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前世的历史,看到了太多的夺嫡之争,惨烈之极,一旦身处其中,人命便如草芥。
胜方固然获得丰厚的回报,败方却动辄抄家灭族,很难全身而退。
而眼前的大乾,便是两王夺嫡。
虽然如今有皇帝镇压,不敢闹得太厉害,但形势就如海面,表面是被皇上压住,平静无波,其实却是暗流涌动,一个不好便会被吞噬掉。
法空觉得,两王夺嫡比三王或者更多皇子夺嫡更惨烈,对朝臣来说更危险。
如果是更多皇子,还有望浑水摸鱼,甚至失败之后,危险也少了几分。
皇帝春秋鼎盛,皇子已经成了气候。
如今的情形是,不仅仅两位皇子之间的夺嫡,甚至还有父子相互防范,这其中的凶险,想一想就觉得头皮发麻。
眼前这个武学昌盛的世界与他前世的差别是朝代更替少。
他所知道的也只有四朝而已。
因为武学昌盛,朝廷掌握的武力更强绝,对百姓有更强力的统治之力。
除非皇帝做得太过离谱,自己做死,否则很难改朝换代。
可朝代更替少,并不意味着夺嫡之争便少。
他从金刚寺的藏经阁、大雷音寺的藏经阁还有大光明峰的藏经阁看到不少史书,好像大乾每一任皇帝都要夺嫡而胜。
没有哪一位皇帝只有一个儿子,皇帝拥有强大的武功意味着有强盛的生命力,生孩子容易,皇子动辄一群。
一堆皇子,哪一个继续皇位,当然要看他们自己的本事。
皇帝喜欢哪一个皇子只是私情,而关乎江山社稷,身为皇帝不能讲私情。
慧安缓缓道:“我们三大宗,不仅仅是大雪山宗,有一个原则,就是不掺合进夺嫡,保持超然独立。”
法空道:“方丈,这真能做到吗?恐怕很难罢。”
他一想便知道,一旦夺嫡陷入激烈境地,肯定要请顶尖高手,怎么可能一点儿不参与进去?
三大宗又不是不食人间烟火,也有兄弟姐妹,也有后人朋友,三扯两扯就能扯到皇子身上。
有时候,甚至莫名其妙就帮了某一位皇子。
这说都说不清楚。
除非切断跟朝廷的联系,否则,绝不可能独善其身,一定会被搅进去的。
而三大宗跟朝廷是牵扯极深的,盘根错节,不能分离。
慧安慢慢道:“我们不掺合的标准是,三大宗弟子不向任何一位皇子出手。”
法空恍然大悟,露出笑容:“如果是保护某位皇子,是没有问题的吧?”
慧安道:“可以保护,但不能伤害,否则便逐出宗门,废掉武功!”
法空摇头微笑。
慧安道:“所以要小心魔宗六道!……他们行事极端,诡计多端,防不胜防。”
法空若有所思:“他们会替皇子们出手。”
慧安缓缓点头:“还有就是我们十八寺的争斗,往往最难对付的就是身边人,他们恨不得我们金刚寺排到最末去,少一个竞争对手。”
法空皱眉。
“还有光明圣教与天海剑派的内斗,也尽量少掺合,光明圣教十八峰之间争得厉害,天海剑派九岛之间也互不服气,反正都没那么太平。”
“还有,神武府也最好少惹,井水不犯河水。”
“住持,我觉得还是呆在药谷好了。”
“呵呵……”慧安笑了,忽然一挺身,淡淡道:“其实惹了也就惹了,我们金刚寺怕得谁来!”
法空合什一礼。
第120章 施咒(三更)
“另外还有,”慧安道:“别院里的原本四个人,你准备怎么安排?”
法空道:“各司其职便是,只不过多了我与林飞扬而已,日子照常。”
“不准备弄些自己人过去?”慧安笑道:“像法宁法悟,他们应该肯跟你过去,修也足够。”
法空摇头:“法宁还要照顾药材,法悟志不在此,就留下原来的人吧,哪一位是一品?”
“敲钟打更的慧灵师兄,剩下的三个,都是老实安份的,你即使年轻也会听命行事。”
法空合什一礼。
慧安上前拍拍法空的肩膀,笑道:“想要踏上一品,就得明心见性,而要明心见性,就不能太过束缚自己,否则,永远是不可能见到真正的自己。”
法空笑道:“方丈是说,我可以不守戒?”
“可以。”慧安缓缓点头:“二品之境的金刚寺弟子,可以破例不守戒律,以寻找灵光。”
法空讶然。
他没想到还有这一条。
慧安笑道:“意外吧?”
“……是。”法空缓缓点头。
他当初知道某位祖师三进三出,便意识到金刚寺对二品弟子破一品有相当大的宽容度。
换了另一座寺院,根本不可能容许这么胡来。
偏偏金刚寺容许。
他还听说很多荒唐事,像有进青楼一住便住上一年的金刚寺弟子,有抛头露面去做伶优的金刚寺弟子,甚至还有当乞丐的金刚寺弟子。
这些记录在金刚寺藏经阁是没有的,但在大光明峰的藏经阁却有不少记录。
这些记录的笔锋间都透着讽刺戏谑,原本还以为是以笔为刀,故意报复金刚寺。
现在看来也不尽然。
“我看法空你是不以为然?”慧安双眼紧盯着法空,笑眯眯的道。
法空点头。
他觉得此法类似魔宗。
“呵呵……”慧安笑道:“很多人都有你一般想法,可是在二品困得久了,也就觉得可以一试,很多都一试便灵。”
法空沉吟。
慧安道:“如果是二品以下弟子,心性不稳,这么乱来确实可以坏了修为,损了佛心,可是到了二品,心如磐石,偶尔受到强烈冲击也很快就能恢复。”
“那些还俗之后再不回来的呢?”
“他们呀……”慧安笑道:“可能是真正想清楚了自己的追求,人的想法是会变的。”
“这便是佛心破碎了。”
“应该说他们原本就不是佛门中人,只是误入佛门,终究是佛门的过客。”
“……方丈,明白了。”法空缓缓道:“我会一试。”
“把自己圈在一处,如果每一处都细细翻找,还是没找到,不妨破开自己的束缚圈,说不定有所得。”
“是。”
“罢了,说这么多,该交待的都交待了,你就放心大胆的去吧。”
“弟子告退。”法空合什。
慧安从怀里掏出一玉牌,抛给法空:“别院住持的身份玉牒。”
法空接过来。
触手温润,细腻的碧玉内,好像还有一层翠绿在幽幽流转,令碧玉更碧。
这块碧玉格外翠绿,远胜寻常,很是夺人眼光。
清晨时分,法空一袭袈裟,与林飞扬出现在神京城外,随着众人排着队慢慢往往城门里面走。
门卫正在一一检查,一个一个放行。
排队进城的人们形成一条长龙,从城门沿着笔直宽阔的大道一直排出了两百米外。
有人背着大包小包,有人赶着牛车马车,有人怀里抱着孩子,衣角被两个孩子拽住,有人搀扶着老人。
法空上一次来神京时,由楚煜陪着,一行人根本没排队直接入了城。
现在没了楚煜的信王府腰牌,自然要排队。
林飞扬嘟囔:“何必这么麻烦呐,直接翻墙进去便是了。”
这么长的队伍,没什么人抱怨,也只有林飞扬抱怨,他实在太不习惯老老实实排队进城。
从来都是一个闪烁,便翻过墙头,城头巡视的城卫们根本发现不了。
法空偏偏要排着队进城,让他大是不满。
已经排了一刻钟,距离入城还有二十米。
林飞扬推测还要一刻钟。
这简直就是浪费时间,有这功夫,能做一盘精美的点心,能做一盘硬菜大菜。
他不时探头探脑看前面,看还有多少人,还要多久。
法空懒得听他嘀咕,也嫌他一直在自己身后探头探脑,便让他到自己前头。
林飞扬也不客气,站到法空前头去,
法空站在人群里,一身袈裟微微放金光,很惹人注目,如果不是看他年轻,定要上前攀谈两句,请教一番。
法空手执无字佛经,若有所思。
他刚刚在无字佛经上竟然看到了三个字。
这三个字奇奥繁复,他竟然不认得。
法空很奇怪。
利益于那些人的记忆,自己如今也算是通贯古今,佛法精深,历代的古文也差不多都识得。
可竟然不识得这字,一点儿印象也无。
显然诸多记忆之中并没见过这文字。
“这位大师……”抱着孩子的女子忽然开口,不好意思的道:“不在大师是哪座寺院里的?”
她约有二十多岁,容貌甜美秀气,穿墨绿罗衫,白色百褶襦裙,素洁而淡雅。
身边跟着两个强健男仆,太阳穴高鼓,既是仆人也是护卫,显然女子家境富裕。
只是她秀美的脸庞带着焦虑与担忧,憔悴不堪好像渐渐枯萎的鲜花,不时低头看看自己怀中的孩子。
脚下还有两个穿着锦衫的孩童,约有六七岁,粉雕玉琢,手腕戴银镯子,脖下戴银项圈,透着富贵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