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美兰直接用手把这块肉撕成小块,跟切好的青椒码在一个盘子里。
接来下,就是起锅烧油,葱花爆香……
辣椒炒野猪里脊、红烧野猪排骨、野猪脖子肉炖大萝卜,还有一个干豆腐卷大葱蘸酱。
王美兰一口气张罗了四个菜,带着赵军和两个女儿美美地吃了一顿。
吃过了晚饭,赵军帮着王美兰捡了碗筷,又看着赵虹、赵娜写了作业,才回到西屋躺在了炕上。
他刚躺到炕上,就听外面传来了一阵响声,然后就听到有人问:“咋焖肉了?这么香!”
赵军一翻身,就从炕上起来了,眼神中充满了警惕。
他踩上鞋,推门就走了出去。
“吃完了?”
赵军一出门,耳边就传来了一个记忆中熟悉的声音。
很多年来,这个人和这个声音都只有在他梦里才会出现。但是,相比于赵美兰,对于这个人,赵军的心情更复杂。
有源于血脉的亲近,也有一丝怨恨。
“拿着。”赵有财把一个微微渗油的黄纸包递给了赵军,然后他脱下身上外套就往东屋走去。
赵军跟着赵有才进了东屋,两个妹妹就围了过来,赵军把纸包给了赵虹,赵虹解开绳子,打开黄纸,只见里面整齐码着一块一块的炉果。
赵虹、赵娜一人抓起一块就咬,刚挂完衣服的赵有才走过来,伸出左手,用食指蘸起小女儿吃掉落的
炉果渣,随手就放进了嘴里。
“爸,你也吃一块呗。”赵军把散开的纸包往外挪了挪,对赵有财说道。
“我这么大人了,吃它干啥?你们哥仨吃吧。”赵有财说着,就上了炕,搬着屁股往里面挪去。
这时,王美兰一手端着一个盘子走了进来,赵军赶忙出去,从外屋拿了酒瓶和酒杯回来。
“爸,今天咱家伙食硬,你喝两口。”
“呵!”看着一副狗腿子模样的赵军,赵有财皮笑肉不笑地呵了一声,道:“你小子是不又给我惹啥祸了?”
“哈哈哈……爸你说啥呢?”赵军哈哈一笑,侧身就坐到了炕上,拿起酒瓶就给赵有财倒酒。
王美兰又端着一个盘子和一个碗回来了,挨个放在桌上,一边放,一边道:“你大儿子出息了,上山打野猪去了。”
“哎呀?小子厉害了。”赵有财那拿着大葱去蘸酱的手一顿,看似随意地扫了赵军一眼,但脸色已然是阴沉下来。
“长本事了,连人家野猪套子都敢偷了?”
王美兰推开赵军给她递炉果的手,没有理会儿子的示好,溜缝道:“你看不起谁呢?你大儿子自己带狗上山刀的。”
王美兰此话一出,赵军只觉得一股寒气当头罩下,他小心翼翼地看向了自己老爹。
只见赵有财面沉如水,看不出一丝生气,但盘腿坐在那里,整个人就如雕像一般,纹丝不动。
“爸,我错了。”赵军紧忙先认怂。
赵有财没有说话,霎时间屋内气氛凝固,就算是两个小丫头也察觉出了不对,连咬入嘴里的炉果都不敢再嚼了。
空气凝滞约莫有十多秒,赵有财突然笑了,他端起桌上酒杯,喝了一大口。
东北小烧六度的纯高粱酒,辣的赵有财一紧鼻子。随手把酒杯一放,笑道:“我大儿子出息了,都能打野猪了,他老子可是得济了,我可得多吃点。”
赵有财一笑,屋里气氛骤然一变,无形的压力凭空而散,小赵虹嚼着炉果的脸上都乐开了花,“爸,我哥打的野猪可香了呢。”
“快吃你的吧。”赵军没好气地把那王美兰没接的炉果,直接塞进了赵虹嘴里。
“嗯,香。”赵有财嚼着一大口野猪肉,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然后又闷了一口酒。
等口中酒肉一起下肚,他笑着跟赵虹说,道:“二姑娘,等哪天让你哥上山里,给你打头黑瞎子,那玩意更香,比野猪还香呢。”
“好啊,好啊。”赵虹一听,更高兴了。今天先是美美地吃了炖肉,饭后又有炉果吃,在小姑娘看来,这样的生活简直时太美妙了。
赵有财随之一笑,却不再提及之事,边吃边喝之余,还说起了今天林场那些工友、同事之间发生的一些趣事。
王美兰在一旁有时聆听,有时发问,有时附和。
更有赵虹、赵娜时不时抢话、插嘴,跟爸妈说一些她们小孩之间的趣事。
一时间,屋内父母慈,女儿孝,有说有笑,其乐融融,亲情氛围盛至极点,好是一副幸福家庭之景象。
可即便如此,一旁的赵军却是愈发的坐立不安。
两个妹妹都还小,她们不知道,赵军可是知道自己老爸在这十里八村有两个外号。
明着里,那些赵有财的长辈,还有和他一起长起来的同辈人,都叫他赵二蔫,或者直接简称二蔫。
可要是在背后提起来,别人多半都叫他赵二咕(g)咚(dng)。
第十章.姜是老的辣
咕咚,东北方言,是蔫坏的意思。
其实,赵有财那个赵二蔫的外号,是源自他大哥赵有福。
说起赵有福,赵军的这个大爷也是个苦命的人,从小身体就不好,没有小孩子那种活泼劲儿,整天蔫蔫的,邻里邻居就都管他赵蔫吧。
等赵家有了赵有财以后,赵有财身体挺好的,但小时候也是蔫蔫的,不爱动也不爱说话。
村里人看赵家俩兄弟这种情况,干脆就叫赵有福为赵大蔫,赵有财为赵二蔫。
蔫也就蔫了,可等赵有财稍微大了一点的时候,村里人才发现,这小子不只是蔫,还坏呢,当真是蔫坏蔫坏的。
在东北有句老话,叫:蔫吧人,咕咚心。
这句话放在赵有财身上,那是一点都不假。
赵军永远不会忘记,前世这次围猎,自己和李宝玉空手而归。
回到家,李宝玉就挨了李大勇一顿胖揍。可赵军呢,一开始除了王美兰打了他两巴掌,骂了他几句之外,就再无下文了。
而赵有财呢,不但一句重话都没说,反而对儿子嘘寒问暖,关切地检查赵军身上有没有受伤,还安慰赵军说他岁数还小,没有经验,打猎失手也纯属正常,以后好好锻炼一番,必定会是一个好猎人的。
老父亲“慈眉善目”的安抚,给赵军带来了极大的心理安慰。
可就在当天夜里,凌晨一点多钟的时候,正在自己房间内熟睡的赵军,突然遭受了一场惨无人道的毒打。
当时还在做梦的赵军,刹那间从睡懵到被打懵,毫无抵抗之力又无处可逃,百般求饶也无济于事。
这一顿毒打,比李宝玉挨得还狠,直打的赵军两天都没下来炕。
而最让赵军气愤的是,自己挨打后的第二天一早,“慈眉善目”的老父亲来到自己炕边,对自己嘘寒问暖的那副嘴脸。
“大儿子!”突然,赵有财开口了。
“爸,你说。”赵军急忙装出一副乖巧的样子。
赵有财道:“你这跑一天也累了,让你妈给你烧点热乎水烫烫脚,就早点睡吧。”
“完了。”赵军心里微凉,心想这老蔫吧还是要对自己下毒手啊。
不过,赵军还想再争取一下,便应了一声,道:“行,爸,我听你的,我早点睡,明早我把那野猪肉给我大姐送点去。”
赵军的大姐赵春,已经嫁人了,嫁到了西边永胜屯。
永胜、永安两个屯子相隔不过十几里地,来回走上一趟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但如果赵军要去看赵春的话,怎么也不能鼻青脸肿的去吧?
“哎呀!”王美兰闻言大喜,笑道:“大儿子知道心疼人了,你大姐对你最好了,你是得去给她送点肉。”
“是,是。”见老娘被自己蒙住了,赵军心中暗喜,继续好好表现,道:“听说猪蹄子下奶,我就特意跟宝玉说的,把四个猪蹄子都给我了。”
听赵军这么说,王美兰更高兴了,她是最看重赵军不假,但也从来没有苛待过三个女儿,那毕竟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
如今大闺女刚生产不久,她心里天天惦记着,只是家里离不开人,没办法总去看赵春。
“行,行,那儿子你明天把四个猪蹄子都拿去,再多给你大姐背点肉。”
“好嘞!”眼看着就要滑过去了,赵军差点乐出声来了,紧忙趁热打铁,道:“那我明天起早走,我还想多看看我小外甥呢。”
“行,行,妈这就给你烧水。”王美兰说着,就要从炕上下来。
这时,面带微笑的赵有财突然说话了。
只听他道:“不用了,我明天下班早,中午就回来,吃完晌午饭,我去给大春送去。”
赵军闻言,心中一凉,急道:“爸,你下班早就搁家歇着吧,我去就行。”
赵有财看着赵军,笑道:“那咱爷俩一起去。”
赵军无语,怏怏地应了一声,便回自己房间去了。
看着赵军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赵有财脸上笑意更浓,心中暗道:“臭小子长心眼儿了啊。”
赵军回到自己房间不久,王美兰就端着盆子,拿着毛巾进来了,叮嘱了赵军早点休息之类的话,便将赵军自己留在了屋里。
还真是像赵有财说的,跑山跑了一天,属实是累了。热水烫脚一解乏,那困意一下子就上来了。
赵军把洗脚水处理了,擦脚的毛巾也晾在了院子里,然后他才回到房间关上门,拿一个凳子倚在门上。
这凳子倒不是为了堵门,而是起示警的作用。
累了一天了,眼皮都打架了,不睡觉肯定是不行。赵军决定早点睡,后半夜起来守夜,只要赵有财闯进来,自己就跳窗户跑。
都安顿好了,赵军拉了灯,连衣服都没脱就进了被窝,没两分钟就起了鼾声。
赵军入睡还钟,东边屋里,赵有财放下水杯,就往炕下挪。
“上茅房啊?”王美兰随意地问了一句。
“不得。”赵有财道:“去看看咱儿子。”
“嗯?”王美兰一怔,好奇地问:“你不都后半夜去么?”
“呵呵……”赵有财呵呵一笑,道:“总后半夜去,这小子都学尖了。早点削他,削完好让他早点睡。”
“那行。”王美兰咬了咬牙,恨道:“这混小子是得揍!可别让他跑了。”
不怪王美兰这浓眉大眼的家伙背叛了GM,主要是赵军太气人了,这要不好好管管,等哪天在山上出了大事,一家人哭都来不及。
赵有财不再答话,只是眼中闪过一丝寒芒,踩上鞋,趿拉着就奔赵军那屋去。
赵有财是林场大厨,整天切墩、颠勺,长年累月之下,锻炼了一身好力气,特别是手劲和臂力。
要论掰腕子,整个林场上下近千人,他赵有财也是第一。
来在赵军门外,听着薄薄的松木板门内传出的鼾声,赵有财控制好力度微一推门,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拦了一下。
赵有财知道自家屋内的门都没有锁,那一定是臭小子拿凳子把门给挡上了。
“儿子长大了啊。”
赵有财脸上露出了老父亲欣慰的微笑,突然一用力,猛地一堆门,门开之时,那凳子就被推了出去。
随着推门之声,凳子落地之声同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