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福晋是想说,这东西本来是有人想要巴结年氏的。可为什么现在宁愿错过花期也不能送了呢?那当然是年氏失宠了。
这事不管什么时候提起,作为被冷落的嫡妻心里都该是舒服的。
人家最后不是说了吗?就是个玩意!
芍药是个玩意,配不上皇后的身份,只能是皇后眼里的玩意!
要么说这世上的人只分聪明人和不聪明的人呢。这不管是什么东西,到了聪明人嘴里,不合适也会变成合适。只看人家的脑子怎么去圆,这话该怎么去说。
林雨桐摆摆手,叫九福晋安心的坐着,“九弟这张嘴啊……”她叫人把东西收了,“是好东西,至于是牡丹还是芍药,那都是人牵强附会加上去的东西,我哪里就真那么多心了。如今正是五月,牡丹过了该芍药了。到了什么季节赏什么花,顺时而为顺天而为,实在不必多心。”
九福晋心里却是一动,这是话里有话啊!
什么叫做顺时而为?是说今时不同往日了,不能再向过去一样过日子了。
什么叫做顺天而为?是说要顺应天意。
可什么才是天意?天意就是万岁爷的意思。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九福晋一进门就来找九爷,“许是皇后没那意思也不一定。”
九爷冷笑一声,难为这傻老娘们竟然还知道听话中话了。
还天意?
天意就是爷一皇子阿哥这会子得活的跟三孙子似得?
他恼的很,直接起身就往外走。
“去哪?”九福晋追了两步,“真有什么事得知道去哪找你?”
“去瞧八哥。”九爷又快走了两步猛地顿住脚,“我说你今儿进宫就得了这话?”
那还能有什么呢?
九爷拿着扇子指着九福晋,气的都没话了,“额娘的事你就没说?”
忘了!
九爷一看那蠢表情,只恨得牙痒痒,“事忘了……”那你倒是给我把我的东西再带回来啊,我是给她赏的,不是给她的。这话完全可是这么解释的。娶了这么个蠢婆娘,“算了,爷认了。”
“不认了你能怎么的?”九福晋嘀咕了一句,反正也都送人了。
傻老娘们!不认爷也不能把你再退回娘家去。
九爷见到八爷的时候八爷正忙着接待弘时派来的人呢。他进去也没说话,只在一边听着。
“……什么书这么要紧?”八爷说着看了何卓一眼,“你们爷太客气,要什么书只管叫人来找就是……”他指了指桌上的匣子,“带这个就见外了。这么着,你跟着何先生去找,找到了不拘是什么,只管带走就是。”
等人走了,九爷直接掀开桌上的匣子,就见匣子里放着汝窑的笔洗,很有几分样子,“很舍得下本钱啊。看上八哥你这里的什么善本古籍了?”
就是不知道才打发何卓亲自跟着去了。
“等会就知道了。”八爷跳过这个话题,“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年羹尧那有什么消息没有?”九爷赶紧问了一声。他今儿打发福晋去,就是想看看这位据说十分得宠的皇后到底有没有底气,结果这位的底气大了,居然说话都捎上音了。他心里有了几分不好的预感,“难道八爷暗地里叫人联络年羹尧的事叫老四知道了?”
八爷皱眉,这两天心里不就是寻思这事呢吗?
正说着话,何卓进来了,苦着脸问道:“不知道哪位爷听过射雕英雄传?”反正小的是孤陋寡闻,压根就没听过。
“什么传?”九爷‘哈’了一声,“这世面上还有爷没听过看过的杂书传记?”
何卓又说了一遍,连连拱手,“不知道九爷在哪里看过,小的这就打发人找去,也好尽快给宫里送去。”
爷还真没听说过。
八爷摆摆手,“要是好找也就不会找到爷这里了。”他吩咐何卓,“把人撒出去找去,只要真有,总能找见。”就是盛到御前的,作者总在。即便是作者死了,草稿总不会一点也没剩下。
何卓急匆匆的出书房,跟一路小跑来的小少年狠狠的撞了一下。
“哎呦!”少年夸张的叫起来。
“对不住啊!”何卓被撞的往后倒退了两步,这会子却先道歉,“我的阿哥啊,什么事这么风风火火的?”
少年年纪不大,十四五岁的样子。长的眉清目秀,但身上那股子飞扬之气叫整个人都显得极为张扬,不是八爷府的独苗苗弘旺还能是谁。他见问却不答反问,“先生这是忙什么呢?”
何卓虽是门客,可真要说起来,可也是看着弘旺长大的,对他多了几分宠溺和宽容,“宫里来人了,要找本书,爷正打发小的去呢。”
“您亲自去?”弘旺朝外看了一眼,“这都晚上了。”
“急嘛!”何卓解释了两句就要走。
弘旺皱眉,却见何卓急匆匆的不待自己说话就一阵风的走了。
宫里来人了?还要找书?
这铁定不是皇上的意思。
能叫自家阿玛这么精心的,除了弘时也没谁呢。
他不屑的哼了一声,却听里面传来阿玛的声音,“弘旺吗?进来吧。”
弘旺进去行礼,又叫了一声九叔。
八爷看了看儿子靴子上的泥,“你这是又野到哪里去了?”
怎么就野了?
弘旺撇撇嘴,“我又不会酸文假醋附庸风雅。”
八爷叫噎的不轻,“你也不小了,过了孝期就该成家了。娶了福晋你还这样?好歹稳重些……”
弘旺心道,操练侍卫就不算是稳重了。这话他可不爱听。直接起身,“还没跟嫡额娘请安呢。”说着给九爷打了一声招呼直接就窜了。
八爷气的直运气,对九爷抱怨,“你看看他!”
有哪一点像温文尔雅的自己?
弘旺从书房出来一脚踹了边上的花盆,回头看了一眼书房,“……对弘时可比对自己这亲儿子有耐心多了……”
絮叨着去了正院,马上收敛了脸上的表情,规规矩矩的走了进去。
下人们不停行礼,他在正厅外停下脚步。
打帘子的丫头笑了笑,“阿哥回来了,奴婢这就进去通报。”
弘旺应了一声,一动不动的站在福晋的屋门口。他知道,这一站至少得一刻钟,不管是刮风下雨还是严寒酷暑,除了阿玛在例外意外,其他的时候都不会例外。
八福晋的奶嬷嬷在一边劝主子,“……如今阿哥都已经大了,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了。您再这么着……”
“那又如何?”八福晋对着镜子整理妆容,“这嫡母跟庶子,从一开始就得把规矩给定下了。这养孩子就跟训狗似得,你扔一块骨头它给捡回来了,你再奖励它一块肉。你扔了它没捡那就得给一顿鞭子。如此下去,它就乖了就听话了。”
可这人到底不是狗。
奶嬷嬷也是操碎了心,“到底是养在福晋膝下的,亲热上两分……”
“再亲热也不是我肚子爬出来的。”八福晋眼里闪过一丝黯然,“羊肉贴不到狗身上,这话才是真正的话糙理不糙。我也没指望将来能靠他还是怎么着……”要是胤禩走在自己前面,一包药下去就追着胤禩去了。要是有幸走在胤禩的前面,那就更没有什么可烦忧的了。
她得叫他知道,这府里是谁的主子。
奶嬷嬷叹了一声也就不再劝了。也是,看看以前的四福晋,也就不能怪福晋这么想了。就因为没有儿子,一个个的可不都爬到头上来了,就算是贵为皇后,那些妃嫔还不是不给面子就不给面子,她能把人家怎么着。还不若从一开始就把这规矩立好了,能过一天好日子就算是赚了一天。
准准的一刻钟,帘子被撩起来了。
“福晋请阿哥进去。”撩帘子的丫头换了几轮,但话总是那么几句话。
弘旺一步一步走进去,十二步之后停下来跪下,这块地砖已经被自己磨的发亮了,他跪下磕头,“给嫡额娘请安。”
“安!”八福晋惜字如金,只说了这一句话。
弘旺头也不抬,他有时候想象就未必想的起来福晋的长相,“儿子愿嫡额娘日日安康。”
八福晋紧跟着一句:“愿我儿日日康泰平安。”
然后两人算是完成了每天必要的仪式,一个起身退了出去,一个进里间脱大衣裳摘了首饰再净面。
从正屋里出来弘旺才觉得能舒一口气了,转脸问一边伺候的小太监,“何先生回来了?”晚上得跟着先生念书的。
小太监摇摇头,“……估计是不好找……”
“去打听打听什么书?”弘旺说着就轻哼一声,他倒要看看什么要紧的东西把府里闹的鸡犬不宁。
弘时也没想到,八叔派人找都没找出那书来。他给弘昼布置了作业,才从里间出来问来人,“书坊都问了?”
连大小书商都没放过。可就是没见过。
孙德福低声道:“这万岁爷书房的,是不是该去清平署问问?”
这倒也是条路子。
弘时示意孙德福只管去,扭脸回来却家弘昼正伸着脖子朝这边看。
弘昼只听见什么‘万岁爷书房’‘清平署’等话,又见过等在最外面回话的是八爷府的人。他自己马上就留了心。这是找什么东西呢?又是皇阿玛的书房又是清平署的。
“看什么呢?”弘时转过身来瞪眼,“回去做你的功课去。”
弘昼眼珠子一转,“三哥,你要找什么,找我要啊。”
小毛孩子,知道什么?
弘时不搭理他,“别找抽啊!今儿的书都会背了?”
弘昼脑袋一缩,会背这会子也不能背了。今儿弘历也才学到这里。急什么?慢慢来呗。偷着眼睛一瞧,三哥身边的孙德福已经看不见人影了,他马上一捂肚子,“三哥,我要出宫。”
这小子怎么这么多的事?
弘时指了指屏风后面,“不是有恭桶吗?”
“你在这里我拉不下来。”弘昼抱着肚子跳脚,“这两天吃的有点多,拉的有点臭……”
这个恶心劲的!
弘时摆摆手,“快着点。少磨蹭!”
弘昼响亮的应了一声,撒丫子就往外跑。出了屋子见弘时没出来,才叫小路子附耳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
小路子应了一声,顺着墙根往外溜着跑远了。
弘昼蹲在墙角数了一会子蚂蚁,这才起身往书房去。
弘时捧着一本《奇侠传》的话本正看呢。边看边皱眉,这读起来怎么就不是个味。就是个什么什么大侠,看见对卖唱的父女,然后听说了这家女儿的悲惨遭遇,于是替这父女报仇雪恨的故事。打从一开头就已经看到了结尾。而且故事毫无新意,完全是某本书里面一个小结故事拿出来换了人名地名的抄袭之作。
弘昼瞥了一眼封面,就不由的咋舌,这老三真是胆肥了,这种闲书都敢光明正大的看了。
等小路子溜进来小声禀报了,弘昼这次才真吓住了。
老三去清平署找的书,该是皇阿玛看的书才对。原来人家在这里下功夫呢。
弘时一扭头,又见弘昼这小子跟身边的太监嘀咕,他用手里的书扔过去一下子打在弘昼的脑袋上。弘昼哎呦一声,扭脸却朝弘时嘿嘿直笑,“三哥……那什么……是四哥身边的吴书来来传句话,这就看书!这就看书!”
这小子就是欠揍!稍一不注意他就干别的去了。
弘昼这会子嘴里念着书,脑子里却在转圈子。皇阿玛为什么好好的叫老三过来看着自己?是嫌弃自己跟弘历走的太近?还是觉得跟弘时太疏远叫自己跟这三哥培养感情?
随后他又微微摇头,这两个猜测都有些不靠谱。
自己的额娘养了弘历,弘历的亲娘养了自己,这关系怎么说呢,就是走的不近,该牵扯的还是会牵扯。而跟弘时……培养感情的机会多了,禁足的时候培养感情?就不怕老三觉得是自己连累了他反而迁怒?这不是适得其反吗?
皇阿玛实在是犯不上这么做。
那还能为什么呢?
想到之前等在外面的八爷府的人,弘昼脑子里灵光一闪,好似有点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