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秋不认识毕光的父母，但认出了等待手术室门口的毕光妻子，再看向旁边的两位老人，心里大概有了猜测。
“毕光家属。”一旁的医生喊道。
听到这个名字，原本还有些迟疑的几人当即反应了过来，慌忙跑了来。
两位老人最是焦急，想要加快脚步，但腿脚多少有些不利索，走得磕磕绊绊。
但心情却是最纯粹的。
但旁边的几人，则神情复杂，许秋看去时，还能从毕光妻子等人的眼神中看出怨恨。
……是因为自己不经允许擅自动手术？
许秋微微叹息，他并不想掺和病人的家事，于他而言，唯一在乎的就是要不要救病人，能不能救病人。
在病人的性命被放弃时，他也会遵从家属的意愿。
然而放在毕光身上，能帮他做出决定的，显然不是心怀鬼胎的妻子，因此许秋才选择把电话打到了毕光父母的头上。
现在看来，他的选择应该是正确的。
至少结果是好的。
“许医生，你是许大夫吗？”毕光的父亲是个皮肤黝黑的老人，他手掌上布着厚厚的茧子，指甲黢黑，硬得像是一块块铁。
他并不认识许秋，但记下了电话里的声音，分明是一个和儿子差不多年龄的医生。
环顾一圈，就是站在首位的许秋最年轻。
“是我。”
许秋扶着双腿打颤的老人，不给对方胡思乱想的机会，直截了当地道：“手术很成功，半骨盆切除术非常顺利，不出意外的话，今天应该就能醒过来。
“不过，得做好漫长的恢复期的准备。”
闻言，两位老人对视一眼，眼底涌现出滔天的喜意。
活下来了！
他们担心的，从来不是后半辈子要不要照顾儿子，而是能不能保住儿子的命！
对于二老而言，生下来的二儿子没出息，整天在村里游手好闲，好几次因为跟着镇里的混子调戏女娃而被拘留，可以说烂到了极点。
唯一重视的，就是眼下这个木讷老实的大儿子。
毕光有没有自理能力，或者说能不能赚钱，在他们眼里并不重要。
久病床前无孝子。
但久病床前却到处都是慈父慈母。
这一刻，忍耐了许久的泪水终于从两位老人眼里夺眶而出。
“许大夫，你真是华佗在世，我给你跪下了……”
老人凄凄地喊着，两人便要同时磕倒。
许秋往旁边看了一眼，与此同时扶住了面前的老人。
右边的医生读懂了许秋的心思，眼疾手快地也扶住了他面前的老大娘。
安抚了一阵，两位老人总算是平静了一些。
护理部的护士随后赶来，领着老人前往毕光所在的病房，之后等病人从ICU出来后，就会直接转入普通病房进行护理。
离开时，老人还频频回首，看向许秋的目光里充满了感激。
“到你们了……”许秋收回目送的视线，注意力落在不远处的毕光妻子一行人身上。
王凡早就把检查结果给汇总了过来，手术的过程中许秋就已经提前看过了。
因此，一眼就认出了这几人。
首先是毕光妻子。
她怀里抱着自己的女儿。
左边牵着毕光儿子的矮胖男人，是毕光的弟弟。
而右边戴眼镜，厚嘴唇的，则是毕光的堂兄。
略显混乱……许秋扫了一眼，不过他对伦理之事没有任何兴趣，一心只想着病情。
“单独聊聊吧。”许秋来到了毕光妻子身边。
这位有着狭长眉眼的女人沉默了一下。
面对许秋，她突然没有了当时和王凡等医生叫板的勇气。
许秋身上的气质带着不可冒犯的意味，俊朗的外表挑不出一丝毛病，眼神则像是平静的湖水……在这样的人面前，发怒显得没有任何作用。
“一起去谈谈吧，反正都聊开了。”出乎意料的，毕光妻子在短暂的思考后，先后看了看左右的两个男人。
后两者对视一眼，眼里的神情颇为复杂，有吃醋，有愤恨，也有轻蔑。
许秋没什么表情地点点头，在前头带路，往会议室走去。
毕光妻子和毕光的帽子们跟在许秋的后面，彼此之间没有过多的交流。
等人走远了，手术团队这边才爆发出一声声卧槽。
“淦，太荒唐了一点！”
“那可是你的手足兄弟啊，连自己嫂子都不放过，他们家的二儿子真的不是人！”
“什么手足兄弟。这是亲兄弟！另一个也很变态好吧，堂兄弟啊……要是被他爸知道了，他还有脸面吗？”
“都搞这种事情了，还在乎什么脸面……”
“话说回来，许医生才是真的厉害，他好像一点都不关心这些事情！”
说到这里，众人的注意力又被拉了回来，重新来到了许秋身上。
一时间，医生们也纷纷感慨起来。
“就是说啊，许医生太纯粹了，换成我，这种惊天大八卦，我少说也要跟我男朋友分享一下，简直刷新三观！”
“咱们得跟许医生学习啊，看看人家是怎么对待的。和病情无关的事情，一概不管，就盯着病情、盯着手术，只有这样才能成为大师！”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许医生牛逼！”
“许医生牛逼是公认的事实了，我更好奇一点，这两个孩子，到底有几个是毕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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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4章 病变侵犯神经，只能等死！
“至少……至少有一个的吧？”
“语气这么不确定的吗？”
“这帽子稳稳的了。之前不是说他们夫妻两备孕了好多年都没孩子，前两年他老婆在家里住了一阵子，再跟他团聚的时候就怀孕了……简直不要太明显！”
“卧槽，好像还真是！”
医生们讨论了几句，最后都叹了口气，不再深究。
这是涉及到病人隐私的话题……好奇心可以有，但再继续下去就不顾职业道德了。
……
谈话室里。
许秋扫视着眼前面色各异的家属。
毕光弟弟和堂兄弟脸色都很难看，互相看对方都不顺眼。
毕光妻子则更多的是惶恐。
她害怕事情败落……农村很小，什么时候都能传遍整个村子，这事要是传了出去，她在当地就再也没有脸面了。
“孩子不回避一下吗？”许秋没有理会他们，转而看向了两个懵懂的孩童。
毕光妻子看了眼乖乖坐在一旁的小孩，摇摇头道：“不用，他们听不懂。”
许秋没有再坚持，他扫了眼后方的两个男人，问道：“你们做密螺旋体试验了没有？”
“做了做了。”毕光堂兄弟的语气立马低顺了起来。
毕光弟弟虽然没有说话，都也点了点头，没有再吭声。
许秋愣了一下。
先前在处理毕光时，这群人简直可以用无理取闹来形容了，甚至差点跟医务人员爆发冲突。
然而等疾病落到自己头上，又立马不敢嚣张了……
原来他们知道医生是救命的？
原来他们也知道尊重医生？
许秋心里微微一叹，随后面色如常地道：“先不说你们两，这位女士，还有两个孩子，都得制定治疗方案了。”
尽管毕光妻子说不用避着孩子，但许秋还是尽可能地隐去了这些词语。
听完许秋的话，毕光妻子表情颇为焦急地道：“医生，赶紧给我开点药，你要救救我们，不然我就没法活了！”
许秋微微皱眉。
毕光弟弟和堂兄弟的梅毒发展阶段无法确认。
但毕光妻子肯定已经是三期梅毒，也即神经性梅毒了。
此时的梅毒螺旋体早已侵入中枢神经系统，全身的皮肤组织、内脏器官，乃至于整个免疫系统，自上而下都受到了波及。
这种情况下，怎么救？
如果说一期和二期梅毒，相当于是一个没拧紧的墨水瓶丢到了池子里面，治疗得当，病人配合，再加上那么一点运气，虽然麻烦了一点，但终归是有机会治愈的。
那么三期梅毒，就等于是把墨水瓶打碎了扔到池子里面。
整个水池都变成了黑色的，怎么可能再把墨水分离出来？
毕光妻子直到现在都没用意识到严重性……
许秋心情有些复杂，他对三期梅毒的情况做出了简单说明。
下一刻，毕光妻子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她眸子里突然被恐惧充斥，眼球几乎要凸出来，尖声道：“没救了？我没救了？！”
“很难治好。”许秋摇头说道。
说得更直白点，毕光妻子在三期梅毒中都算得上是晚期了，只有等死一途。
但让人费解的是，她直到现在竟然都没有显著的异常。
按理说到这个阶段，很多病人的脑、主动脉、脊髓等等器官都已经出现了损伤，不可能安然无事。
但毕光妻子却不一样。
若非许秋发现了两个孩子的先天性梅毒牙，再反推到母亲本身，恐怕没人能看出来毕光妻子也有梅毒，而且还是神经性梅毒！
“医生，快救救我！”毕光妻子的精神快要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