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酥被老爷子的话噎了个半死，想要反驳，却又发现对方的逻辑无懈可击。
“你等着，我叫我奶去！”
苏酥腾地一下站起来，蹬蹬蹬地往后院跑去，奶奶正在那边趁着冬天里少见的太阳晾干豆角，听苏酥告完状之后，抄起墙角的扫帚便往房间里走。
“你在这跟我孙女瞎说什么呢？”
看着奶奶一脸气冲冲的表情，老爷子优哉游哉地坐起身，满脸无辜地回答道：…
“我啥也没说啊？云归，我刚才说什么了吗？哎，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了。”
奶奶看向云归，云归又看向苏酥，苏酥悄悄捏起拳头在身前晃了晃，威胁着皱起了眉头。
“行行行，我坦白行了吧......老爷子刚说，您给苏酥做的辣椒酱都是从街上买回来做旧的。”
“好，证人证词都齐了，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奶奶年轻的时候当过一段时间的干部，这一下子又把她的那套词拿出来了。
“害，那我不是想劝她不要瞎折腾自己做鸭脚包嘛......这是策略问题，不是路线问题，不要上纲上线！”
“我今天还就上纲上线了！来，苏酥，你告诉我还要干啥，让他去给你们干！”
“让爷爷去生火！”
苏酥得意洋洋地说道。
院子里的柴是现成的，用来熏肉的铁皮箱子云归也找好了，等鸭脚包酿好就可以上火熏，现在要做的除了厨房里的事情，就是要把火升起来，先把湿淋淋的木柴烘干。
“得得得，我去，我去。”
老爷子唉声叹气地站起来往后院走去，苏酥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擦干净手之后跟上了老爷子。
真的让老爷子自己去生火她肯定是不放心的，毕竟是七十多岁的人了，下完雪的地面上又滑，万一摔一跤，她要难过一辈子。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有这种玩火的几乎，苏酥是断然不会错过的。
所以等云归好不容易抓了苏喻和苏禾的壮丁帮助把鸭脚包酿好的时候，端着大铁盆出门就看到了苏酥蹲在火堆前添柴，老爷子在一边背着手指挥的情景。
“来，别玩那火了，小心晚上尿床。过来帮我把鸭脚穿到铁丝上去。”
云归早就准备好了铁丝，四个年轻人一起蹲着穿了五分钟，终于把所有鸭脚都挂了上去，他把铁丝穿到铁桶里，又用新鲜的艾叶盖住差不多烧透的柴火，最后才用铁桶盖在火上。
浓烈的青烟一下子就腾了起来，但很快又散了开去。
“没有烟了！”
苏酥有些担忧地凑到铁桶便，似乎想再往里面添点草叶。
“没有就对了，用不着那么多烟的，太多了味道发苦，而且也不健康，你就在这等着吧，我进去看电视了。”
一边说着，云归一边作势要往屋里走，没想到苏酥居然真的就蹲在了铁桶等着了。
“你干啥？你不怕冷啊？”
“不冷啊，这旁边可热了。”
苏酥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我该说你傻还是说你聪明呢？行了，先进屋，过半个小时来开一次，然后再添点新柴烧一下就好了。”
苏酥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铁桶，可她仍然没有进屋，只是站在后院的屋檐下静静地看着天空。
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一行淡薄的青烟如枯笔落墨静静悬浮在空中，时而有风吹过，便晕散在日暮时分淡春色的天空里，往下看去，铁桶边的积雪已经尽数融化，与腊月截然不同的暖意填满了整个小院。
就在这一瞬间，云归突然明白了什么叫烟火气。
他看向苏酥，苏酥也看向了他。
两人的眼睛里都微微闪着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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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 见过世面
云归做的鸭脚包最后得到了一致好评，吃的最开心的就是老爷子，他好像完全忘记了自己之前还念叨着云归和苏酥瞎折腾。
说不要瞎折腾、不要浪费时间，似乎都是老一辈统一的口径，但小辈们真的做出些成绩的时候，他们又乐得不行。
鸭脚是云归提前蒸过的，但因为是第一次做，对上锅的时间把握得不好，有些已经软烂了，有些还硬得咬不动，只能嗦嗦鸭脚包里的咸蛋黄吃。
但哪怕只是这样，老爷子的面前也留下了十来个的鸭脚骨架，连硕果仅存的几颗牙都咬松了一颗。
“这玩意儿确实不错，云归，明天街上的店铺开门了，你拿着剩下的鸭脚包去找个腊肉店，让他们帮你做成真空包装的，我拿点去给我老战友。”
在过年之前，苏酥就已经和老爷子商量好了要带他做一回高铁、去朱州看一回战友，这两天老爷子让苏酥帮着发短信联系，都已经约好了时间，就等初二初三拜完年之后就要出发。
按照规矩来说，云归本来是没有达到跟苏酥一起去拜年的条件的，毕竟他现在的身份充其量就是个男朋友，还不是自家人，可老爷子直接发话让他和苏酥安排，其他人自然也不会反对，于是到了初二一早，苏酥便带着云归开始了挨家挨户的拜年。
没有多余的寒暄、没有拉拉扯扯收红包的环节，敲开门放下东西喝杯甜茶转身就告辞，原本冗长的流程被苏酥压缩到极限，等他俩回到家的时候，老爷子正坐在雪化后的院子里晒太阳。
“咋了？忘拿东西了？”
“拜完了！”
苏酥满脸轻松地说道。
“拜完了？？？两小时拜完了？7家走完了？？”
“嗯！”
苏酥一屁股坐到老爷子旁边的椅子上，从风衣的口袋里掏出一大摞红包交给老爷子。
“你看，全都是我收的，我都写好名字了。”
对苏酥来说，红包里面撞了多少钱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拿到了红包，那就证明她确实去过了。
“......算了。以后也是你们年轻人说了算了，我不管你。”
说完，老爷子继续闭着眼睛晒太阳，奶奶从屋里端过来一盆火放在他的脚下，看到回来的苏酥和云归也吃了一惊，不过她倒是见怪不怪。
“要我说啊，也没什么好走的，又不是以前路不好走的时候一年就见一次，天天见的瞎折腾什么......来，云归，你先进去坐着，一会儿我做点红糖糍粑给你吃。”
“好嘞。”
平时忙的过来的时候，奶奶一贯是不让云归动手的，在她看来，男人愿意做家务事、和要求男人必须做家务事完全是两个概念，她毕竟还是旧时代过来的女子，看法还是有那么一些保守。
苏酥对这方面持有的完全是无所谓的态度，在她看来，之所以云归要给自己做饭，那完全就是因为云归做的好吃，如果有一天云归不愿意做了、或者他累了，那自己做点清水煮面条也照样可以喂饱两个人。…
两人窝在沙发上一边看着春晚的回放，一边计划着后天去朱州的事情。
“高铁过去也就40分钟，总感觉有点折腾......要不咱们还是开车过去？不行不行......老爷子本来就是想去坐个高铁来着，先买票吧。”
“买商务舱呗？”
云归一边在手机上操作一边问道。
“你先看看商务舱有没有票，要是得有人陪着老爷子，四张以下就不要买啦，一等座也可以的。”
老爷子腿脚不好，二等座的空间有点狭小，他伸展不开，坐个四十分钟下来也挺难受，这一点云归能够理解，但他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四张以下就不能买。
哪怕爷爷奶奶两个人都没坐过高铁，三章商务座，再加上云归和苏酥其中一个人陪着也够了啊。
他向苏酥提出了自己的问题，苏酥一个暴栗敲在他的头上，等着眼睛质问道：
“干嘛？你不想跟我坐一起啊？”
“......至于嘛！就四十几分钟的时间，还真一分钟都分不开啊？”
过年回家的这段时间，云归跟苏酥就好像连体婴似的，走到哪儿都是一块，要不是在家里有人不方便，苏酥恨不得云归洗澡的时候都搬个小板凳在门外蹲着跟他聊天。
“我说至于就至于！快买！”
云归无奈地回头去看手机，但好在这几天正好是春运之前最冷清的时候，商务舱根本就每人订。
要了爷爷奶奶的身份证注册好，云归发现他们的身份证从来都没激活过，于是吃完饭又带着两个老人去高铁站做激活，一路上老爷子都好奇地东张西望，看见新鲜的东西就拉着云归问个不停，间或还要发表点诸如“我们当年如何如何”之类的言论。
“老爷子之前一次都没来过高铁站啊？”
还没等老爷子回答，奶奶便在一边说道：
“没有没有！我们俩都没来过，他身子好的时候高铁还没通，等通了高铁，又中风了，不能坐太久。去一趟市里都是要开车一路开一路停的，太麻烦了。”
“没来过，但是电视里都见过，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大姑娘上花轿，总有头一回嘛。”
老爷子矜持地回答道。
他虽然什么都不懂，在窗口前做人脸识别、按指纹的时候也只能靠着云归一步一步教，但他脸上始终带着自信从容的神情，也不知道是天生性格如此，还是以往在部队的经历将他历练出来的。
云归不由得有些感叹，在这个老人的身上，他算是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见过世面”。
他曾经在网上看到有人说，见过世面就是，见过最好的，且不以物喜，知晓最坏的，且不以己悲。乱花渐欲，不坠青云志，腹有诗书，不夸夸其谈。
辞藻倒是写的很华丽，读起来也挺有道理的样子，但仔细想想，总是觉得缺了什么。
现在他倒是想清楚了，缺的其实是生活。
谁能真正地把最好最坏的事情都见识过啊？
没有见识过的话，就不算见过世面吗？
真正的见过世面，应该是像老爷子那样的。
坦然接受自己的无知，坦然接受世界和只是广阔、而人力渺小的事实，并且仍旧对世界充满谦虚的好奇。
这才是真正的生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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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章 我看的是你
办完验证之后，云归顺便买好了去朱州的票，两个老人还在疑惑为什么没有纸质车票，云归便又耐心地给他们解释了一番。
“爷啊，我发现你跟云归在一块儿的时候就跟十万个为什么似的，啥都要问个明明白白。”
“那可不是要问个明明白白吗？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再说了，人家懂的可比你多多了，你以后也跟他学着点，知不知道？”
“知道啦知道啦！”
苏酥笑嘻嘻地挽着云归的手，现在的她已经彻底把“在长辈面前不可以表现得过于亲密”的规矩抛到九霄云外了。
反正被云归抱着从房间里出来的场景都已经被老爷子撞了个正着，现在还有什么可装的？
带云归回老家之前，其实她也并没有真正下定决心要跟家里人旗帜鲜明的挑明立场，只是想着先熟悉熟悉，等云归被大多数人接受之后，再慢慢的告诉他们自己和云归对未来的打算。
毕竟她是个女孩子，到底还是矜持的，如果表现的太过迫切，似乎对自己有点不公平。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家里人的态度倒是比她自己更理所当然，尤其是爷爷奶奶，似乎就已经认定了云归就是他们的孙女婿似的。
趁着云归去停车场开车的功夫，苏酥凑到老爷子身边，嬉皮笑脸地挽住了他的胳膊。
“干什么？有事儿要求我？”
“没有没有，我哪儿还敢求您啊，您不揍我就不错了。”
“知道就好，下次再找你奶告状你看我收不收拾你吧。”
老爷子假装出一副耿耿于怀的样子，但他眉眼之间的笑意已经暴露了他的真实情绪。
“哎呀，还提这事儿呢，我奶不也没把你怎么样吗？说正经的啊，爷，你觉得云归怎么样？”
老爷子没想到苏酥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愣了一愣后回答道：
“你自己对象怎么样你自己不知道？还跑来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