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雯苦笑着摇了摇头：“没办法，我们也不好说什么，老师说他父母还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这个出了车祸的儿子是最不争气的，好像是个插画师，挣不了几个钱，反正他这辈子就这样躺床上了，所以父母也就不怎么理会了。”
“就你们护士在照顾他啊，那多可怜……”张泠低着头道。
“不是，其实他挺幸福的。我不是说印象很深刻嘛，就是因为这个男人有个女朋友，在他昏迷之后，父母都不管了，只有他女朋友每天下班都会跑来医院跟他说说话。当时我们科室的小护士都感动坏了，田亮护士长也知道这件事情，还被他当成榜样女朋友说给他老婆听来着。”林雯笑了笑。
“然后呢，醒过来了？”
林雯点头：“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男的听到了，还是怎么样，一个多月后突然就醒来了。当时何主任已经判定他是植物人状态了，连何主任都说这么多年的临床实践这是他碰到的第一个苏醒案例。”
“但是也有些不幸，这个男人醒过来之后失忆了，脑部记忆功能区受损，跟婴儿似的，吃饭不会，连自己大便小便都不会，他父母还是嫌麻烦，结果是她女朋友特地辞了工作，专门到医院来照顾他，就跟照顾自己的孩子一样。”
张泠有些吃惊，不可置信地盯着林雯：“好羡慕这样的爱情啊……”
“是啊，那个时候我们一堆护士和医生都很羡慕他，他女朋友说，他们本来就计划好要生小孩子了，正好就可以把他当做是以后的宝宝，先练习一下怎么照顾他。”
“半年之后，这个男人就出院了，虽然还是没有恢复记忆，但是不管是智力，还是各项指标都已经恢复到了他的年龄应该有的水平，你知道后来他们两个怎么样了吗？”
张泠有些羡慕地点了点头：“结婚了？”
林雯苦笑道：“出院几个月之后，这个男人为了感谢我们科室救了他，给每个人都寄来了结婚请帖，当时我兴高采烈地打开，结果……发现新娘的名字不是那个一直照顾他的女朋友。所以那场婚礼，我们急诊科没有一个人去。”
“为什么？！”张泠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林雯摇头：“谁知道呢？我们只能猜测，可能是因为男人失忆之后恢复到了婴儿的记忆，他第一眼看到的人是他女朋友，所以最后把他女朋友当成妈妈一样的存在？”
张泠突然觉得挺难过。
林雯拍了拍张泠的肩膀，道：“伤心什么！其实吧，我觉得这样挺好的，这么好的女孩子，这个男人是不配拥有的，正好，这个男人放过了她，她才能找到更好的男人啊！”
张泠咬着牙，“感觉他们一家人都好薄情，父母能够对孩子置之不理，孩子又对一个，所有人都放弃了只有她还固执地爱着他的女人始乱终弃……薄情的基因也会遗传下去吗？”
林雯愣了一下，有些震惊地望着张泠：“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感觉一下子就释然了，说不准薄情的基因还真能传给下一代！”
值夜班的何建一正好出来上厕所，听到两人的讨论，他无声地笑了笑：“林雯，你又在说之前那个植物人？”
林雯看了一眼，打了个招呼，然后说道：“对啊，我们两个有点担心赵晗，她是这么好的一个人……”
何建一无奈地叹了口气，道：“病魔不会因为你是好人就放过你.. ......”
张泠有些不忍地说道：“何主任，您还有见过其他的植物人醒过来吗？要是赵晗真的变成了植物人怎么办……”
何建一思衬半刻，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来，道：“醒过来的植物人我只见过那一个。不过我看到的更多的是一直躺在床上直到死去的植物人。一旦出现这样的病人，你就能看到人性在绝望中被蹂.躏、拉扯得不成形状。前三个月是苏醒的高峰期，这段时期大多数家属都会非常积极地治疗，经常可以看见家属守在床边跟植物病人说话。”
“随着时间推移，他们的积极性会不可避免地慢慢淡下去，直到一年，绝大多数人的希望已经被磨灭了。父母对子女，会不遗余力地拿出最后一分钱，而子女对父母，会坚持到不影响到自己的家庭、生活就放弃。夫妻之间如果感觉治疗无望，大多数人都开始为自己考虑，甚至开始找后路。”
张泠和林雯都沉默着，心情极其复杂。
医院里是最见人性的地方，尤其是最能死人的急诊科，以及无数生命诞生的产科。
“别多想了，赵晗的情况良好，没有成为植物人的征兆，三天内看看能不能醒来。”
上完厕所回来后，何建一发现林雯和张泠还在担心，提醒道。
“知道了，何主任。”林雯点头。
张泠咬着笔，也表示自己清楚了。
这一夜，急诊科没有什么特殊状况。
很快，第二天清晨来临，早班和夜班交接，周元也带着初初回到了急诊科。
“哥哥，我们去看看老师！”初初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第276章
周元表情有些凝重。
算起来，到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
医学界有个规律，术后七十二小时内是各种并发症的集中发病期，同时也是清醒的最佳时期。三天内如果没有出现并发症，后面出现的几率会小很多，同样，三天内没有清醒……后面清醒的几率也会直线下降。
段宏伟那边还没有动静，他的伤势比赵晗还要严重，连赵晗都没有醒过来，他更不可能。
“到了。”周元停了下来，望着面前的病房。
特护病房三号。
颅脑损伤的一般都需要进ICU，也就是特护病房，进行全天候的监测。
周元进去的时候，田亮和另外一位女护士正在给赵晗换液。
“周元？”
看到周元进来，田亮显得有些吃惊。
旁边的小护士眼睛却是扑闪扑闪的。
世界再造手指之父就在自己医院啊……自己还照顾过他治疗过的病人呢！
说出去都能吹很久了！
“赵晗有苏醒的迹象，经过手术后，她的脑部没有明显的创伤，没有任何医学上的障碍，应该是可以醒过来的。”田亮26看出来周元和初初的担心，说道。
周元看向了病房。
床上的赵晗，头上还蒙着纱布。
先前做开颅手术的时候，周元已经把她整个头发都剃掉了。
赵晗的脸色苍白无比，嘴唇也没有血色，看起来很是让人心疼。
“老师！”
初初走了过去，捏了捏赵晗的手指，想要爬到床上看赵晗。
周元无奈地叹了口气，又问道：“田护士长，段宏伟那个病人怎么样了？”
田亮：“你说的是鉴定为烟雾病的事情吧……这个还要等段宏伟也醒过来再说。他现在也昏迷着，就算想要判刑也没办法。”
两人又聊了几句，周元刚准备要走，初初突然惊喜地叫了一声。
“哥哥，老师的手指动了！”
周元和田亮对视一眼，都是吃惊不已。
果然，赵晗的手指开始动了起来，很快，她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周元赶紧走了上去查看赵晗的情况，测试赵晗的精神状况、智力水平等等有没有收到影响。
“你知道自己在哪儿吗？”周元问道。
赵晗迷迷糊糊地打量着周围，看到周元的时候突然难过了起来，又有些惊喜，道：“周医生，你也死了吗？”
这是天堂吗？周元居然也在这里？！
周元：……
“看来智力没问题，还有基本的逻辑思考和推理能力。”周元松了口气。
“这里是医院，周医生把你救回来了。”田亮提醒道。
赵晗愣了几秒钟，旁边的初初握紧了赵晗的手，道：“老师！是哥哥救了你！你没事了！”
赵晗脑子里瞬间爆炸出无数个想法。
我化妆了没有？
今天会不会不那么好看？
完了完了，第一次跟周元见面就这么狼狈，这可是偶像啊！超级丢脸的！
周元看了一眼赵晗，几秒钟内赵晗的表情变化了五六次，不禁皱起了眉头：“表情肌不会出问题了吧？”
赵晗闻言，赶紧绷住了脸，“没有！”
周元点头，翻看着病历。
术后四十八小时内都没有给与饮食，也幸好赵晗一直在昏迷状态，身体的能耗很低，否则的话会加重身体的能耗。
昏迷状态跟睡觉不同，睡觉的话，人体消耗的能量反而比清醒的时候更多，而昏迷时身体的很多器官都处于休眠状态，只有肺部、心脏等等少数必要的脏器在维持着身体机能的正常运转。
“大小便管理怎么样？”周元例行程序般问道。
床上的赵晗直接就脸红了。
不会吧……一上来就大小便？！
这也太刺激了吧！
赵晗现在想死的心都有了。
小护士早已经习以为常，回答道：“张泠姐那边记录好了，大便小便量都很正常，她刚刚下了夜班，尿管也换好了，我就是来检查一下。”
“尿常规数据呢？”
“正常。”
周元点头，重新把病历本挂了回去，走到了赵晗身边，问道：“有没有感觉吞咽困难？”
赵晗傻乎乎地愣了一秒钟，才说道：“我没有吃东西，我不知道啊……”
周元沉默了两秒钟，手里拿着听诊器，说道：“你为什么不试试吞咽口水？”
赵晗脸再次一红，恨不得躲进被子里面，但是手上全是管子，根本不能乱动。
她试着吞了吞口水，顿时，咽喉传来一阵疼痛。
“不行，有点疼……”
周元点头，“张开嘴巴。”
说着，拿着手电照向了赵晗的口腔。
“喉咙水肿。先试着少量进食，实在不行就用鼻饲管。”
听到鼻饲管，赵晗一下子就傻了。
从鼻子里插进食的管子，谁不怕啊！
“我可以吃的！我很能吃的！”赵晗赶紧说道。
周元呵呵一笑，准备戴上听诊器，道：“我听听心音和肺音。”
说着，周元拉开了赵晗的被子。
后者一脸懵逼。
想反抗，但是身上都是管子，动个鬼啊。
赵晗深刻体会到000了被下了药然后瘫在床上任人为所欲为的感觉。
尽管这个对她为所欲为的人很帅。
周元皱起了眉头，又移向了赵晗腹部，几秒钟后才松了口气，道：“肠鸣音恢复了。可以少量进食。”
肺部音也比较清，没有肺部水肿等并发症出现。
周元摘下了听诊器，把被子盖好，道：“你床边有个按钮，发生了什么状况直接按下去，护士会立刻赶过来的。”
赵晗红着脸点了点头，不敢直视周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