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几乎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废墟处,有一个人好像是从内部往外掏出来了一个通道。他的双手上满是血,甚至有些地方都有骨头外露。
但他仍然在奋力地刨开着手所能及的障碍物,有钢筋,有钉子,甚至在他的食指中段,还有一颗水泥钉扎了进去,横穿而过着。
消防见状,马上上去捉住了他的手。
“我下面有两个人,我把这里挖开,他们就能出来了。”那人被抓住了手,无法动弹后,但意识还稍微有点清晰地他,开口道。
“你别动!我们马上把你们一起救出来。”一个看起来是队长的人如此说。
“我没事,我的腿被夹住了,我下面还有人,你们从下面挖,把他们救出来。”他十分淡定地说,颇有一种悲壮的感觉。
他一边说着,还在自顾自地用手刨着身前的砖块,用力推动了其中一个后!
把更上方的一块大混泥土给晃动了,直接砸了下来,而抓着他手的那个消防,见状扑上去用后背顶住了他的头,后背重重地被那块重重的混凝土砸在了背上。
当场晕了过去。
多边形的混凝土继续往后翻滚,好在是后面的人眼疾手快,赶紧跳开了。
“救人!”
“不要动!”见到自己的人受伤了,那队长的人嗓门更大,差点呲出血来。
而刚刚这报以死志的人,则是稍稍一愣后说:“对不起,我只是想救人。你们快救人啊,不用管我,我的背托着东西,我快支撑不住了。”
“你们快点把下面挖了,我还撑得住。”
“你撑得住个屁,你别动!”那队长一边指挥着自己的人前赴后继,一边对那人指着说。双眼如雷。
与此同时,马上就有同伴把刚刚那个后背被砸得血肉模糊的消防给往后拖了一截,好在是有医疗队就在附近,第一时间上来查看情况。
“后背砸伤,出血不多,人昏迷不醒。”
“先送出去。测生命体征……”
人被担走了。
“对不起,对不起。”那个满脸双手都是血的人,很是愧疚地低声喃喃。
只是他在说话的时候,或许是腰背部力气稍微小了点,所以让背后扛着的一大块石头隐隐发颤。
“你别说话了!”
“赶紧,把他后面的石头撑起来,固定住,他背不住了。”
“你别动啊。你再动,就会有更多的人受伤,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千万别激动。”
“对不起。对不起。”他满脸的愧疚,眼泪在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我没想伤害人的,我下面还有两个小孩,刚刚都还在说话,但现在不知道什么情况。”
“你们别管我,把他们先救出去。”他似乎觉得,自己用命救下来的两小只,若是出了问题,他这伤就白受了,也或许有其他的心思。
“别过来。雷队长,这边危险。”消防的一个人看到雷仲等人靠近后,忙解释。
“你们就在这里守着。人救出来了,还需要你们。”他怕雷仲这些人再去添麻烦。
医生是医生,虽然救命救伤要靠他们,但是医生哪里接受过现场急救的培训,若是乱来,会害死人。
不过,周成在听了几句之后,发现了不太对劲的地方,他走到了雷仲耳旁,低于说:“雷教授,这个人应该是有灾难性心理创伤。”
“啊?这不是迟发性的么?”雷仲看了周成一眼,有点疑惑。
作为教授,自然要见多识广。
创伤后应激障碍:指个体经历、目睹或遭遇到一个或多个涉及自身或他人的实际死亡,或受到死亡的威胁,或严重的受伤,或躯体完整性受到威胁后,所导致的个体延迟出现和持续存在的精神障碍。
“不一定!”周成说。
“现场有精神病学或者心理学的老师吗?我觉得他肯定会有情绪激动,之前就是那样。不仅仅是害怕。”周成解释。
创伤后应激障碍,那是一种情况,但是现场的应激性障碍,那又是另一种情况,这样的情况下,患者会把自己的遭遇不断放大,如果觉得自己幸福的话,会觉得自己若能出去就一定会一辈子幸福。
若过去的遭遇痛苦的话,他会觉得,他来这个世界,就是劫数,所以他会有一种救赎心理。
悍不畏死。
但是啊,其实他死了还没多大危害,就怕他有为救人的死志,然后害死更多的人,这其实不算常见的急救范畴。
除非是有人跳楼的情况,会把谈判专家叫来,这样的情况,不会有这样的提前准备!
“兄弟,你可别想不开啊。”
“你后面的人生路还很长。”雷仲马上高声对里面说。
周成一听雷仲这么说,眼皮立刻跳了跳:报了必死之心的人,你说这样的话如果有用的话,他就不会走到这一步了。
那人只是笑了笑,继续道:“你们快点救人啊,不用管我!下面有两个小孩。”
只是他的情绪更加激动了。
而且,他的手又要开始动起来,见状,周成则忙开口道:“雷教授,我去和病人说几句话吧。”
雷仲偏头看了周成一眼:“你能行吗?”
“应该不会让事情变得更坏。”
周成没有得到雷仲的拒绝,就马上转头往里面开口道:“大哥,别杀人啊,这些消防的兄弟都是无辜的,下面的孩子也是无辜的。你就算有什么不幸,也和他们没关系啊!”
“你就放他们一条生路吧。”
患者更加激动了,鼓起眼睛,愤怒地吼着:“我没想杀人,我是想救人,你们快点啊。我坚持不住了!我真坚持不住了,你们不要管我!”
情绪激动之下,又有混凝土在晃动,但好在是消防们用器械进行了临时的固定。
“那你就别动啊,刚刚那个消防,估计今年才十九。差点就没命了。”周成继续说。
“我让他别管我了啊!”男子的情绪立刻变得复杂起来。
“可这就是他们的使命啊,我们人生来就是一座桥,一边通着出生,一边通着死,他们在桥上就是做着救人的事情的,这是命所使,就好比我们医生也是治病的,我们就该治病。”
“你说让我们不管你,可以,可你生来却不是杀人的啊,你如果再继续动的话,会有更多的人会受伤,甚至你身下的两个小孩也可能没命了。”
“不过你若是想多拉点人抵命的话,就当我没说话。你继续造吧。你也可以把我弄死。”周成一边往前走,一边继续说。
人群给周成让开了一条通道。
“我要拉人抵命干嘛啊?我要弄死你干嘛?我要你们救人啊。”他说。
“你怕死吗?”周成继续问。
“我反正是不好活了,我还怕死干嘛?你们把我截了,把下面的小孩救出来。”他祈求一样地看着周成。
“那你就别动,给我们时间把下面的小孩救过来。你只要不动,就可以!”
“不然的话,你想死,他们想让你活,拼命都要博一下的话,大家都可能没命了。这不是在杀人吗?咱们既然决定好了要死的话,而且也不是想拉人垫背的话。”
“就好好地不动,我们一起救下面的小孩!”
“他们还小,他们想活着。这样可以吗?”
周成说话的时候,男子的眼睛眯了起来,倒是慢慢地冷静下来。
这是一种反向顺从,男子既然是决定了不想活,你说要救他他肯定不愿意,但是他为了救人宁愿自己把小孩护住,就证明他心里还保持着一丝良善。
所以,你只要反向地顺从着他说话,他就不会再暴躁。
周成就立刻给旁边的消防使眼色。
他们立刻动作起来,周成则是继续往前走,走到了男子的前面不远的位置,继续说:“你应该快支撑不住了吧?不过你还是得支撑住才好啊!”
“不能就这么放弃了,既然小孩子是无辜的,咱们是男人,而且还想过要救他们的话,就救到底,毕竟孩子是无辜的,是吧?”
“你是谁?你过来干嘛?”男子十分警戒地看向了周成。
“我是医生,我是来这里救人的,你也看到了我的牌子。不过我救不了你,你现在被这么大的石头压着,但是我们医生,一般都会对病人进行临终关怀。”
“所以在人即将死亡的时候,我们都会找他说说话,这个任务本来是家属来做的,但是家属不在的时候,病人的意识如果还清楚的话,我们医生就会做这样的事情。”
“我在我们队,最年轻,然后你这现场还有点危险,所以他们就把我派过来了。”周成一脸无奈,胡诌得是明明白白。
可这就是他的任务,他也是被逼过来的,所以他不得不来,这样可以最大程度地降低他的戒备。
而且和他一起聊天,可以转移他的注意力。
“你多大啊?”男子眯着眼睛问,再看了看周成后面与周成穿着同样服饰的雷仲等人。
“现在二十五,转年后就二十六了。其他人,都是教授,都是主任。年纪比我大多了。而且个个都是省内的巨擘大拿,他们死了,都是损失。”
“可我年轻,什么都不懂,所以死了,有危险也没关系。”周成的声音压得很低,刚好就他和男子差不多能听到。
“狗屁,他们就是怕死,才让你过来的吧?”
“你才二十六,他们都老了,这是什么规定?”男子有点替周成鸣不平。
“但是我除了说说话,跑跑腿,其他的我不会啊,现场这么多伤者,还是要靠这些专家和教授来救命的。”
“我还有一个同伴,比我还年轻,才二十三岁。”
“刚刚嘴巴里还吞了一口的血,吐得稀里哗啦的,比起他来,我这还不算脏活累活。”周成说得是半真半假。
“你不会是你还小啊,你的潜力是无限的。”
“唉哟。妈的,我快坚持不住了,他们还要多久啊?”男子的后背微微一颤,他的双手紧紧地抓着两截钢筋,把自己的身体给固定住。
“估计快了吧,大哥你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就好了。你这手不痛吗?”
“我看起来就觉得痛,去年,我给病人做清创的时候,不小心切到了自己的手,都觉得痛得不行了。”周成又问,开始唠嗑起来。
“你别说痛,痛得嘎卵哒。”男子一听周成说痛,他立刻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再说我就要坚持不住了,他的脸皮,乃至双手都在微微的纤颤。”
疼痛有时候可以被遗忘和忽视掉的,但是一旦提起,这种钻心的刺激,是人很难忍受的。
“对不起大哥。你再忍忍。我不说了。”
“嫂子在这里吗?要不要我给她打个电话?”周成又问。
“屁个嫂子。我比你就大了两岁。她邀请我下个月参加她的婚礼。”说到这,男子有点黯然。
然后又说:“我和她好了五年多,她家里嫌弃我不是大学生,没读书,也挣不了钱。去年过年的时候分手了,她回去就找了个公务员。”
“她自己是一个老师。”
“我就是一个混子。”他说着,眼圈都开始红了起来。
“对不起。”周成大概明白了,这是个苦情人。
也是个痴情人。
“还好吧,都过去了。”
“那伯伯伯母呢?”
“去了,不然我高中也不会辍学了。”
“不过我把我两个妹妹的学费都存起来了,密码他们也都晓得。她们很听话,每个月都不多用钱。”
“两个人一个月现在才用五百。”
“听说大学的学费可以贷款,我存了十万多一点,本来是打算作彩礼的。”男子颇为有点洒脱地说,现在正好。
周成闻言,顿时神色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