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大爷。」赵军突然开口,打断了邢三,问道:「你说的这个庞三眼子,是不是有个儿子,外号叫庞瞎子。」
「是!」邢三点头,道:「庞瞎子也放山,我们搁山里经常都能见着。」赵军眉头微皱,他似乎捋顺了一些事情。
而此时,邢三继续说道:「正好这帮人也是放山的,不过他们是岭南来的。他们这行儿,跟咱打围的还不一样,咱们没那么多说道,他们就不行了。他们岭南那边的人,跑咱们这边放山,那就属于过界了。
当时那齐大下巴就不乐意了,跟他们嘀里嘟噜说一大堆呀,完了那帮人就走了。」
「这就走了?」赵军闻言,惊讶地问道;「三大爷,你攮他们那么多人,就这么地啦?」
「那还能咋的?」邢三道:「他们要再不走,齐大下巴回去找人,他们一个都走不了。」
听到此处,赵军微微点头,他猜测和邢三起冲突的那伙人,应该就是江华记载在小册子里的那个参帮。
想来这帮人是在老埯子里没少抬货,身上带着贵重的人参,才不敢跟本地参帮起冲突。
「哎?」忽然,赵军
想起一事,又问邢三道:「那三大爷,你这坛子里的棒槌是咋回事儿啊?」
「这个呀」邢三看了眼那坛子,笑道:「他们走了以后,我跟那齐大下巴说两句话。我寻思人家帮我了哈,我咋也
得安排他顿酒啊。结果他说
他有事儿,完了就走了。他这一走我越寻思越来气,我又撵那帮人去了。」
说到此处,邢三还给诧异的赵军解释说:「我寻思他们一晚上也过不去岭,就算抬着人,他着急赶路。那他们不睡觉,还能不吃饭么?我等他们吃饭的时候,再特么踢蹬他们两个。」
赵军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也不出声就等着邢三往下讲。
而邢三继续道:「这山场,他们肯定没咱爷们儿熟。我撵上他们以后,离老远就瞅他们抬着那几个让我捅的,他们那把头不是岁数大了么?」
「对呀!」赵军点头应道。
邢三道:「岁数大,那腿脚再咋不赶年轻人,这老灯就搁最后儿,我眼瞅着搁他兜里掉出个东西。他也没注意,我过去捡起来一瞅,是他们他们叫人参包子。」
这老头不知道赵军会放山,还给赵军说专业名词呢。
赵军这回明白了,他伸手在坛子上一拍,问道:「就这苗棒槌呗?」
「嗯。」邢三一点头,道:「你三大爷没放过山,但一看这棒槌,我就知道这得值老钱了。」….
「嗯。」赵军冲邢三点了下头,笑着说:「少说得七八万。」
「嗯?」邢三闻言一怔,等反应过来赵军说的是这苗人参的价格,老头子脸色也未变分毫。
「三大爷!」老头儿不说话,赵军不能不说啊,他对邢三道:「这么贵重的东西,要不你别放我这儿了」
赵军话还没说完,就见邢三一摆手,打断了赵军,然后说:「你拿去吧,以后就搁你那儿吧。你三大爷要活着,咱爷们儿再说。你三大爷要死了,这些都是你的。」
「三大爷。」赵军忙道:「那哪能行啊?我咋能要.」
「行了!」邢三再一摆手,打断道:「还哪能啥呀?你三大爷没儿子,咱爷俩儿对撇子,不给你给谁。」
说完,邢三深深地看了赵军一眼,轻叹了口气道:「我家你哥跟你一个属相,比你大一轮.」
话说到一半,邢三停顿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有些低沉道:「他名儿里也有个军字儿,他叫邢智军。」
说到此处,邢三快速地连眨几下眼皮,然后自己转移话题,抬手往外一指,道:「你认识的那个,不叫邢智勇么?他们这帮叔伯弟兄,都犯那个智字儿。」
「啊!」想起邢智勇,赵军记得前一阵儿听人说,这老小子跟东北豹肉搏,好像吃了亏。
「呵呵」邢三嘴里发出一阵冷笑,紧接着便道:「我让他给我买酒,这些年也没给我买,完了到我这儿么,给我扔四五斤苞米面子,就把我外头雪包埋的狍子啥的全整走。」
邢三说这些,赵军只能听着,人家毕竟是叔侄,老头子能讲,却没有自己说的。
「唉呀!」邢三叹了口气,看着赵军说道:「他爸,就我那个哥,不也搁山里头压窝棚么?有一次,我特么看他拎酒桶,给他爸送去了.」
说着,邢三一指木架前的大酒桶,道:「咱爷俩儿那时候刚认识,我就跟你提了一嘴,完了你自己上班去了,还想着让大个子把酒给我送来。还有那些吃的、用的给我拿那多东西。」
邢三口中的大个子,不是马鹿,而是李宝玉。赵军闻言,忙道:「三大爷,这才多点儿玩意啊,你也没亏了我。上次
卖那熊胆,有你老一股,现在还都搁我这儿呢。」
「还什么熊胆了?」邢三把包好的坛子往赵军面前一推,道:「这你都拿走,这东西给你,三大爷不心疼。」
说到此处,邢三一摆手,道:「要给别人,我特么都闭不上眼睛。」赵军听得笑了,他道:「不至于呀.」
「怎么不至于!」邢三一下从炕上蹿到地上,拿起原来装坛子的麻袋,在屋里就抖了两下,顿时一股灰在小范围弥漫开来。….
-「三大爷!」赵军右手在眼前左右摆动,道:「你上外头抖落去呀!「别费那事了!」邢三俩手撑着麻袋口,对赵军说:「把那装里。」
赵军闻言,伸手拿起坛子,爷俩儿配合着将坛子装到麻袋里,托底放在炕沿边。
这时,邢三拿起炕上最后一个红布包,也是他最先丢在一边的。
邢三拿起布包,对赵军说:「爷们儿,这是我攒的棺材本儿,是一千一百块钱。我就都放你那儿了,以后我要有事儿,你就给我拿。」
「妥嘞!」赵军起身,伸手接过红布包来,对邢三道:「三大爷这钱我给你收着。」
这钱,邢三没打开数,赵军也没打开查。邢三说多少,就是多少。
赵军解开薄棉袄,把钱贴身收好,然后对邢三说:「三大爷,我得走了,他们还得搁底下等我呢。」
「走吧。」邢三道:「下山慢点儿。」
说完,邢三拿起放在炕沿边上的麻袋,将其交在赵军手中。
赵军很小心地接过,然后往门口走去,等俩人从地窨子里出来,赵军回头跟邢三说:「三大爷,要不你跟我去得了,上我家住两天。」
邢三笑着摇了下头,笑着对赵军说:「不去了,我过两天还得上解爷们儿那楞场呢,我把这窝棚收拾、收拾。该归拢的,就都归拢起来。」
「那行吧。」赵军见劝不动,就道:「那我走啦,等去楞场的时候,我过来接你哈。到时候,再给你打点儿那好的高粱酒!」
「哎!」一听有好酒,邢三顿时来了精神,紧走几步来在赵军身旁,道:「你上回让大个子给我拿的那酒就挺好,那多少钱一斤呐?」
之前赵军给邢三置办那些东西,李宝玉给送来以后,邢三问李宝玉花多少钱,他好给赵军拿钱,李宝玉只告诉邢三,说他哥哥让邢三多注意身体,然后就走了。
这才是让邢三感动的地方。
赵军笑道:「一毛六一斤,打二十斤,他收咱三块。」
「唉呀!」邢三一咧嘴,摇头道:「我自己可舍不得打那么贵的,我自己都打七分的。」
「咱不打那七分的。」赵军跟邢三说:「咱就喝好的,等那天我们搁车,直接把酒都给你拉去。」
「行!」邢三笑着重重一点头,忽然想起一事,他忙对赵军说:「别忘了回去给你爸妈带个好。」
「嗯呐!」赵军刚应一声,就见邢三抬手冲自己一指,道:「你妈,我没见过。但你爸那个人,我瞅着不错。」
「嗯?啊!」赵军先是一怔,然后很用力地应了一声,道:「我爸搁我们屯子,都是出了名的心眼儿好。」
「你看看。」邢三手指连点,说:「我就说那大兄弟人不错么!」
赵军强憋着不笑,只道:「有机会的,你们坐一儿酒,我爸也乐意喝。」
「那行。」邢三往下送了几步,就对赵军说:「大侄儿,你慢点儿哈,三大爷不送你了。」
「嗯呐。」赵军道:「三大爷你回去吧,这都老秋了,天一天比一天冷,你自己注意点哈。」
「哎!」邢三应了一声,冲赵军摆手,赵军点了
下头,背着麻袋往下走。邢三站在原地,一直等到赵军消失在他视线中,他才转身回了窝棚。但邢三如此,并非是舍不得他那苗参王,赵军上一次来,他也是这么送的。
而赵军,在背着麻袋往下走的时候,想起邢三交给自己的这些东西。说是代为保管,可实际上就是送给自己了。
再想想屯子里的老江太太,也是像邢三这样,又给自己拿钱,又给自己拿东西的。
一时间赵军不禁有些
感慨。他们都说什么命里有贵人相助,自己这是命里有老人相助啊!
第六百六十六章.前有杀猪菜 后有熊鱼宴
当赵军到山下时,也追上了解忠他们,听见背后传来脚步声,三人回头见是赵军,解臣好奇地问道:「军哥,你那拎的啥呀?」
「啊!」赵军应道:「三大爷有点东西,让我拿家给经管着。」
听赵军如此说,几人也没再多问,来在车前赵军让冯金贵坐副驾驶,他则牵着黄狗和解忠一起上到后车箱上。
然后,解臣发动汽车,一行四人乘车直奔靠山屯。
靠山屯依山而起,在一道沟塘子两侧山坡上,座落着一排排木刻楞的房子。
南坡两趟房、北坡两趟房,一共有三十几户人家,男女老少一百七八十口人。
上山有路,但崎岖难行,汽车没办法开到冯金贵家。于是,汽车就在沟塘子边上,靠路旁而停。
冯金贵从副驾驶上下来,解忠、解臣也都下车。
这时,赵军从后车箱上把黑瞎子大脑袋扔了下来,然后又递下来一块使麻绳捆着的黑瞎子肉,大概有十来斤重,都是黑熊肚子上的肥肉。
「冯叔。」解忠来在冯金贵面前,把手里拎的肉递向冯金贵,道:「给你割(g)块肉吃。」
「哎,谢谢爷们儿。」冯金贵应了一声,从解忠手里接过了熊肉。
在去打熊之前,冯金贵曾有言在先,他只要黑瞎子脑袋,回来好能祭奠自己的养老女婿。
可既然连熊胆都跟着分了,冯金贵也就不跟这三个后辈客气了。
而这熊身上多是肥肉,瘦肉很少。但熊肉好吃,瘦肉香,肥肉还能油的。出来黑瞎子油不但香,油质还好呢。
靠山屯这边,生活条件远比不上永安屯,山民们家一年到头攒点油都留着过年吃。这块肥肉对老冯家来说,那真是了不得了。
紧接着赵军又从后车箱上扔下一条麻袋,然后他也翻身下来。
而解臣早先一步将麻袋捡起,撑着麻袋口把熊腿、熊肉都装在里面,然后放在了冯金贵脚前。
「汪!汪!」突然,两声狗叫声在后车箱上响起。
冯金贵的黄狗还在后车箱上,此时它扒着车箱挡栏,冲着冯金贵连叫数声。眼看冯金贵向它看来,黄狗不停地摇着尾巴。
冯金贵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他招呼赵军他们,说道:「爷们儿,这都到家了,咱上去吃口饭呗。」
「不得了。」赵军闻言,笑着摆手说:「咱不刚吃完饭么?」「那就喝口水。」冯金贵笑道:「正好来大叔家认认门儿。」
说到此处,冯金贵向解臣一指,说:「要不来拉草料,能找着地方么?」「啊」听冯金贵此言,解忠上前往上头一看,只见山尖隐隐有数个木刻楞的房尖,他便问冯金贵说:「冯叔,你家搁南山?还是搁北山呐?」「南山。」冯金贵刚回答一句,就听解忠说:「那我们下回来,到南山上一打听不就知道了么。」….
「老冯大叔。」赵军接茬道:「今天就不上去了,你等我们下回再来的。今天本来就是出来办事儿的,这又打围啥的,我妈搁家看我们没回去,指不定还得掂心呢。」
听赵军如此说,冯金贵没法再劝,只道:「那行吧,那下次说啥都得到家。你大叔家条件是不如你们,但你们来了,大叔有啥给你们吃啥。」
赵军三人应下,纷纷与冯金贵告辞,先后上了汽车。解臣开车,解忠坐副驾驶,赵军则在后车箱上拽着黄狗。
「汪!汪!汪」这黄狗眼看离家越来越远,使一双前爪扒着挡栏,不断地朝冯金贵叫着。
冯金贵往车上看了一眼,轻轻叹了口气,扛起麻袋便沿山路而上。
很快,黄狗就看不见冯金贵了,但它仍朝靠山屯的方
向,一声声地叫着。
随着汽车拐过山脚,黄狗连靠山屯所在的那片山场都看不见了,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