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的，小宴套着大宴来，袁州有些担心羊主厨体力。
此番大宴，准备了二十七道菜，大菜不少，像是什么玉黍鳜鱼，翡翠裙边，红梅珠香等等，好多都是御膳，袁州是见识了一番御膳的模样。
虽然菜很多，但是羊主厨控制的量很好，考虑到了在座的都是上了年纪的主厨，因此基本一道菜也就是一人两三口的量，二十七算是刚刚好。
很快菜就跟流水一样慢慢送上来了，偶尔麻先生也会跟袁州唠唠羊主厨某道菜采用的独特手法。
当然他大多说的是京菜，毕竟麻先生是知道的袁州的粤菜那已经是到达了顶峰了。
当然这也是因为麻先生已经很久没吃袁州做的粤菜了，不然他会发现其实顶峰还能再进一步，两步的，袁州就是正在朝着这个方向前进。
有一个良好的开端，肯定也要有一个完美的收尾，就像是写文章一样，一向讲究虎头豹尾猪肚子，结尾要漂亮有力。
那么作为大宴的倒数第二道菜，就是压轴菜沙舟踏翠，羊主厨的拿手菜。
“是不是该羊老头的拿手好戏了？”葛老头一直惦记着呢。
“沙舟踏翠是需要时间的，之前不是看到老羊炖上了吗？”莫御厨道。
“老拙还是很期待的。”麻先生也开了口，显然对这道菜的期待值也很高。
对于厨艺知识满星的袁州，自然是瞬间能够反应过来，沙舟踏翠是被列入满汉全席中的一道名菜，他想看看现场版的。
先前看到的驼掌并不大，目测连皮带毛大概也就是三斤左右，而且沙舟踏翠的基本做法他是知道的，还得去骨那就更轻了。
也就在袁州思索的功夫，羊主厨就端着一个大盘子进来了，笑呵呵的撂下一句：“沙舟踏翠来了，你们慢慢吃。”说着放下盘子就继续去完成最后一道菜。
雪白的大盘子，外面围着一圈碧绿的西兰花，仿佛生的一般，只有比平常略微深色的梗才知道是熟的，里面浓油赤酱淋着，偶尔可以看到雪白的片状物。
“动筷子吧。”麻先生说了一句就夹了里面的一片。
其他主厨自然不客气，都动了筷子，袁州也紧随其后。
以袁州的眼力自然能够分清楚差不多白的玉兰片和驼掌片，毕竟形状不太一样，即使羊主厨已经极力将两者处理的类似了。
当然有这眼力的不多，桌上的也就麻先生，葛御厨和莫御厨，还有就是袁州了。
一片驼掌片入口，袁州就感觉到了嚼劲，别看那么薄薄一片，但是却十分有嚼劲，还能咬的咯吱咯吱的。
驼掌富含蛋白质，吃起来除了刚开始的嚼劲以外就是糯香，外加一点点清甜，口感很独特。
“嘶，老羊是做了一点改动，有一点点不同？”葛御厨率先开口，皱眉中思索。
“驼掌片糯而劲，但的确有点不同……”莫御厨也在品。
葛御厨又道：“也是下了心思，居然一时半会还吃不出来。”
你品。
你细品。
连同为御厨家族的葛莫二人都品尝不出来，更别提其他人，所以也都摇头。
然后目光都聚集在麻先生上，如果说羊家是四御厨家族之首，那么麻先生就是传承人这一代厨艺最佳，所以他应该能看出来。
“老拙也很喜欢这道菜，不失水准。”麻先生夸奖，然后胸有成竹的道：“关于羊老头的小心思……我也不知道。”
这大喘气，差点把在场的人噎死，不知道，不知道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干什么？
麻先生道：“虽然说不知道，但小袁肯定有想法。”
莫御厨、葛御厨等人皱眉，这麻先生是难为人啊，之前羊主厨说过，他是第一次见到袁州，也就是说袁州也没吃过羊主厨的这道拿手菜。
没吃过之前的，如何吃出现在和以前的区别。
这已经不是厨艺的问题了，难不成袁州还掐指会算？
当然葛御厨和莫御厨也没开口，因为毕竟袁州是麻先生带来的人，他们也不好开这个口。
沙舟踏翠，听起来很高大上，但实则做起来也挺高大上，首先材料是骆驼掌，不得不承认骆驼掌比驼峰难以料理多了。
先要煮，然后混合玉兰片小炒，最后煸炒，还要淋上鸡汁，工序还是有那么复杂。
袁州吃了两筷子，一筷子驼肉一筷子玉兰片。
“我认为，一方面是用冬笋为原食材做玉兰片。”袁州开口。
玉兰片，实际上是笋干，地区不同，所以用冬笋和春笋制作的皆有，但沙舟踏翠的是用春笋，春笋适合熬汤，几乎所有宫廷菜系中，都用春笋，因为春笋是山八珍。
所以当袁州说完这点，葛御厨和莫御厨很欣赏的笑了笑。
“春笋和冬笋的制成玉兰片后区别极小，袁主厨这都能吃出来，真是有本事。”葛御厨道：“没错，冬笋代替春笋，就是老羊的改进，冬笋便于储存，冬笋制成的玉兰片，过水小炒后，更有韧劲。”
第一次吃，就吃出羊主厨的改进，再加上前面品尝也一针见血，葛御厨觉得眼前的这个年轻名厨，真是相当不简单。
“刚才你说第一，那么有第二吗？”莫御厨注意到了这点。
“厨师的每一处用心，都会被人看到。”袁州道：“晚辈不知道第二点，是不是麻先生、葛老和莫老口中的区别，但羊主厨另外一处用心在于鸡汁。”
“鸡汁？”
在场厨师都是名厨，所以闻言瞬间明悟，似乎想到了什么。
“驼掌一开始用鸡汤煮，但这次羊主厨是加了鸽子。”袁州笃定地道：“鸽子、鸡、骆驼掌三种肉类，达到了惊人的协调，可以想象羊主厨是经过大量时间的烹饪实验。”
“对，是鸽子。”
“用鸽子和鸡同时熬汤，这是什么方法？羊御厨真是胆大。”
“没想到老羊这道拿手菜还能改进，一点也没有止步于前。”
议论纷纷，而浙菜的王主厨一句话，说到了点子上：“羊主厨别出心裁，但袁主厨你对满汉全席很有研究？”
对啊，在之前没有吃过羊主厨手艺的情况下，还能够瞬间把第一次改进，和第二次改进都品尝出来，这样太夸张了吧！
……
第一千八百八十八章可以代表
所以葛御厨、莫御厨等厨师想来，应当是袁州对满汉全席非常有研究。
因为作为华夏十大宴之一，名厨或多或少都会钻研，当然即便如此也是非常难理解。
因为葛御厨等人也有研究，在众人如此想的时候，听到了袁州的回答。
“只是知道一点，但并没有具体研究过满汉全席。”袁州实话实说，目前他所掌控的宴席美食，也只有素宴和全鱼宴。
“这……”
浙菜王主厨本来，还想问那为什么这么了解，然而话未问出口，就感觉自己这个问题很傻。
为什么能，肯定是对食材的理解，以及对食物的烹饪，有足够多的理解。
这个足够是指，和麻先生、葛御厨等人达到相同的水准，甚至于……后面的王主厨没有继续想。
毕竟四大御厨家族有家族底蕴，还有自身几十年的积累，能够比肩就已是异常妖孽。
“难怪杭田天天和人争，说袁主厨是苏菜代表。”王主厨作为浙菜协会副会长，他觉得浙菜也可以让袁州代表一下。
“我现在是有些体会，老麻你为什么要带袁主厨来了。”葛御厨突然道。
莫御厨点头接话：“是啊，老羊应该谢谢你。”
封刀宴继续，最末的一道菜是羊主厨经过精挑细选的，点心开口笑。
华夏人喜欢讨口彩的，不管是烹饪还是节日，作为封刀宴的最后一道点心，羊主厨也要讨口彩。
羊主厨制作的开口笑自然是与众不同的，上面是黑白芝麻交错，正中间一条歪歪扭扭的缝隙裂开，很像是一张笑口常开的嘴，很是形象有趣。
色泽金黄，露出的里面一层颜色稍浅，似是带着一点嫩，看着就觉得好吃，更不用说闻到那个醉人的香味了，酥脆香甜，大家吃的很是开心。
至此封刀宴算是圆满结束。
“吃的还满意不？”羊主厨在众人坐着喝了一会茶才出来的。
此时他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了，现在穿的是一身唐装，大概是身高占优势，挺好看。
之所以耽搁了会时间，是因为羊主厨从一开始穿的是厨师服，与一般的厨师服不同，款式以及绣纹都是定制，或许是御厨服，也或许是羊家有特殊含义，关于这点袁州也没问。
封刀宴结束，再也不会着厨师服，也不会再拿刀，所以羊主厨，整整齐齐折好厨师服，将刀放进盒子，足足盯着看了好久，才回神。
要放下学习，并且从业大半生的事，还是需要极大勇气。
“羊老头，你这手艺可惜了。”麻先生第一个开口。
“就是我说老羊，怎么不再坚持几年？”葛御厨道：“厨艺也没有一点退步，反而稳中有进。”
“该完就完了，厨艺能陪着我走到现在，我也是知足了，不能强求。”羊主厨此刻表现得挺豁达。
麻先生等人叹了一口气，也没再说什么，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米已成炊，木已成舟。
“年纪也不小了，也是时候享享清福了，这次回去我的封刀宴也快了，到时候你们也来。”莫御厨似乎也是想通了。
“诶？你这是也要办？”葛御厨没想到还有个隐形炸弹。
“没错，但估计要筹备一两年。”莫御厨点点头。
“年纪大了，手速跟不上了，不碰刀反而会好点。”羊主厨本来高兴的面容也缓缓放下。
“就是这个道理。”莫御厨点头表示赞同。
这话麻先生是深有感触的，像之前袁州第一次见到麻先生时，是为了见识一下那鋈鸡，最终也没有如愿。
不是因为别的，就是麻先生已年老体衰，体力跟不上，做出来的已经不是当年的味道了，为了不毁了这道菜，终究不动手做了。
但还是将菜谱给了袁州，而袁州早已经将鋈鸡研究透彻了。
羊主厨和莫御厨的话，让在座的各位主厨都是心有戚戚，平均年龄都在65岁以上，确实都不是年轻人了。
“老拙不服，我觉得就算拿不动刀，也可以做点别的。”
麻先生开口打破了这种戚戚然的氛围，一把年纪不服输，否则也不会答应袁州加入华夏名厨联合会。
“对，我觉得我还可以。”葛御厨支持麻先生。
接下来的话题都是围绕着年纪的话题，袁州就有些插不上话了。
在聊天中羊主厨是想到了重要事情，所以得意的开口问：“沙舟踏翠，我又做了小小的改进，老麻、老莫你们吃出点缘由没有？”
“没有品出来也没关系，毕竟我花了很多心思。”羊主厨道。
公正的说，如果没有袁州，羊主厨的得意是没问题的。
但现在……气氛有些尴尬，看着羊主厨脸上洋溢的笑容，这时拆台有点不好。
“嗯？老麻难道你看出来了？”羊主厨是了解老友的，一般来说这个时候该追问了。
但看莫御厨等人的表情，羊主厨不傻瞬间醒悟，说出来最有可能的情况。
“可以啊老麻，眼光越来越毒。”羊主厨道。
“那是，老拙的眼光一向非常好。”麻先生前一句是很自豪，羊主厨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后一句。
他道：“你以为老拙介绍来的小袁，只是名气大？你沙舟踏翠的改动，小袁两筷子就品出来了。”
麻先生说这话，还用手比划个二，强调两筷子。
“嗯？”羊主厨看着眼前的这位气质沉稳的青年厨师，他的封刀宴真是意外连连。
“江山代有才人出，我们厨坛也是人才济济。”羊主厨道。
“在鸡汤中加入鸽子，打破了常规的烹饪，羊主厨的巧思才令人折服。”袁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