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就商量了起来,这不管什么事,都得有个章程吧。
弘昼听了一会子,猛的就站住了,“我觉得……”他大声说了一句,吓了那两人一跳,“我觉得,一人计短两人计长……”
这还用你说,我们这不是两人商量着呢。
“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弘昼再一次提醒,“叫大家来一起说多好,你一点我一点,凑吧凑吧也就想全乎了。还省的你俩商量出来的东西吩咐下去,他们不听呢。”谁还每点自己的想法。有时候那错了的人不会意识到自己的错,这就跟先生过来考核一样,别的还罢了,算学那东西,每次做完他都觉得他全对着呢。错也有错的道理是不是?
两人一愣,弘旺坚决不承认他没想到这一点,“……这想叫大家……也得有个说事的地方吧。”话说到这里,他就理直气壮多了,“这么多人,聚在哪去?找家茶馆还是找个宅子?不像样!”不是谁都能跟我一样随时能进宫的。
弘昼眼珠子一转,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他嘿嘿一笑,“所以皇额娘对我算是委以重任了。”他将胸脯拍的啪啪响,“明儿保准叫大家有个办差的地方。”
说的牛气哄哄的。
弘历没有言语,眉头却皱了起来。这些东西难道自己会想不到,不过是不需要那么着急罢了。拖一天算一天,谁知道明儿又会有什么变故。皇阿玛如今的手段,他看的有点眼花缭乱,总举得好像哪里不对,却又怎么也说不上来。
他看了弘昼一眼,本想找个帮手,谁知道皇后会来了这么一手。
皇后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么安排又是几个意思,他现在还真闹不明白。
随后弘昼就找四爷,要给他们批地盘。
四爷呵呵笑着,直接将吏部边上一处不算大的三进院子批了。
然后这一天,凡是从吏部进进出出的官员,发现以往备用的院子另外有主了。吏部管着官员的考核监察任命,所以可以说是六部中尤其显赫的部门。这院子放着原本是给那些回京述职的官员们暂用的。在这里办事等候的地方。没人说给他们,但霸占了也没人敢言语。
所以突然有一天发现这地方不是自己的了,还真有些不太适应。别看着点地方,叫吏部的小官们可是能捞不少好处。外放的官员来了,要拜见上官吧。可这夏天来了一身汗,得!十两银子过去洗把脸整理整理仪容。冬天过来,冷的人尿多,想解手,或者过来取暖,银子开路一样能叫人在里面舒舒服服的。该见上官的时候,自有人早早的过来说一声,此时养精蓄锐好了,见了上官,不管是衣着还是仪态,给人的观感好了,那自然就不一样了。反之,在上官面前失仪,一个不好就是罪过。这叫藐视上官。
由此可见,这地方有多要紧。
可就是这么个要紧的地方,一大早就被通知,将你们的东西都搬走,这里有主了。
有主了?
谁啊?
半早上了,派过来的小太监跟这边是扯不完的皮,等弘昼带着小路子溜达过来了,这边连个门都没进去了。
哎呦!反了天了!
弘昼八字步迈着,一手背后,一手捏着辫子捎一甩一甩的,金黄色的带子绑在发梢上,格外的醒目,“嘛呢?嘛呢?”
这一出声,周围就都静下来了。敢在吏部的门口,用这么大的嗓音,这么一种腔调嚷嚷,绝对不是一般人。
抬头一瞧,哟!是这位小爷啊!
请安的,问好的,一个个的瞧着比谁都恭敬。
弘昼脸上笑呵呵的,谁见了都觉得像是散财童子。
“五阿哥,您怎么来了?”有那机灵的赶紧找了上官来。尚书不在,万岁爷宣召人已经走了。勉强来了个侍郎过来支应。
弘昼看着人家一把胡子,这种天折腾的一身汗,先有几分不好意思,“那什么,对不住了您呐,这个地方,爷这知道,你们好多人都靠这个挣点钱逛花胡同养小老婆呢……”
哎呦!这个话怎么说的?可是要了老命了。
老侍郎朝下面办事的狠狠的瞪了一眼,一个个的要钱不要命的。没听见皇上叫这些阿哥查贪污吗?这是查贪污吗?从根子上说着查的就是吏部,看你吏部这些人都是怎么审核官员的。这查出来的贪赃枉法的越多,越是证明你吏部的失职。
别说人家那阿哥爷的身份,就是个庄稼汉拿了这样的圣旨,咱也得敬着三分。
谁让以后打交道的时候多了呢。如今吏部还坐着一位大爷,正是八爷府那位阿哥,要等尚书大人回来歇上调阅所有官员档案的事情。自己支应了半早上还没处理明白呢,结果这边就又给闹上了。
听听!什么叫靠这个挣钱逛花胡同养小老婆?
这一句话里就摁上了三个罪名。
要么说是阿哥爷呢。
这些小人家家的,最是难对付的。
老侍郎马上哭丧着脸,“我的阿哥爷呐,老臣哪里就至于这么没出息。”
弘昼嘿嘿笑,这老狐狸到底是老狐狸。只说他不至于那么没出息,却不说别人。也是,这种小钱他这个级别的自然是看不上。于是马上怼过去,“你这话我信!”十分诚恳的样子,“小爷跟皇阿玛体察过民情,自是知道百姓最恨什么,比起那些巨鳄大贪,老百姓还真就够不上。反倒最恨的就是那些小官小吏……不过话说回来,这小官小吏怎么就那么大的胆子?”
自然是上官放任的结果。反正不妨碍大事正事,一点小事得过且过……
老侍郎深吸一口气,这才朝五阿哥看去。人都说四阿哥小小年纪已经颇有先帝风范,这怎么看这位五阿哥正经起来,跟万岁爷倒有几分神似。要是不讲情面起来,还真是一脉相承。不过一个是冷面王,一个是笑面虎的分别罢了。
他连连作揖,“老臣的罪过!老臣的罪过!下面人不会办事,该打该罚。”
算是低了头了。
“呵呵……”弘昼马上就又笑开了,跑过去跟换了个人似得把老侍郎扶起来,还搀着胳膊往里送了两步,“您是老大人了,不要这么多礼,叫皇阿玛知道我难为他看中的栋梁肱股,这顿板子怕是跑不了了。该是我请老大人不要跟我一般见识才对。大人不记小人过嘛!您说是不是?”
呵!
整个一属狗脸的!
到底是老眼昏花了,怎么会觉得这位跟万岁爷像呢。
不管心里怎么想,但多少对皇阿哥这种生物还是有了些敬畏。自家的小孙子也就这样,整天也就是疯吃疯玩,哪里有这么多个心眼子?自己在官场上混了三十年了,一个大意都被唬的一愣一愣的。
他忙不迭的道不敢,又再三承诺马上将地方腾出来。
弘昼这才撒手,“……要是能顺便将陈设换了就更好了……”
老侍郎都走了五步远了,还隐约听见了这么一句。这不是叫自己把里面的旧陈设给搬了,而是叫自己动用吏部的库房给全换成新的。
这不是索贿吗?
好像不是!
这可不是人家求来的,人家当着自己的面毕竟是提都没提,谁叫自己给听见了呢。
给换了人家不承情,不给换吧?他还真就不敢。假装听不见是吧,人明儿就敢说自己老眼昏花不当大用。毕竟这大清国没有他们不能查的人啊!
小小年纪,心眼多也就罢了,就连这‘索贿’都索出水平来了。
叫这样的人查贪污,那还不得一查一个准!
第909章 重返大清(14)三合一
吏部今儿格外安静。不安静不行啊,这头上马上来了一个婆婆管着。没见边上的院子已经挂上匾额了吗?‘反贪’两个字龙飞凤舞的就这么挂在了门口的顶额上。
这可不就是悬在吏部的一柄利剑?
这些人跟督察院那伙子还不一样。那些人是兼职,而且背后本身就有阵营。可这伙子不一样啊,这伙子人是专职,不光是专职,且跟下面这些官员谈不上交情。年龄小嘛,不比那伙子老阿哥,一个个的至少都能混个脸熟。再有这有监察各部的阿哥,比如户部吧,以前就是万岁爷和八爷的地盘。所以那里最复杂,有万岁爷的人,也有八爷的人。出了事,处理不了没关系,找他们各自的主子就是了。
这如今能怎么着啊?
找这些小祖宗的阿玛去?
是你这个下官要紧呢?还是人家亲儿子的功劳要紧?
明摆着的事!
看着一溜一串的黄带子少年们进进出出的,吏部上上下下连走路的脚步都轻了。
老尚书回来的时候就听老侍郎说了情况,不就是八爷的儿子说以后要随意调阅官员的档案吗?“要谁的叫誊抄一份递过去。”他半点都不犹豫,“这个要交代下去,叫专人管着。坚决不能出现原始档案跟誊抄档案有出入的地方。”至于说到开库房这点小事,“给给给!要什么给什么。”人家肯要咱们的东西,本来就是一种态度。这是说,你们安心吧,咱没有要故意找茬的意思。
别说皇上的态度,就是没有皇上表态,就冲着这位阿哥爷的机灵劲,手底下松松也就是了。再说了,那有些东西放在库房还不是放着。又不是要自己掏腰包,心疼什么?东西再好,吏部敢用吗?皇上简朴,这是谁都知道的事。回头换一屋子上等的好办公家具,这是存心找抽呢。
因此这些阿哥爷过来一瞧,呦呵!弘昼很能干嘛。这一水的黑漆家具,崭新崭新的,一瞧就是好东西。里里外外半天时间就收拾的敞亮。茶房里放着的是好茶,还专门有供人休息的床榻,每个床榻之间都用帘子隔着,保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点私人空间床榻上铺的软和,搭着被子,被说午休,就是晚上住这边也行啊。
这会子弘昼正指挥人将箱子搬过来,然后叫小路子领着太监将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给每个榻上的枕头边都放一本。
“什么东西?”九爷家的弘晸正躺在榻上感受呢,结果就见小太监恭恭敬敬的给旁边放了一本厚厚的书。他顿时就头疼起来了。皇上也是,当差了难不成还要念四书五经。他是一听念书就头疼。皱眉拿起来的时候还想着,这要是还得念书,那自己真得考要不干继续干下去了。反正阿玛也不在,出京不知道去哪玩去了。福晋对他们这些庶子向来是不管的。如今他们在府里属于放养的状态。这要是装病或者找其他理由,也没人管。都说阿玛是为皇上卖命去的,皇上会不会看在阿玛的面子上对自己网开一面呢。想了很多,结果一看,封面上是射雕英雄传。他第一感觉就是吓了一跳。
雕这玩意,在满人心里,地位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在满族萨满神谕中传讲,天刚初开时候,大地像一包冰块,天神让一只母鹰从太阳那里飞过,抖了抖羽毛,把光和火装进羽毛里,然后飞到世上。从此,大地冰雪才有融化的时候,人和生灵才有吃饭、安歇和生儿育女的时候。可是母鹰飞得太累,打盹睡了,羽毛里的火掉出来,将森林、石头烧红了,彻夜不熄。神鹰忙用巨膀扇灭火焰,用巨爪搬土盖火,烈火中死于海里,鹰魂化成了女萨满。所以,萨满魂就是不屈的鹰。
而鹰和雕有时候是不分那么清楚的。体型小的叫鹰,体型大的是雕。
但不管是鹰还是雕,在满人眼里的意义都是不一样的。
而现在面前摆着一本书,竟然是射雕?
还射雕英雄呢?你咋不上天呢?你知道叫那些文人看见了会是什么后果吗?敢叫那些人分析分析你这书的名字吗?你这是要干嘛?造反啊!砍头都是轻的,一个不好是要诛九族的。
他蹭一下把书倒扣着放了,不敢把封面露在外面。
这边抬起头见弘昼还一脸得意的问身边的太监,“书够不够?不够去拿。”好书共分享嘛。再说了,这书里面充斥着一股子侠义精神。正是这些倒霉蛋们所需要的。他是看了再看百看不厌,差不多都能背下来了。当然了,弘历为这本书找四爷这事,他是不知道。要不然估摸着这会子他是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拿出来的。现在这不是叫自己管后勤嘛。这后勤也不是好管的,吃的好说,找了厨子专门伺候着,吃饭的时候各自点菜就是,御膳房出来的,手艺那也是差不了。住的得舒服,自己这不是在现有的条件下已经尽力了嘛。但只这些还不够,这些都是些什么人?是一群在京城里喝花酒掷骰子的纨绔啊。没有玩怎么行?可是玩什么呢?请俩姑娘来陪酒?还是每天哥几个聚在一起来一场‘五魁首六六六’然后骰子一摇?这不是找抽,这是找死!刚好之前叫人给自己印的书已经印出来了,本来是打算自己留着当珍本收藏的,以后不是关系铁到死,他都不舍的拿出一本来。要不是这差事是自己这辈子的第一个正经的差事,他才不会主动拿出来呢。
手里拿着一本还散发着油墨清香的书,脸上美滋滋的。这东西可比任何性质的娱乐都吸引人。保准是看了又看爱不释卷。没看弘时如今在农庄上,心心念念的都是这个话本吗?
不过自家那三哥多老实啊,说什么他都信。为了看后面的情节,付出的代价叫人都不好意。之前他去信,问弘时说你看到哪里了?弟弟我有机会去御书房,还往后看了一点。三哥你想知道吗?知道的话我默写出来给你啊。
弘时那是火急火燎,当天就打发孙德福亲自回来了。
弘昼笑眯眯的应了,誊抄了一章也给了,不过却叫带话了,“……明儿我还去皇额娘那边的书房,天天要在那边描红,哪里比得上三哥舒服,骑马射箭的好不畅快……嗳!对了!三哥的那匹火烧云还好吗?那么好的马可馋死我了……”
于是弘时将这一章读完之后,再打发人去取,就没取回来过。不是说弘昼不在,就是说还没抄出来。孙德胜这才提醒弘时,“五阿哥没说没有下面的……”
那他为什么不给了呢?
紧跟着不是笨蛋的弘时就悟了,脸色瞬间就耷拉下来了,咬牙切齿的想说没门,那火烧云可是好不容易从皇阿玛那里求来的。自己对他可比对福晋都尽心,差一点就跟自家儿子比了。几页纸你想换它,你的脸怎么就这么大呢?熊孩子就是欠收拾。一句‘不给’在嘴里滚了再滚,出口却成了:“送去!”
然后一匹御赐的好马只换回了一章。
弘时要是还看不出来弘昼在坑他就白跟八爷混了,可这入了套了,有一就有二。如今把多少东西都被弘昼讹去了?
玉狮子镇尺——那是八叔给的生辰贺礼。羊脂白玉雕工精良还是前朝的古董。
一副宋徽宗的画——早些年从额娘库房里扒拉出来的。
一方端砚——门人送的。只在书房用了一次,叫弘昼给瞅见过。
弘时被气成什么样,嘿嘿……此时的弘昼缩缩肩膀,都不敢想。跟弘时付出的代价比,他们白看可是占了大便宜了。
这个懊恼着呢,你说自己怎么就这么实诚,不把整套的书给他们怕什么,分成三册也好啊。看完第一册 撂不开手,这第二册第三册岂不是能买个好价钱。
悔的不要不要的,又是摇头又是跺脚的,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结果就听见一个不大的声音,“现在知道后悔了?”
可不咋地!悔死了!
弘昼连连点头,正要吐苦水,可一张嘴才反应过来,心说着谁啊跟自己肚子里蛔虫似得。结果眼皮一撩开看见鬼鬼祟祟而来的……弘晸?
大概齐就是弘晸吧。不是很确定啦。堂兄弟太多,以前他出府的时候不多,出来找堂兄弟玩的机会几乎是没有,偶尔在宫里见到,他一般都只跟十三叔家的玩,跟十四叔家的都不算怎么亲近。就是弘旺也是因为独苗苗,加之八叔实在是给自己阿玛添堵的时候太多了,这才记住的。至于九叔家的,十叔家的,对不起,真不熟。不是不想熟,实在是不敢熟,怕回家被阿玛打断腿。
当然了,今时不同往日了嘛。皇阿玛高杆的已经叫九叔去卖命了。那自己对弘晸就必须得释放出十分的热情来。
这不,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变了,笑意马上就堆上了,十分熟稔样子,“是大哥啊!我这会子可不正后悔呢。”
弘晸是九爷府的大阿哥,弘昼的年纪比弘晸小,没带名字,只跟亲弟弟的似得喊了一声大哥,叫听的人心里就十分舒服。
这不,弘晸微微一愣就马上笑了,看着弘昼就显得很亲热,“这会子后悔了。后悔了就赶紧叫人先收起来。你说你也是大胆,这名字的书你都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放出来。幸亏看见的人不多,这些太监没几个识字的,又都是你的人,赶紧处理,现在还来得及……”
他嘚吧嘚吧了半天,从萨满的来历说起,往上追朔了几百年,然后弘昼眨巴眨巴眼睛,这会子终于明白他问的是什么意思了。
心里别的想法没有,只循环这两个字——妈的!
人家只看了封面就想了这么多,可自己看完书了,反倒把所有的东西都给忽略了。
这么好看的书……
完蛋了!
都是被弘时给带歪了。
可是不对啊!这是皇阿玛给弘时看的,后来自己也看,书丢了皇阿玛没追问,肯定也是默许的,但现在这……是能看啊还是不能看?
“不用收了!”弘历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也看见了弘昼放的书。他拿起来翻了几页,“书是好书,瑕不掩瑜,当消遣也还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