗皇帝才对。
说到底,时光泯灭了复仇的心。为之坚持的不过是能恢复祖上的荣光,能过上人上人的日子。位极人臣,富贵荣华。
所以,这么说来,自家的目的其实跟外面很多人的目的都是不一样的。像是那老道长,他希望的是收复旧山河。这旧山河收复了之后呢,交给谁?你问他们,他们一定告诉你,大宋的皇帝是谁那便交给谁。
若是如此,自己这些年战战兢兢,忍辱偷生,又为了什么?
他有些懊恼:“实不该听那老道所言。”
林雨桐心说,这叫武林正派看的话,四爷和自己当真算是反派了。他们说的忠义,在他们看来,自己和四爷是没有的。所以,人家丘处机才是正派,而自己和四爷……想想的话,其实跟完颜康算是一样的反派人物才对。
正派人士,人家的正便是正,打要光明正大的打赢,正面怼才是对的。口里怎么说,行动就得怎么做。有仇就得报,哪怕为之付出任何代价都是值得的。什么谋划啊,什么计划啊,都是小人行径,都称不上是‘正派’。
四爷点头,这就对嘛!不该听人家忽悠嘛。
林雨桐扭脸,心道:要听当然还得听四爷的忽悠才对。
四爷果然就忽悠人家:“如今这局势,当真是不好……尤其是今儿这一出,会带来什么后果,实在难料。”
郑家大爷赶紧道:“那我们走!马上就走!”
走?
美得你!
四爷摇摇头:“这若是半路你们被人给拿了,用来胁迫我,你说我是该妥协还是不该妥协。这要是妥协吧,太爷这些年的辛苦可就白费了。太爷一直希望留下赵氏这一脉,到时候只怕会被辜负。我这要是不妥协吧……又怎么好看着情比骨肉的你们出事呢?”
“对的对的!”郑家大爷擦了头上的虚汗,细想想这种可能还真有可能发生。别看如今说的好听,什么情比骨肉,到了那时候能救自己才有鬼。说不得不用人家动手,他自己就叫人把这三百多口直接给弄没了,然后哭两声,折腾一出哀兵之策来,所以啊,不能走,“坚决不能走……”
四爷点头:“那这留,又该怎么留?”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留下来就证明之前你们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这乱起来,要是走不脱,咱们可都……”
“那就说我们是假的!”郑家大爷赶紧道:“对!就说我们是假的,胡乱前来认亲的。”
“这怎么好呢?”四爷摇摇头,“刚才邱道长还说我如今这么着是过河拆桥呢。”
“不会!”郑家大爷连连摇头:“怎么会是过河拆桥呢?咱们是一家人……不不不……不是……”他轻轻的扇了他自己的脸颊:“咱们自然是要为少主分忧的,这点事哪里算是什么大事……咱们三百多口子,壮实的青壮年还有好几十呢,拉上几个打上几十板子以儆效尤……少主您看,行不行?”
打板子啊?
还打的是别人板子,林雨桐心里冷笑。
四爷呵呵便笑:“这个主意好是好,但这到底是自家人,我怎么忍心?还是不要了吧!”
郑家大爷忙道:“要的要的,怎么能不打呢?”不打岂不是过不去,真要打起来了,自家还是很危险的。
四爷就看郑太爷,郑太爷这会子已经被儿子的样子给气的说不出话来了。四爷笑笑,就说郑太公:“与其叫咱们这么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不若……叫人家这么过日子。”
郑太爷狐疑的看四爷:“少主有何吩咐只管直言,咱们一定为少主尽力。”
“不是为我尽力,这也是救大家的办法。”他呵呵笑着,然后起身到了郑太公身边,低声嘀咕了几句。
郑太公面色大变:“这……这……这怎么可以?”
四爷只看着他不说话,“难道太公有更好的法子?”
郑太公心里发苦,但还是摇摇头:“老奴确没有更好的法子。”
“那这件事就托付给老太公了。”四爷说着,便坐了回去。
郑太公颤颤巍巍的起身,然后跪下:“老奴……老奴……老奴这一走,剩下的一切,都拜托给少主了。”
四爷点点头:“那是自然。咱们情比骨肉,再说别的,可就多余了。”说完,扬声道:“来人,送客。”
送走的客人只有郑太公父子,林大伯要走的时候被四爷给留下了:“大伯留下来吃顿饭的,桐桐也一直在念叨。咱们龙儿也还没见过大外公呢……”
郑太爷的背影又是一僵,才扶着儿子的手一步一步慢慢的挪走了。
林雨桐招呼林大伯:“您跟我去后头说会话吧,这两年,大伯娘可还好,大哥二哥也都好?”
林大伯很有些战战兢兢,论起亲近,他其实跟郑家更亲近。只是如今这种局面,叫他很有几分摸不透了。
林雨桐估摸着四爷有话要跟一直在一边充当隐形人的少林和尚说话,就搓着林大伯朝后头去了。
四爷确实是有话要跟和尚说的,而且很重要的话。如今这道教发展的势头一时无两,这么下去当然不行。信仰自由没错,但若是宗教发展到一定程度,这就很可怕了。
由着一种宗教势力这么发展下去,政令都没法下达。
怎么办呢?
强行阻止不行,只能扶持一个去限制另一个。
丘处机的态度有他个人的原因,但也跟全真教的势力庞大有关系。说到底,以全真的势头,人家未必把四爷放在眼里。
别的地方四爷的手还伸不到,但是在这里,四爷请了和尚,想要建造庙宇,想要请高僧讲佛法,这些都是润物细无声的办法。但确实该操办起来了。
那后面,林大这会子还是有些紧张,眼前的人是侄女,但又不像是侄女。凡是对未知的东西,他心里都是惧怕的。就跟这么一个庄子的人离开几辈人住过的地方,一脚踏出庄子,心里都害怕。
林雨桐不想难为他,这些人的行动必然是要受控制的,但要是彻底的不用这些人,也着实不行。她这会子就顺便打听了,谁家的谁谁谁如何了,谁家谁家又出啥事了。从这些小事上,去听都有哪些人可以一用。
等四爷回来,又陪他吃了一顿饭,席间言语殷殷,很快人就放松了下来。
四爷又说:“咱们不是外人,桐桐也没别的亲眷。林家又是龙儿的正经外家,咱们才是骨血相连的亲眷。这些年,林家不容易。有些事您心里大概也有数,为什么一样的人家,生活境况差别这么大呢?这些想来大伯心里多少是有数的。”
林大心里就有些不自在,自家有女儿嫁到郑家的,这郑家的日子过的比旁人都殷实,对外的说法当然是有人在外面替村里经营着产业……因此,大家从来没有怀疑过什么。反正,郑家给了大家活路嘛。
可要是照如今这说法:“可有不妥当?”
四爷便笑:“你也太实在了。什么生意能照看一个村子几百口子人?”
林大心里咯噔一下,他这是什么意思?怀疑什么?
四爷没给答案,只陪着吃完了一顿饭,然后客客气气的叫人将心里装了一只打老虎的林大给送走了。
林雨桐就问说:“怀疑什么?”
四爷眯眼道:“郑家老二,不光给南宋那边卖咱们的消息,还跟金国那边卖咱们的消息。原身的身体不好……是真的,但从来没吃过对症的药也是真的。当年留下的赵氏,绝对不止原身一个,但如今只怕真就剩下我……还有龙儿了……”
也就是说有人拿郑家庄做诱饵,把这些人都暗暗的给处置了。
林雨桐皱眉,不过这么想好像也对。要不然怎么那么巧,南宋那边一有风吹草动,小小的郑家庄就知道了。他们的消息渠道在哪……细寻思,还真是。
所以,“你安排那老太公,是要做什么?”
“叫他靠他儿子手里的人,往临安走一趟。”四爷淡定的这么说,可叫林雨桐深吸一口气,“这是打算干什么?”
四爷冷笑一声,却没给解答。
紧跟着,四爷忙着安抚众人,原本要请人家上门的,结果这几天接到好几个帖子,都是推辞宴请的。
而这些时候完颜康上门了,看着四爷便笑:“先生,哪天上我家来吧。最近投递帖子要登门拜访的人多了,我都有些应接不暇了。”
四爷看了完颜康一眼:“想另起炉灶?”
完颜康坐在四爷对面:“不是另起炉灶。但如今的境况,你不觉得咱们合作对如今的局势更有利?”
是说从从属关系变为合作关系。
看来,奔着完颜康去的人比想象的要多的多。
正说着话呢,林雨桐端着茶进来了,完颜康顿时愣住了,这是那个所谓的郑家庄送来的妾室吗?这模样长的……怎么瞧着有些面熟呢?
那个什么的逍遥仙,不就是这副长相吗?
他一时之间有些不解,看向四爷,想问什么还没问出口呢,四爷就说话了。他看了林雨桐一眼,就道:“明春不是备战吗?这么着,每家每房送一个十五岁以上,二十岁以下的子侄入军营,每家按照田亩送粮食入库,这个算是借的,等打下HEBEI,加三成的利润还给他们……另外,金银咱们也好,也是一样的,按三成的利润……”
三成的利润?
什么生意能有三成的利润。
四爷看向完颜康,“战争就有三成的利润。”
完颜康恍然,财帛动人心啊!他这么做,简直就是把整个SHANDONG绑在他的战车上。叫这么一打岔,完颜康给忘了问眼前这女人是谁了。
果然,这消息下去,不光是有送粮食送金银的,还有那送人的。家里的佃户壮丁,都给送到军营里了。
这些人为啥这么信四爷?
能为啥?因为郑家庄的人来了,四爷不认自己是赵家人也不行。既然要认,那就认下好了。这原主身上不是有一个小印吗?四爷亲手给写借条,借条上盖着这一方小印。便是四爷这边不成,拿着这个借条,只管去临安找那位坐在龙椅上的人兑换去。
那个人便是为了赵家的脸面,也不会不认这笔账。
关键是,南宋是真的富有,海外贸易又发达,这点东西,人家是还的起的。
这些人手里的借条,跟盖着玉玺的效果都差不多。人家有啥不乐意的?
之前还怕人家出手,现在人家出手了,给的就是这么一个偌大的好处来。
不用四爷着急,这些人比谁都着急打下HEBE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