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自己失态的陈吉武连忙退了两步,到了可观看的圈子之外,低声与余秋化教授及薛修德教授二人告罪:“薛教授、余教授,刚刚是我太过孟浪了,非常抱歉。”
薛修德教授,仍面无表情,不可置否,反而心里有点美滋滋。
若非是周成这次要做的课题,太过于惊世骇俗,他岂能对周成如此尊敬?作为一个魔都九院,创伤外科的教授,站在了华国创伤外科最顶尖的一撮人,真的不需要面子的么?
但如今,陈吉武的一切失态,却正好是他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客观反应。
人过留名,谁都希望留名,周成在他们组上,即便是可以拿走很多荣誉,但留下来的东西,仍然可以写进教科书里面,这才是薛修德看重的地方。
并不予责备,因为早就知情的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稳住局面,处乱不惊。
但是,与薛修德不同的是,此刻的余秋化,比陈吉武的内心还要不安。
今天的这一切,他都不知情。
魔都九院内的制度就是分组治疗制度,教授负责制度,薛修德作为九院聘请的教授,他拥有自己组上病人治疗手段选择的一切大权。
薛修德所做的任何治疗,都无需向他汇报,正是因为这么大的权力,才让魔都九院保持着鲜活的创新能力和开创力,在诺大的华国,仍鼎鼎有名。
骨科的实力,属于金字塔顶端层次。
然而,越是如此,余秋化教授的心里,才越是害怕。
他知道,薛修德邀请他出面给周成组织一场新术式的授权,是有点‘过分’的要求,他也正是知道薛修德可能是在暗中的准备什么大杀器。
但是没有想到过,这次的杀器,会如此之大。
这一次,他就是想要看看薛修德教授到底葫芦里卖什么药,所以才把这次的授权手术评审,搞得十分正规。
省内的专家团占据百分之六十,外来专家团,占据百分之四十,这已经是国内最为顶级的配制了,对薛修德可谓十分看重。
但是来人,却不在余秋化的管控之内。
如果说,这一次,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差,使得这一次的手术授权失败了,那么,余秋化不仅仅要承担薛修德的厌恶,乃至于薛修德背后曾老的怒火。
万一,周成这小子因为一时之气,把课题挪走了。
那么到时候,他就是魔都九院创伤外科的罪人!
如此重大的课题,能够落在九院,求之不得,求而不来,却被他送走了。到时候他们还要舔着脸去别人那里求学,这就不只是尴尬二字可形容的了。
而且余秋化很清楚,周成这样的课题,在这里一旦进行不下去,现在的局面,会有无数的橄榄枝抛来。甚至,余秋化现在都不知道,这些个教授,到底会不会因为周成的课题实在是影响力太大。
所以故意搞他一下,先拒绝之后,然后再同时出面,把课题分出去。
就魔都而言。
六院、瑞金、华山、中山等,都可以提供周成同样的平台。
积水潭、和协、华西、粤山医院,哪里的平台会比九院差?就算有差距,又能有多少?
明明是一手底牌,却被自己打成了对自己最被动的局面,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
内心的挣扎,却未言于表面,余秋化仍然看似波澜不惊,他这一辈子经历的风雨和坎坷上限,也不是今天这局面能够比得上的。
余秋化还没说话,刘志斌教授的眼睛一转,就忍不住问道:“这术式,跃迁如此之大,余教授,你们可有伦理学会的审批?这基础理论?”
刘志斌的问题还没全面出来,陈吉武等人又开始用怪异的眼神看向了刘志斌。
眼神古怪,你刘志斌虽然是和协医院创伤外科的教授,和协医院的确是国内顶级的医学院,但并不代表,和协的骨科在国内就是属于天花板中的天花板。
魔都九院既然把这个课题都拿到明面上来了,还会怕你来追问这些基础性的东西,会犯这种最基本的逻辑错误?
陈吉武的问题,可以不答,道歉也可以不理。但是刘志斌的追问和质疑,却是不得不回应的。
薛修德教授就点头道:“刘教授,相应的文件都是有纸质版及电子版的文件的,如果您有需要,手术结束后,您可尽情翻阅。”
“此次的手术,虽然开创性不小,而且跃迁很大。但是实际上,不是新材料,而且这套新的固定器械,也有相应专业检测资质机构的检测报告。”
“不仅于魔都的卫生健康委员会有了备案,而且也有专利备案。这些都是公布了的,可以查询得到的。”
“谢谢刘教授的关心。”
薛修德并没有说刘志斌是闲得蛋疼,只是说他这是关心,这是比较委婉的说法。任何一门创新的术式,就是一种学术成果。
学术成果应该是表面公开的,是可重复的,是可以让任何人来辩驳、质疑、监督的,任何一种学术成果被公认之前,都会承受大量的质疑。
要回应这样的质疑,当然不是脑子一热就会做的事情,会做好了极为周全的准备之后,才会拿出来。
怎么可能是昨天才想出来,今天就去做,然后明天就震惊世界的?
该走的流程,一个不差。
刘志斌则老脸微红,只是被口罩挡住了,眼神和蔼,陪着笑:“薛教授说笑了,我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质疑的意思。薛教授,您多虑了。”
质疑别人程序上的错误,是一种本能,但是如此小瞧魔都九院教授的专业性,这本身就是对同行的不信任,属于自视甚高类型。
自视甚高,并非不行,那是差距太大的时候,才可以如此。很显然,刘志斌这样,并不合适。
众人都还在回味和震惊的过程中,周成这边,却是已经把手术走向了尾声。
手术的创口,并不大,就只有两个1.5cm的小口子,属于那种只要随意勾两针,就能够完全缝合起来的口子,所以并没有什么可看的和可期待的。
“巡回老师,麻烦推一下C臂机。”退出来相应的器械之后,周成便对巡回护士吩咐。
当然也可以喊自己科室的人推,不过这个时候,还是喊巡回更加专业一点。
众人都推走,仍然是在隔离间。
透视很快,周成和古忠良等人很快就做好了手术质量的评估,所以很快就进到了手术室里,进行手术的收尾工作。
而且,因为是有同行在评议,所以也没有发生周成这个主刀,脱衣服就下台,或者说古忠良副教授卖弄自己的职称,当场下台的局面。
而是在所有的手术都结束之后,帮忙把病人过了床之后,才正式结束手术……
在周成等人进行手术收尾工作的过程中,薛修德教授这个不上台,不作评委的教授,也没能回到手术室,而是被留在了隔离室里,向大家解释着这一台手术的细节和术后评估的相应关键点。
大家都是教授,而且都是站在了华国顶尖的一撮人,因此一些基本的骨折线观看等基本功,就自然不用提了。
余秋化很淡定,又很不淡定。
淡定的是,他现在已经生无可恋,开口回说:“薛修德教授是组上的分管教授,大家还是听听薛教授的说法吧。”
非常正式而且巧妙地就规避了自己对课题毫不知情的尴尬。
薛修德教授就说:“这个新型的器械,其实概念是取自髓内针内固定器械,但是又脱离于髓内针的内固定器械。”
“大家都知道,骨折的固定时,需要固定的位置,是骨折线上下至少三个孔……”
“但是我们传统的固定器械,一般都是长于这个距离的,而且,传统的固定,是单面式的固定,只是在冠状位等平面中的其中一个,达到了固定点。”
“我们这种固定器械的话,则是在多个平面,都形成了固定点,因为固定差可以让固定物更加稳定,此原理取自于外固定器械的多平面及多位面稳定固定原理。”
“上下各有十个固定位,完全能够达到固定的要求。而且此内固定,因为是位于骨髓腔内,所以不会在骨皮质上形成钉孔,利于术后的恢复。”
“当然,此内固定器械有一个比较客观的使用限制就是,在取内固定器械的时候,会再造一个孔,然后再把内固定器械取出,而这个孔的大小,与我们刚刚这个孔,十分类似。”
“但此限制,却仍然会比传统的内固定器械残留的钉孔更小。”
“此内固定器械,是丝网状,诚拓于骨皮质内部,坚固性是可靠的,并不会特别影响骨髓质的流动……”
薛修德慢慢地成列和说出对自己这新型内固定器械的评价,不吹不黑,把优点与缺点,都一一地详细列了出来。
正是因为优缺点都有,所以才显得特别真实。
至于固定的效果如何,在关节外科,钛网外固定,早就已经被证实了,只是,周成这样把钛网巧妙地塞进骨皮质的骚操作,仍然是有点匪夷所思的。
远期效果,需要时间来证实,但是眼前所见,还是让大家格外震惊。
很多话,很明显不适合现在说。
于是在听完薛修德教授的话后,大家有缓慢地移步到了手术台旁,看着周成等人关闭手术伤口只是用了两针,手术的切口,类似于关节镜!
这样的创口,简直是对任何有爱美之心的人,都是一种福音。
而且众所周知的就是,切口越小,创伤相对就越小,创伤越小,术后的疼痛及恢复速度,也会越快。
这可以大大地降低手术的周转时间……
麻醉医生,麻醉科的苏国源教授,麻醉科的副主任,此刻内心是相当不安分的。
他看了看手术的计时面板,12min。
有点想要暴走的意思,但是咧,理智让他忍住了暴走的情绪,颇为高傲地俯视着周围,看着陈吉武教授及刘志斌教授等人脸上的骇然之色,还有点悠然自得。
虽说,麻醉科与骨科是两个科室,但是看到其他知名医院的教授,在自己的医院露出如此表情,内心也是格外的畅快。
再看周成,心思又变了。
这小伙子了不得啊,基本上是真的做到了其他人都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情。
什么是想做的事情呢?
那就是让其他同等医院的同行,都露出惊讶和佩服的神色。这最好的当然就是由心底自然而然发出的那种,可不是商业互捧的刻意安排和迎合。
大多数时候,在进行手术直播的过程中,那种脸上的笑意,泛出来的,可有一种若有所思的意思,意思就是。
看起来很厉害,但实际上就那样,如果不是为了面子工程的话,我真的不想给好评。但是没办法,人情世故到了这里,不给又不好意思。
哪里像今天这样,看手术的过程中,都失了态。
那种震惊,就好像是看到了魔都九院出了什么医疗事故似的,忍都忍不住。
这么一来,周成就是真怎么看,怎么顺眼了。
看着自己的‘学生’偷偷咪咪地笑,苏国源压低声音道:“小安,眼光不差,这小伙子,前途无量啊。”
安若只低下头,偷偷笑,心里回了一句,那是自然。周师兄从来没让人失望过。
嘴里说:“苏老师,我该去送病人了。”
“去吧。”苏国源内心感慨,点了点头。
然后就又一下子坐到了麻醉医生的御椅上,整了整自己专用的花边帽,格外悠闲,自己这也算是见证了一个时代的诞生了吧。
看着此刻下台之后,就被围起来的周成,苏国源有点羡慕,又有点嫉妒地感慨着
年轻真好。
周成一下台,就被围住了,围住他的,不止有刘志斌教授等外省的教授,也不止是魔都六院的景观星等魔都的教授,就连余秋化,都直接把周成给围了起来。
问题稍微有点多,让周成稍稍有点应接不暇。
所以,周成只能是找了个借口,统一回复说:“各位老师,能不能等最后一台手术结束之后,在答疑的环节,咱们再一一针对性地说啊。”
“今天总共有五台手术,还剩最后一台,也不用特别多的时间,然后我们就可以慢慢的、细致的探讨一下。不然的话,我这心里总是会想着事情,怕有回答得孟浪之处。”
周成这是谦虚,当然也是为了到时候能够更好回答。
因为不管是新术式的授权也好,还是结交人情关系也好,这些都应该是建立在为病人提供更好的医疗服务之上的。先把手术做好,然后再做学术交流,大家都安心。
听到周成这么一说,粤山大学附属第五医院的刑晃教授就笑了笑说:“我觉得小周说得有道理。这个详细问题的论述啊,着急不得。”
“最好是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能够有PPT的地方,慢慢说,边吃饭边说,或者边喝茶边说,都没关系。”
杜粱陈教授点头同意:“我觉得也不用太着急,慢工出细活,与其现在紧赶慢赶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还不如到时候慢慢细说。”
刘志斌听到杜粱陈这不安好意地回答,心里冷哼一声,你杜粱陈是瑞金医院的,就在魔都,刑晃这个粤省货是约定好了要在魔都多吃一个晚上,周一下午的飞机。
你们倒是不着急是吧?
当然,刘志斌也没多说话,首先给自己的助理发了一条信息,让他先把自己的航班给改了。发完之后,才稍稍安心地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反正啊,别的先不说,没把这个术式搞明白,搞通透之前,我就先不回去了,反正我不回去,也还有人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