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知道，问出这个问题是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她的表情看似冰冷，没有一丝情绪浮动，但是只有他知道，她的内心此时此刻，是多么的不安与慌乱。
凃雄霸先是一愣，随后眼神渐渐移开，不敢再看向她。
“哎。”他微微叹了口气，似犹豫，似煎熬，过了足足半分钟，他靠在床头，轻声说道：“当年，我得到了一个消息，一个让我再也无法像之前那样面对你的消息……”
“就因为我不是你的亲孙女吗？”凃苏再一次发声问道。
苏云能清楚的感受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着。
凃雄霸猛的看向凃苏，看着她那冰冷的眼神，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了他内心的震撼。
他的眼神开始变得挣扎、痛苦、不安，但他并没有犹豫，只是短短几息，他便回道：
“对，你说的没错，看来你都知道了。就是这个消息，让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再像之前那样，面对你了。”
听到他的话，凃苏的眼泪随之夺眶而出。
就因为这个？就因为我们没有血缘，你就可以这样绝情了吗？原来你之前对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假的吗？
她的内心在嘶吼着，她想把心里这些年无数的问题通通怒吼着问出来，但是她没有这么做，她的眼泪不断从眼眶流出，声音也渐渐哭的嘶哑。
她哭了，哭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伤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心痛。
她曾经幻想过无数种情况，她的爷爷是无可奈何，或者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虽然她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但是这一丝丝幻想始终无法磨灭。
她在内心幻想，祈祷着，他还是那个和蔼可亲，自己最喜欢的爷爷。
但是这一刻，她的最后一丝幻想也破灭了，因为这是他亲口说出来的。
苏云眼神复杂的看向凃苏和凃雄霸，他拉着她的手，轻轻将她拉过来，抱紧怀里。
一只手始终与她的手相握，另一只手学着她一样，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头，让她的头轻轻埋在自己的肩膀。
又是一段沉默出现在三人之中，慢慢的，她的哭泣声变为轻轻的啜泣，眼泪也已经干涸，眼眶已经全部变红，只留下哭的红肿的眼带。
她的声音渐渐停止了，凃雄霸再一次出声打破了房间中的寂静。
“对不起。”
苏云：………
凃苏：………
不止是苏云，就连一直在啜泣的凃苏都愣了，仿佛听见了什么惊奇的事情一样。
“对不起。”
他第二次说出了这句话，让他们知道，他们之前并没有听错。
凃苏慢慢离开了苏云的怀抱，转过身看向凃雄霸。
“对不起啊。”
又是一声“对不起”，让凃苏都有些不敢置信。
不是因为这三个字有什么魔力，而是说出这句话的人，是凃雄霸。
他是当今军事最高司令，是从战争年代存活下来的战士，英雄。
对于他而言，他流过血，挨过子弹，甚至曾经命悬一线，但是这些都无法撼动他内心一丝一毫。
他可以流血，可以挨子弹，甚至可以不要这条命，但是他不能丢了他的傲气。
他不会哭，不会闹，更不会道歉。
做错了就挨打，挨打就立正，想做什么就立刻行动，但是唯独道歉，这是他身为一个军人，一个可以说拥有当今最高权力的人，最不可能说出的一句话。
但是如今，他却对他的孙女，低下了他的头颅，说出了他一辈子都不曾说过，可能也不会再说的那句话：对不起。
“这可能是老头子我这辈子做过的最糊涂的一件事了吧。我是真的错了啊。
我从小看着丫头你长大，你受一点伤，我都心疼的不得了，我对你的爱，又怎么可能是虚假的啊。我又，怎么可能那么绝情？”
凃苏：“………”
凃雄霸深吸了口气，看向天花板，似是回想起了什么久远的事情，喃喃道：
“你一岁多一点的时候，你妈妈又一次怀上孕了。我们凃家人丁本就不兴旺，所以当她再一次怀上孕的时候，老头子我高兴的两天两夜没有睡着觉。
但是啊，似乎是上天真的不眷顾我们凃家，最后生下来的孩子，却是直接夭折了啊。。。”
苏云：“………”
凃苏：“………”
这件事凃苏从来没听说过，她从生下来就被送到了爷爷这里，从小几乎都没见过爸妈两次，记忆中更是除了照片，一点印象都没有。
所以她妈妈在她之后再怀孕也好，孩子生下来就夭折了也好，她都一无所知。
“然后呢？”凃苏带着轻微的哭腔问道。
凃雄霸轻轻的闭上了双眼，似乎是不愿意回想起那段痛苦的回忆。
“那个孩子夭折了，你妈妈后来没过多久，也因为太过抑郁，就走了。你爸爸在你妈走后，成天什么也不干，游手好闲，酗酒成性，终于有一天，在他刚刚喝完酒之后开车的路上，出了车祸。”
第两百一十一章 真相（下）
“当他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奄奄一息的状态了，在最后一刻，他抓着我的手，一脸愧疚的跟我说，爸，对不起……这也是他这辈子的…最后一句话。”
凃苏：………
从凃雄霸口中，他们知道了更多关于当年的事情，凃苏渐渐沉默的低下了头。
听完这一切，他突然恍然大悟。
他，是一国之将。
年轻的时候投身于战场，都去打仗了，哪里有什么时间去谈情说爱？更不要说什么结婚生子了。
所以直到今天，已经迈入晚年的他，依旧只有那么一个儿子，也就是凃苏的父亲——凃泽。
凃泽是他的独子，在凃苏的妈妈瑾莹杉因为孩子夭折，抑郁过度去世之后，凃泽不久也跟着她去了。
此刻，凃苏也就成为了他唯一的亲人，凃泽留给他的唯一寄托。
所以，凃雄霸将自己所有的注意、希望和爱，都寄托到了凃苏身上，这也就是凃雄霸为何从小便这么宠爱，不，甚至可以说是溺爱她了。
然而，凃苏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慢慢长大，直到她七岁那年，凃雄霸知道了凃苏不是他的亲生孙女。
面临这一个又一个打击，要是其他人的话，估计早就受不了了，但他身上背负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他的内心痛苦不堪，不断的挣扎着。他曾一度不愿意相信这个结果，因为如果这是真的话，那他今后该怎么面对凃苏？
最主要的，凃苏要不是他亲生孙女，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凃家……绝后了啊。。
虽然他是一个军人，更是一位将军，但他也是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但他并不能成为一个普通人。
他，是一国之将。
他要背负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多了，整个军区需要他，这个国家同样需要他，就算整个家庭突然支离破碎，他也不能倒下。
他只能把内心的悲伤、痛苦与绝望深深的埋藏起来，他不能和之前一样面对凃苏了，甚至不能再多看她一眼。
因为他怕，他怕他这把老骨头会坚持不住。
但时间果然是万能的灵药，最终还是慢慢的抚平了他的伤口，但是此时，他和凃苏两人之间，已经出现了一层厚不可破的隔阂。
不知不觉间，凃苏已经离开了这个家。
苏云不知道凃苏能不能理解她爷爷，但是或多或少，他觉得他能理解到一些。
“时间过的久了，我也想通了很多事，可是等我回过头来，你就已经离开这个家了。呵呵……”凃雄霸呆滞的看向前方，一脸自嘲的笑道：“枉我活了这么些年，真是糊涂啊。。。”
凃苏：………
“虽然我知道现在让我来说，有点太厚脸皮了，但是老头子我还是想说一句……苏苏啊，我对不起你，你还愿意，回那个家吗？”凃雄霸转向凃苏，脸上满是痛苦，似是在哀求般的说道。
凃苏：………
除了沉默，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了，一时之间，太多的信息传入大脑，导致她现在已经无法正常思考了。
她沉默着，眼睛看向地面，身体微微倾向苏云身边，似是想确认他的存在。
看着她的表情，凃雄霸微微叹了口气。
他也知道，长达十多年的沟壑，又岂是他这短短几句话，便能挽回来的？
他已经做好了她不回原谅自己的心理准备，但是哪怕只有一定点，甚至是渺茫的希望能让她回来，他就愿意去尝试，哪怕不要自己这张老脸去求，他也会去求。
结果依旧没有改变，凃苏不可能那么轻易就原谅他，哪怕那是有苦衷，甚至并不是他的错，她也不可能那么轻易的就放下十多年的怨恨。
“我们走吧。。”
拉着苏云的手，凃苏缓缓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苏云跟在她身后，犹豫的转过头，却刚好看到手伸在半空中，嘴巴微张，却没有说出任何挽留话语的凃雄霸。
嗙！
房门被打开，然后关上。
凃雄霸的手慢慢的落了下去，双眼失神，脸上毫无表情。
他就这么看着纯白色的床单，许久许久，他的眼眶逐渐变得湿润起来。
滴~哒~
一滴，两滴……眼泪不断的从眼眶流出，掉落在白色的床单上，将它一点点的浸湿。
凃雄霸回过神来，一脸惊讶的看着摸了摸脸颊，看着自己受伤的泪水，满脸难以置信。
他……哭了。
这一幕并没有被任何人看见，如果有任何一个人看见这个画面，无疑会惊得下巴都掉到地上。
那个曾经骨折、中枪、被炸药包的男人，不管是多么的痛苦，他都不曾掉下眼泪，但是此时此刻，他的眼泪却如滔滔江水，源源不息的落下。
或许谁也不会想到有一天，这个叫作凃雄霸的男人，竟然会有哭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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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着苏云的手，两人漫步在医院中。
“姐姐……”
“不要再说了。。”
苏云轻轻出声，但立刻便被她给打断。
“不要再说了……”
她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静，但是却怎么也掩饰不掉，苏云一瞬就听出来了，她的声音，在颤抖。就如同她的手一样。
他没有再说话了，只是静静的被她拉着手，放慢脚步，跟在她身后。
苏云叫住她是想告诉她，走这里并不是出去的路。因为她走的路线，根本就不是出医院的啊！凃苏看起来根本就没有心思考虑那么多，只是拉着他的手，漫无目的的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