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财人生 第961节

  一句赶着一句,弘历嘴上耐心的答着,心里却道:往常在京城的时候,也不见你这么殷勤,这会子在皇阿玛面前,倒是显得只你是孝子了。

  四爷含笑听着两人说话,弘历这边说完,还没来得及跟四爷说别的呢,那边午膳就上桌了。中间一个浓香的汤锅,四周是一圈的小盘子,各色的酱菜边上放着烤的黄橙橙的饼子。

  弘昼净了手,抓起就吃。一口饼子入口,眼睛就亮了,含混的道:“是皇额娘的手艺。”饼子外酥内软,一层一层的,混着芝麻香茴香香各色的香味扑鼻而来,再就一口或是咸香或是甜辣的酱菜,还有那酸辣口的泡菜,再喝一口热汤进去,“真是绝了。”

  四爷将弘昼爱吃的泡菜往他面前推了推,“听说你自己府上光厨子就养了二十年个,怎么还这么馋呢?”

  弘昼嘿嘿就笑:“那您就不知道了,儿子养着这些厨子,都是在家里带徒弟的。这些徒弟出师了,外面的馆子等着用呢。您说他们那手艺,都是为了伺候好客人的。您说,整天被当客人的对待,腻歪不腻歪?要说耐吃,还得是皇额娘的手艺,一尝就是家的味道。不拘是一碗粥,还是一块饼,都是用了心思的。”这话有恭维的心思在,但确实也是真心实意,这酱菜里有一半都是自己爱吃的。想来叫人送来的时候,就带了自己那一份了。

  要说起来,皇额娘对他是真的好。

  四爷连吃了两块饼,这才道:“……还算是有良心,知道好歹。这不管跟谁处,都别觉得理所当然。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理所当然的事,哪怕是亲爹亲妈呢。是不是这个道理?”

  弘昼心里咯噔一下,这是话里有话呢。他嘴上喏喏的应着,将脸恨不能埋在汤碗里。

  弘历抓着筷子的手紧了紧,皇阿玛这话是说给谁听的?

  说谁不知道好歹?又说谁太理所当然?

  这顿饭吃的有几分难以下咽了。

  吃了饭,弘昼左看看右看看,还是道:“那儿子就先告退了,刚才过来的时候孩子还闹着呢。”

  四爷的表情就柔和下来,“快去吧。回京城也别折腾了,先去园子里安置吧。”

  弘昼应了一声,从上面下来不由的伸手抹了一把汗,这气氛怎么觉得有点吓人。

  这刚转身抬腿要走,就听身后有人喊了一声,“老五。”

  弘昼一扭头,却发现弘历也跟着下来了。他挑眉,皇阿玛没给弘历单独说话的机会,这是几个意思。这么想着,却不耽搁他马上扬起笑脸,“四哥啊,一路辛苦,走!咱们哥俩喝点去!”

  四爷在里面听着,微微的叹了一声,不是他不给弘历说话的机会,这次他就是想看看,弘历的底线到底在哪里。历史上的乾隆皇帝,就是一路走的太顺了。做阿玛的受过的苦,做过的难,从来没想着叫他去承受,愣是为他把向上走的路铺成了一条坦途。一路顺畅之下的乾隆帝和现在的四阿哥弘历,心性上到底差了多少,他倒是要看看,弘历想叫这件事怎么收场。

  林雨桐是真没想到弘历就这么去接四爷了。没有请旨,就自己跑去了。

  这在先帝的时候,是绝对不会出现的事。就是当年的直郡王和前太子,他们也不敢。而如今,弘历却做了。

  “这是在试探朕的底线。”

  四爷回来的时候都晚上了,四个小的都睡下了。梳洗了,夫妻俩在被窝里,四爷才这么说。

  林雨桐的手放在她的胸口上轻轻上轻轻的拍着,“七爷那边的消息你也看了,弘历到底是年轻,看的不如十二明白。十二去见了那什么倭人,回来就上了密折。弘历也去见了,可见了之后,谁也没告诉。至于他们之间说了什么,就更没人知道了。”她皱眉看四爷,“这次南巡……”

  四爷拍了拍林雨桐的脊背,将她不停作乱的手抓起来放在嘴边轻轻的亲了一下,“这次……有人要将计就计,那咱们当然也可以将计就计……”

  林雨桐一顿,“你是想……”

  四爷一笑,嘘了一声,就欺身压上来,在她嘴上轻轻的亲了一口,“你说要是没有你怎么办?”他伸手将她的头发捋到头顶去,露出光洁的额头来,“你说你这脑瓜是怎么想的,那一步棋可是好棋……”

  林雨桐被他弄的心跟着晃悠,“是要借力打力吗?”

  聪明!

  这么聪明的女人,生养教养的孩子怎么可能不聪明。

  雍正爷南巡,四爷可真没干过这事。关键是,对于南巡这事,大家根深蒂固的印象就是烧钱。忒费银子了!四爷一上来,面对几乎是空着的国库,还想南巡?做梦!

  连路费都没有,能去哪呢?

  现在不一样了,四爷南巡,人家说了,不用国库出银子,用的都是私库的银子。户部似乎高兴了,但内务府就不高兴了。出行的安排都归内务府在管,要是户部出银子,他们用的时候多敞亮啊,不敢说随便使吧,但也差不了多少。不用特意为谁省着。但如今这银子都是皇上的私房钱,你敢耗费一点试试。皇后的本事他们是见识过的,只用翻一遍账本,根本就不用扒拉算盘珠子,但人家那是半两银子的差错都瞧的出来。这样的差事,浪费银子那是犯罪,中规中矩那是本分,省钱省力那才是功劳一件。

  其他的都是现成,可这接驾怎么说?到现在都没有个准确的行程路线出来,去哪不去哪?一点风声都没露出来。江南那些官吏,把能动用的关系都动用了,就想知道,万岁爷都打算途径哪些地方。从下面打听不着,那就继续往上面攀。就连十三爷也不得安稳,已经升为浙江总督的李卫,死皮赖脸的找上门了。

  “你好歹也算是封疆大吏,怎么还是这么一副无赖的性子。”十三爷叫伺候的下去,指了指对面叫李卫坐了,“你这次进京是万岁爷宣召的吧。怎么没进园子去,先过来做什么?”要说他跟李卫在万岁爷潜邸的时候就有多熟悉,那绝对没有。李卫投靠万岁爷的时候,他那时候还不得自由呢。再说了,谁又想想到当年只是一介区区小吏的李卫能成为如今的封疆大吏。真正熟悉是从李卫坐盐政开始的。公务来往的多了,想不熟悉也难。

  李卫又是个顺杆爬的性子,这会子见十三爷问了就赶紧道:“奴才见了万岁爷就得回去了,时间上还真紧的很。要是现在不来,只怕再想听十三爷教诲,还不定得什么时候呢?”

  “不老实!”十三爷白了他一眼,“想问万岁爷去哪吧?”

  “没有!”李卫连连摆手,“这么犯忌讳的事,奴才可不敢问。”他身子前倾,声音压的低低的,“奴才就是觉得这京城的气氛不对,想来求教,可有什么忌讳没有?”

  可不是!这京城要是猛的看上去,是瞧不出什么来的。可这要真嗅觉灵敏,就肯定能闻出点什么来。

  越是到了南巡的跟前,弘历就显得越是焦躁。其他的侍妾也是一概都不见了,倒是天天都歇在福晋屋里。

  日子定下来了,时间紧的很,后天就要出发了,今儿才出的随行人员名单。

  这收拾行李,可是个繁琐的活。

  富察氏正忙着呢,就见弘历来了,“爷今儿回来的早。快来看看可有什么漏下的没有?”

  四阿哥这次在随行名单上,这叫富察氏心里松了一分。证明万岁爷对自家爷也还往心里去了。

  弘历只摆摆手,直接去了里间。躺在床上,才将手心里的蜡丸给打开,里面是一张纸条,将里面的内容看了,赶紧起来,拿起灯罩,将纸条烧为灰烬。

  富察氏进来的时候,就刚好看到落到地上还带着火星子的灰烬,只一点点,但只要不瞎就看的见。

  这是?

  “出去!”弘历头也不抬的呵斥了一声。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富察氏福了福身,站着没动。

  弘历闭了闭眼睛,又来催了,又来催了,可迄今为止他对皇阿玛之后的行程,知道的并不是很清楚。

  “爷?”富察氏大着胆子靠过去,低声叫了一声。

  弘历睁开眼睛,眼里带着几分厉色,“不是叫你出去吗?”

  富察氏垂下眼睑,并不跟他对视,“今儿……堂姐来过了。”

  堂姐?也就是十二婶!

  弘历的眼睛闪了闪,“来说什么了?可是为了宫里的老太嫔?”

  富察氏摇摇头,面上露出几分赧然来,“这也正是我不明白的地方。今儿来说的都是些闲话,我是个不太会听话听音的人,许是没明白也不一定。”

  弘历就复杂的看了富察氏一眼,自家这福晋也算是七窍玲珑心了,哪里是听不出来,分明就是有消息要告诉自己。他含混的应了一声,就慢慢的闭上眼睛。

  富察氏轻柔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咱们女人家什么也不懂,如今说起南巡,免不了说起先帝爷南巡的事。按我们这些糊涂的心思,想来万岁爷总该去先帝去过的地方缅怀一番。但堂姐又说了,万岁爷跟先帝的秉性到底是不一样的,又不是个墨守成规的人,许是就特意不去这些地方了呢。”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弘历心里有些不耐烦。

  富察氏小心的看着他的神色,心里咯噔一下,本来堂姐好端端的拜访她就觉得奇怪,如今这么一试探,果然就露了端倪。她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尽量不把颤抖给带出来,“爷,您这是要干什么?”

  弘历一下子就睁开眼睛,看向富察氏的眼神不带任何温度,“你想说什么?”

  富察氏想说的话多了,一开口却是无关紧要的话,“……爷这次去南巡,我是不能跟着了。这也正好,这次秋收各庄子送上来的收益差的也太大了,尤其是通州那个,差的更多,听说庄子上的庄户还闹事了,差点出了人命,我得亲自去看看才行了……”

  说完,就直接出去了。

  弘历先是莫名其妙,紧跟着就反应了过来,她是想说,皇上八成会去扬州吧。

  哪个庄子上闹事,就得去哪个庄子上看看。那同样的道理,这半年闹的最多的就是扬州,想来皇阿玛也会亲自去扬州瞧瞧的。

  先帝当年南巡,是为了安抚南边的读书人。如今皇阿玛南巡,肯定也是有特定的目的的。

  要是去扬州的话,能有什么目的呢?

  白莲教——反清复明——扬州十日——

  再将这半年朝廷对扬州和嘉定的各种优抚联系起来,他恍然大悟。

  没错,皇阿玛此行的目的地一定是扬州!

  至于去扬州干什么呢?他起身,在屋子里踱步,既然去了扬州,要是换成自己,自己会去干什么呢?

  他想到一个人——史可法。

  既然汉人将他推崇备至,那么亲自去祭奠一番,也未尝不可。

  要安抚人心,还有什么比这个人更好用。

  急匆匆的去了书房,提起笔,不提一字,落成的是一幅画。站在画儿前良久,才将墨迹干了的画交给吴书来,“明儿拿去外城新开的那家‘墨阁’,装裱了。”

  吴书来郑重的接过来,临出门的时候问了一句,“阿哥爷,您可想好了?”

  弘历点点头,“去吧!”

  都说是烟花三月下扬州,如今的都已经是九月中旬了,京城的寒气似乎已经有几分入骨的意思了,四爷带着林雨桐,连带着四个孩子,奉着太后,一路南下了。

  船上的条件很好,太后也没晕船,反倒是颇有兴致的一路看着。

  四个孩子都安置在船舱内,有他们,林雨桐的行动就受限了。拘在船舱里哪里也去不了。

  孩子们很兴奋,看着外面的护航船队,不时的拍手叫喊。

  四爷得闲了也过来,跟孩子玩一玩,路上倒也算是轻松惬意。七爷紧张的一天恨不能见四爷十次八次的,商讨万无一失的法子。只四爷全不上心的样子,只叫七爷看着办。

  七爷哪里担得起这么重的担子,跟四爷提议道:“臣弟觉得五阿哥年纪虽轻,但处事沉稳老道,不如叫他过来帮臣弟一段时间。”

  弘昼曾经在扬州办过差,还在高邮湖上将江南的官员几乎是一网打尽。对这地方,那怎么说也是熟悉的吧。

  找出一大推的理由来,目的只一个,别叫肩膀上的担子太沉。

  四爷被七爷缠的没办法,到底叫了老九过来帮衬。至于弘昼,另有用处呢。

  晚上弘昼被叫过来的时候,这小子的表情有些讪讪的。自打到上了船,他猫在船舱里就没出去过。一到码头或是船行的慢的时候,他连船舱上的窗户都关着。

  这会子过来,就跟做错了事的小媳妇似得。

  林雨桐将扑腾着要去找弘昼的弘晶递过去,“这是怎么了?”

  四爷轻哼了一声,“理亏了吧。”

  林雨桐莫名其妙,看着弘昼越发低下去的头,就又瞧了四爷一眼,“干什么了这是?”

  弘昼瘪瘪嘴,曾经的周五爷不是‘死’了吗?人家漕帮那位姑娘不知道抽的什么风,说什么都不嫁人了,要为周五守寡。守望门寡。这上哪里说理去。

  余粮将这消息地回来的时候,弘昼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事闹的。

  当时就想了,想守就守吧。过两年自然就忘了。原想着几年内自己都不会再下江南,就是下江南也绝对不走运河,不走水路,可这才过了多久,该走的路还得走。估摸着,这该遇上的人还是得遇上。即便是遇不上,想躲着走。也得问皇阿玛愿意不愿意。

  这不是叫了自己来了吗?

  肯定是有用得上自己的地方呗。

  “人这一辈子,欠什么都行,就是不行欠人家的情……”弘昼一边逗弄弘晶,一边用生无可恋的语气道:“尤其是欠人家女人的情分。”

  好像你阿玛叫你利用人家姑娘一样。

  林雨桐白了他一眼,将弘晶抱过来,叫他们父子说话。

  四爷提了弘昼一脚,“你阿玛没那么卑鄙,就是反贼家的闺女,那也是闺女。咱不兴坑人家的。叫你来不为了那个……”说着,他沉吟了一瞬,“对漕帮的联络方式,你知道多少……”

  “呆了半年,要是连基本的联络都不懂,那儿子真诚白痴了。”弘昼说着就看向四爷,“要联系余粮?”

  他现在的位子说不上多紧要,其实也起不了什么大的作用。留着比较好吧。

  四爷没回答他的问题,只问道:“要是叫你以联络漕帮主要的舵主,你做的到吗?”

  这个?

  倒也不是不行。以谁的名义这个好说,就是把人诓骗出来嘛。

  但只之后呢?

  弘昼不解的看向他阿玛,“要一网打尽啊?”

  四爷依旧没回答,只吩咐道:“能办到就去办吧。这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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