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狠狠研究过韩觉。
韩觉的选秀访谈,韩觉的出道实录,韩觉清空退出前的微特,韩觉用来圈钱的回忆录……章耀辉都看过,最后分析出来的结果只有八个字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以章耀辉的眼光来看,韩觉的外在条件当然是极好的,然而内在可以说是一塌糊涂。自大,暴力,头脑简单,缺乏教养,不学无术……
当时章耀辉没有干涉公司给闺女排的行程,但只要章依曼在节目里受了一点委屈,章耀辉就打定主意让韩觉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好在韩觉没有。
后来的日子里,韩觉展现了一个不同于以往的他,转型成功,佳作频出,人气聚拢。得益于复出后良好且稳定的表现。除了韩觉的黑粉,人们在谈论韩觉过往的时候,大都是用一种浪子回头的语气。说玉不琢不成器,强调苦难的必要性,感慨假若没有以前的沉沦,韩觉就不会有现在的辉煌。
有老友曾私底下用开玩笑的语气问过章耀辉,韩觉有才,很有潜力,对章依曼又不错,要不要把韩觉真的变成女婿算了。
章耀辉一开始总是笑笑摇头,不作回答。
后来被说得多了,章耀辉有想过,如果韩觉一直这样,和小曼在一起似乎也挺不错?
但是看到那封信之后,章耀辉坚决不准
章耀辉走到保险柜里,取出了那封他看过不知多少遍的信,然后走到沙发前坐下,指了指对面的沙发,招呼还站在门口的韩觉,说“坐。”
有章依曼在场的时候,章耀辉只是一个看到闺女给男朋友夹菜会说“我呢?”的父亲。而一旦没有了章依曼在场,章耀辉就是从娱乐业底层一刀一枪爬到行业顶层的艾都娱乐掌舵人。
韩觉关门,在章耀辉对面的沙发坐下,腰板挺直。
韩觉在这个世界,面对过不少有权有势的人,远的有美利坚的官员,电视台长,近的有王植,老董事长。但韩觉和这些人相处并没有压力,因为韩觉无所求。
章耀辉就不一样。因为他是傻妞的爹,是他女朋友唯一的家人。
书架上满满当当的书最吸引韩觉,但他没敢打量。
这次见面不同于之前在美利坚做综艺的见面。没有章依曼,也没有镜头,两个被章依曼联系到一起的男人,要进行一场事关三个人幸福的谈话。
韩觉瞥了一眼茶几上的信封,心里龇牙咧嘴地猜章耀辉不要是想给他一张支票,然后让他离开傻妞吧。
现在电视里演这样的剧情都会被说老套了。
韩觉琢磨着如果章耀辉真拿出一张支票,他该怎么回答。
章耀辉没有给韩觉很多的压力,他从茶几底下取出山泉水倒入水壶,煮水,准备泡茶,同时问韩觉“饭还合胃口吧?”
韩觉从幻想中回过神来,回答“很好吃。”
“那个新闻,我看过了,”章耀辉低头摆弄着茶具,没等对面的韩觉准备解释,他就轻描淡写道,“这种新闻怎么运作,其中可信度有多少,我心里都有数。所以借着今天叫你来吃饭,有些事情想当面问你一下。”
韩觉暗道一声来了,立马正襟危坐,做好了被询问的心理准备。
“别紧张,随便问问。”章耀辉笑着让韩觉放松一点。
韩觉也笑。
“你跟小曼在谈恋爱吧?”章耀辉一句话让韩觉塌下的腰又瞬间绷紧。
“嗯。”韩觉犹豫了一会儿,承认了。
“你跟翁楠希谈了多久?”
“两年,”韩觉如实回答,“也可能两年多。”
“可能?”
韩觉精神一振,瞅准机会认真解释道“因为我以前生了病,影响到当时的记忆能力,所以现在不记得以前的一些事情了。”
“失忆了?是失忆症?”
“不是不是。”
“那是什么?神经衰弱?慢性鼻窦炎?脑动脉硬化?”章耀辉竟然说了好几个对大脑中的记忆区域造成不良影响的疾病,一边问一边观察韩觉的反应。
韩觉来不及惊叹章耀辉竟然在医学上都有涉及,赶紧摇头,“都不是。”
“那是什么?”
“抑郁症。”韩觉有点紧张,盯着章耀辉的表情,并且做好了为章耀辉解释的准备——为了圆谎,韩觉事前做好了一系列的资料调查。
但是章耀辉似乎并不惊讶。
“抑郁症啊……”章耀辉轻轻点头,说“难怪了。抑郁症者在发病期的时候,注意力缺失确实会非常的严重,短期记忆无法转换成工作记忆和长期记忆,所以事情经历了也记不住。之后几年再回想当初病情严重的时期,会出现大段的记忆空白的情况,就好像记忆丢失了。你是这种情况吧?”
韩觉倒吸一口气,说对。
水煮沸了。
章耀辉拎着水壶烫洗着茶杯,韩觉默默看着。
等经过了一会儿,章耀辉完完整整地倒好两杯茶的时候,他继续问道“自杀过?”
韩觉心神一震,心里飞快地闪过撒谎的念头,但最后他还是无言地点了点头。
“如果你刚才有一个回答没说实话,茶会和你喝,但后面的话就必要和你说了。”章耀辉把茶放在了韩觉前方。
韩觉心里松了一口气,把茶双手接过。
在温暖的书房里,韩觉热得背后生出许多汗。
他今天来,就是为了取得章耀辉的理解和支持,需要说真话。
说谎固然是一种办法,但真相的维护成本才是最低的。人每撒一个谎,从此戴一副脚链。而事情只要被人记得,一个谎言带来的永远不止一副脚链。等到谎言被发现的那天,脚链全部变成镰刀。
但韩觉出现在这个世界的经历,让他面对章耀辉又不能全说真话。确保自己不露破绽地撒谎,并不轻松。
“这些事情小曼知不知道?”
“她知道的,”韩觉说,“外面的人怎么看我,我不在意,我希望你能支持我们。”
章耀辉没说话。他眉头紧皱了有三分钟,一杯茶喝完了却还一直举在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