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那大青狗被抽出一米开外,落地摔得“嗷”的一声,但一个轱辘就爬了起来,晃了晃脑袋便又加
入了战团。
但是,赵军知道,这次围猎怕是要失手了。
这不是他未战先怯,而是他知道,这一仗注定是拿不下来了。
这头猪,怕不是自己这三条狗能定住的。
定不住,就递不上刀,这就是没枪的短处。
但话虽如此,狗在前方拼命,作为猎人自然没有打退堂鼓的道理。
特别是这种情况下,当狗因为围猎不成而沮丧时,主人必须在身边。
“快走!”赵军一时被激起了性子,吼了一声提刀就往前跑。
“啊?”李宝玉倒是一愣,他记得前几次打猎时,赵军明明和他说过,狗刚开声的时候,不要着急,也别跑太快。
因为猎物是不断移动的,猎狗也是会随着猎物不断移动的。
关键是人两条腿,怎么也跑不过四条腿,等人跑到刚才狗和野猪争斗之处时,狗和野猪恐怕已换了战场。
所以,等它们缠斗半响,体力下降陷入僵持之后,在一个地方缠斗很久时,猎人再跑也就赶趟。
但此时赵军都冲出去了,李宝玉自然不会落后。
果然,不等二人靠前,战团便移向了北方。
赵军和李宝玉又调转方向,可刚跑不久,又听狗叫声转向了东面。
雪下高山,霜打洼地。
同样下雪,山里的雪,就比山下厚。
赵军踩在没过脚踝的雪地里,奔跑起来十分吃力,在跑了将近二十分钟以后,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热气,实在是跑不动了。
而此时,大公猪频频发威,连将青狗、黄狗掀翻,又甩头逼退花狗,然后冲出战团,夺路而逃。
超过四百斤的大公猪,虽然生有獠牙,但随着年长,那獠牙渐渐地往弯了长,如此反不如三百多斤的公猪牙有威胁。
也是大青狗运气好,连被野猪挑翻两次,却不曾受创。
反而是黄狗,被野猪獠牙刮到,背上带开一道寸长口子,好在伤口不深,只微微见血。
还不等青狗、黄狗起身,花狗已然追了出去。
不多时,三条狗又将野猪围住,开始了激斗。
就见那大公猪且战且走,连过两条岗子,杀多地,只等三条狗筋疲力竭,最后眼巴巴地看着大公猪逃走,它们才灰溜溜地回到了赵军身旁。
第四十三章.氓流子
半个多小时折腾下来,人累狗乏。
赵军蹲在大青狗身前,一手揽着它的腰,一手在它脖子来回地抚摸以示安抚。
而李宝玉则从兜里掏出个布口袋,从里抓出一把烟面,用手搓碎了敷住黄狗背上的伤口。
黄狗背上的伤口不大,也不深,丝毫不影响后续行动。
但它此时似有些沮丧,趴在李宝玉脚前,下巴枕在前爪上,张着嘴伸着舌头哈着白气。
再看不远处,花小儿站在一块大卧石上,伸头眺望着远方。
“唉!”赵军轻叹一声,摇了摇头,吹了个口哨,招呼李宝玉带着三条狗往回走。
“哥哥,咱就这么回去了?”李宝玉来在赵军身旁,一脸不甘地问道。
赵军摇了摇头,话不多说,只道了声:“走!”
他说完,就抄提刀抄近路要往家回。
李宝玉无奈地叹了口气,跟着赵军前行。
二人三狗,归途中虽不至于垂头丧气,但气势却透着几分低迷。
“汪汪……”
突然,三条狗齐齐叫着向前冲去。
赵军、李宝玉齐齐一震,连忙大声呼喝,他们大声地叫着自己家狗的名字。
而对面不远处,有人急切地叫喊着:“看狗啊!看狗啊!”
似有两个人,还操着山东口音。
随着赵军、李宝玉大喝,三条狗摇头晃脑地回来了。
赵军大步向前走去,只见两个大汉都穿着羊皮袄,戴着狗皮帽子,各背一把大斧。
“大臣哥、二臣哥。”赵军看清二人面貌,急忙打了声招呼。
“赵军呐。”这哥俩一开口就是山东腔,“这是打围去啊了?”
赵军应道:“下雪了么,寻思抓个猪,没抓着。”
“哎呀,赵军你可留点意啊。”李大臣开口,好言相劝。
“是。”赵军应道:“我们这不就回去了么。”
赵军说着,视线落在了这哥俩背后的大斧子上。
这是丹东产的镜面大板斧,零的,斧面如砧板般大小,平时林场拿这大斧打枝,极其锋利。
看这哥俩装束,还有背的大斧,赵军微一沉吟,问道:“二位哥哥,这是干啥去啊?”
“啊!”李二臣也是个藏不住话的,答道:“俺哥俩要杀黑瞎仓子去呢,你俩去不?”
“不去!”一旁的李宝玉一反常态,在赵军身后隐秘地扯了赵军一下,抢先说道:“我家大黄受伤了,我得回家经管、经管它。”
听李宝玉如此说,李大臣、李二臣相视一眼,李大臣道:“那你们回着,俺哥俩先走。”
“大臣哥。”
赵军忽然开口叫住李大臣,他说:“可留意点啊!”
李大臣闻言一怔,这句话是刚才他给赵军的,没想到又被赵军给送回来了。
但他知道赵军这是好意,在道谢后,两兄弟并肩往山上走去。
望着哥俩离去的身影,李宝玉微微摇头,道:“这俩氓流子,还惦心杀黑瞎子仓……”
赵军闻言,也是微微摇头。
氓流子,不是流氓。
无房为氓,无地为流。
而氓流子在东北话里,是指那些在那三年困难时期,闯关东过来的山东人。
那时候全国上下都吃不饱饭,但东北比其他地方要好的多。
很多关里吃不饱饭的人,听说东北这地方“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于是就带老携幼的从关里过来。
等到了东北,这地方物产丰富,河里有鱼,山里有兽,确实不缺他们吃的,但他们不是本地人,没有户口,就领不到口粮。
当地人,就称他们为氓流子。
因为没有口粮,这些氓流子大多都得靠搞副业为生。
在山场林区,副业无外乎采山货和打猎。
采山货么,东北的山货很多,什子、核桃、榛子、木耳、蘑菇……
可这年头,也不兴这些啊,这些东西就算是拿下山去,也换不了几个钱啊。
当然了,山货里倒是有一味人参。可东北采参说道极多,这些从关外过来的人,哪里会懂其中门道?
采山货不成,再就是打猎了。想靠打猎赚钱,倒是比采山货容易。
下夹子、拍子,压紫貂、黄鼠狼、松鼠可都是赚钱的买卖。
打紫貂,又叫夹大皮,那一张紫貂皮不大,但就在这年头,可是值一百多块往上。
黄鼠狼呢,又叫黄皮子、黄叶子,它们的皮,公的毛管发亮,要比母的更贵。
这年头,公的黄皮子,一张能卖四十多块,母的也得将近三十块钱。
而松鼠,又叫灰狗子,它们的皮又叫灰皮,比黄鼠狼的皮还值钱,一张大概在六十块钱左右。
可这些都是精细活,外地人想研究懂这些也实属不易。
而除了这三种动物的皮,再想从打猎里赚钱,那就是杀熊取胆了。
至于杀猞猁,打那个是赚钱,但一般人几乎都不用考虑。
这方圆百里,有几人枪法能胜过赵有财?
就连赵有财,在蹲守了一上午后,也不过只打折了猞猁一尾。
赵军虽然一枪得中,但那其中有一大半的功劳都是赵有财的,还得多亏赵有财把猞猁逼到那种地步。
所以啊,氓流子们想要靠打猎发财,就只能把目光锁定在熊身上了。
只不过他们没有钱,买不起枪,想打熊就只能有一种特殊的方法,就是杀黑瞎子仓。
这是一种很极端的方法,只能在冬天下手。
因为,只有在冬天,黑熊才会冬眠。而熊冬眠,在东北这叫熊蹲仓子。
熊瞎子仓,有天仓、地仓之分,天仓就是树洞,地仓则是地洞。
要想杀熊瞎子仓,只能杀天仓,以两根大粗木棍,斜着相互交叉在有黑熊居住的树洞外。
然后,以敲击大树的方式惊醒黑熊。
冬眠熟睡后又被吵醒,黑熊的愤怒可想而知,它们会从仓子里冲出来,把吵醒它们的人撕碎。
可当黑熊从树洞探头出来时,熊头就会被那两根大粗木棍卡住,如此进退不得。
此时,一人持大斧登高而上,以斧劈砍黑熊头部,使其毙命。
不得不说,这简直就是玩命。玩好了还好,玩不好就容易搭上小命。
但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若非万不得已,谁愿意干这种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事啊?
自与李家兄弟分别,赵军在归途中一直心神不宁。
突然,他叫住李宝玉,把搭在肩上的麻绳丢给李宝玉,道:“兄弟,你把狗拴上牵回去吧。”
“哥哥,你要干啥去?”
赵军道:“我去帮他们杀黑瞎子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