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向也只顾着低下头。
周成双手搭在老周的肩膀上,笑嘻嘻说:“咱们在村子里,镇子里争一个过得去的名声就可以了,和别人比干嘛?”
“我的零花钱,你们可没少过我的。比起我以前的同学,我现在可幸福多了,老爸。”
规培期间,毕业之后,老周和老向的支持,从来不少,对他的选择也是比较尊重,给了他最后的退路。
人无完人,就算是安若的家境,也能有人摁得死。
能有现在的名头,不说镇里面多么光荣,但至少出一个大学生,再是硕士,已经是颇为荣耀了。
挖了老周的老根底,又能挖出来多少东西?周成从未去盘算这些。
“儿子长大了,会安慰人了。”老周抹了抹眼角,声音略有些低沉。
老向还是沉默不语,来的时候是开心,现在她的心里,却是已经知晓,周成已经翅膀硬咯,得飞去更远的地方了,再也不是那个,在他跟前绕来绕去的儿童了。
雏鹰总有翱翔之日,她也即将到颐养天年之年。
周成看两人的气氛不太对,又说:“要不,我回去镇医院啃老算了?”
迎来的是老周的一个爆栗。
“正正经经的一个研究生,去镇医院,你丢人么?”老周嬉笑骂道,没用力。
周成就说:“我这是支持国家基层医疗事业,老爸你怎么能这么理解呢?”
“别卖乖了。”老周还是知道周成是在安慰他们,然后话题一转,问:“你刚刚说,那个姑娘,就坐我们旁边?”
老向这才点头接话:“我看过,就坐我左手边,看起来很乖乖的(漂亮)。”
“心里还想着这么好看的姑娘……”
这话题,老向就有兴趣了。
周成点头:“嗯,现在只是有好感,所以就不劳烦老爸老妈你们帮我操劳对象的事情了,她是沙市的。”
不过老周的神色一凛,认真问:“现在在沙市买房,应该得要不少钱吧?你工作也还没落实,还房贷也是有压力的啊。”
“现在城里面的姑娘,要车要房,不过也是为你以后起步好过点。”
“你抽空去看看吧。”
周成摇头,道:“老爸,这个先不急咯。”
而后周成又附耳在老周旁边,说了几句。
老周一个激灵:“还有这种好事?你也能走人才引进?”
“现在还不够,但以后就说不准了,学医的时间线,本就很长,我后面还要读个博士,看看有机会能不能申请全额助学金出国。”
“也不用家里操心,就是暂时还帮衬不了家里。”
老周道:“我和你妈的养老钱,我们自己攒着,还不要你寻思这事儿。有机会就努力去闯,现在的政策不错,我们也多少能够贴补你一点。”
“如果觉得时机合适,可以把婚结了,生个孩子,我和你妈还能给你带。”
老周想帮忙,但转念又一想:“读博是不是很辛苦啊,有了家庭,会拖累吗?”
接着猛地甩了甩头,叹道:“儿子不争气也烦,争气了,也有很多顾虑,你就是个讨债鬼。”
老向就不干了,对周成弄火:“你是我的宝贝,他觉得你讨债,他以后老了自己过,别管他。”
周成自是不会信了老妈的话,他真信了,估计被他拧耳朵能丢出去,这老两口,吵吵闹闹,却是一条心的:“那我听妈的话。”
老周就转过头去,念叨起来:“你这个人真的是,还挑拨我们父子关系是吧?”
老向没答话,也没继续这个话题,又问:“那个姑娘家里,家境怎么样?她结婚的时候,肯定会要房子这些的吧?”
老向估计还是计较着要买房子的事情。
“房子是要有的,不过老妈你就不要操心了咯。”
正说着,周成电话响了起来,站起来,对老爸老妈抱歉说:“我接个电话。”
“赶紧忙正事去。”老周挥手,把饭碗等都放下,整理了一下周成前面的汤碗。
周成接的电话,来自丁长乐,话不多,但意思就是,该去吃晚饭了。
周成又只能和老周老向道别,在老爸老妈复杂的眼神中,走出了餐馆。并未回头,只是觉得内心复杂纠结。
老周和老向顿时觉得眼前的几个菜,索然无味。
没再进食,而是互相看了看:“我们可能是真的快老了。”
“孩子争气,讲这么多干嘛,你非得要他在外面闯祸,你给他擦屁股,才算孩子啊?”
“多少再吃点吧,把我们身体养好,少让孩子操点心,也是我们现在能做的事情之一了。”
“我们好好的,如果有机会,再读点书。”
“那个姑娘,至少也是个研究生,家里人也都是有文化的,我们两个以后怕不是和媳妇儿连话都没得说。又不是我们那一辈了,得与时俱进。”
“我一天书都没读过,就只是上了个扫盲班,你欺负我不识字是吧?”
“我们一起学啊,不然现在你干嘛呢?孙子早还没影子呢,我估计还得几年,才会考虑结婚带孩子的事情。”
老周接着说:“刚刚儿子讲,他读了博士后,工作稳定的时候,会有一笔不错的人才引进费用以安家。如果那闺女也有的话,买房子车子的事情,完全不用我们操心。”
“小成懂事,是我们家里出来的,但是你不能要求别人家的姑娘,与小成一般,天天与我们唠屋里的那些家常啊。”
“哦。”
“小时候没机会读书,现在倒是还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了。”老向笑起来,她其实对读书是很向往的。
……
晚上的谢师宴,人数不多,主要是蔡东凡来安排。
就杜严军、蔡东凡、雷仲及桂老等八人,加周成是九个。
蔡东凡早就安排好了地方。
进去之后,桂元平等人只字不再提答辩的事情,也没说他们后续讨论的话题,只是桂元平笑呵呵对周成说。
“小周啊,你的答辩签字问题,张教授和闫教授给不给签字,就得看你现在的表现了。”
“两位教授远道而来,你得作陪好。毕竟是为了你的事情,两位教授,都是刻意延迟了自己的行程的。”桂元平说。
曾地纬也道:“是得陪好。”
蔡东凡和雷仲全程陪笑,周成点了点头对张兴泽与闫学东教授等人微微躬身:“辛苦几位老师了。”
但是,即便是周成笑脸相迎,这二位的神色也略有几分苦涩,眼神不断在桂元平和曾地纬身上扫,估计是吃了什么亏。
叹了一口气,张兴华说:“你好好搞,是个非常优秀的孩子的。”
加个的,就颇显意味深长了。
周成便不多再问,只是尽力表现。
先是打了一圈,每人一杯,实实在在的二两下肚,然后又走了一小圈,每人一两下肚,再特别谢谢了蔡东凡和雷仲教授两位。
一斤半,周成已经有些醉了!
看到周成这爽朗的架势,张兴华和闫学东两人都不敢再把从桂元平那里得来的火气往周成身上灌了。
这小伙子,也是性情中人啊,一杯一杯地往下灌,真要灌出来问题,桂元平绝对和他们没完。
酒足饭饱,周成被杜严军送到了就近的酒店,然后打电话给了丁长乐,再安排了人把各位教授都安排妥当。
一夜无话!
翌日。
早上六点,周成就酣睡醒来,看到有许多未接电话,有安若的,也有自己父母的,但他们拨打的次数,都不多。
再看信息,老周没发,安若却道:“周成,明天记得把所有的老师都要送去机场,然后把礼物顺带送给他们,这件事你自己亲自做,是最好的。”
周成自是记得这事的,然后便马上发信息问了杜严军,不过杜严军并不知道各位老师的具体安排,让周成打电话问丁长乐。
一一都问过之后,周成就开车一个个接送。
桂元平最后走,曾地纬则是第一个走。
得知了周成亲自送人后,雷仲和蔡东凡等人就都没有再作安排了。
在路上,周成对曾地纬说:“曾老师,对不起,之前心里其实对您有过一些误会,也是最近,才了解到了真实情况。”
曾地纬的个性,太过古怪,如果不深入去想,谁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就连薛修德都不晓得,他如何晓得曾地纬到底有哪些规划?
曾地纬叹了一口气:“人生路上有很多道枷锁,最难解开的是源自内心的枷锁,如果能够把这道枷锁,打开出来一个窗口,便是顿悟与升华。”
“有形的枷锁,大家都能肉眼可见,看破却堪不破,无形的枷锁,最是难见。”
“小周,你有自己的因缘际遇,要好好把握。”
“老师再送你一句话,别不信于人,别尽信于人!”
“对人莫要强求,对事莫要强留。”
曾地纬说完,也是变得笑呵呵起来,然后话锋一转地道:“这些事,你与你的其他那些师兄们,可不许说道。”
“我给他们安排这么多,也是颇为耗费心神的。”
周成自然不敢左右曾地纬对其他人的安排,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教学理念,不能说曾地纬的不好,也不能说好。
“老师,谢谢这些话,我都记住了。”
接着,周成关注了一个特别敏锐的话题:“老师,那我的答辩?”
曾地纬爽朗一笑:“若是对硕士、博士学位的追逐,这答辩,你已然完成。若是对着大好河山,你的答辩,可未曾开始啊。”
“你才执笔,何时落下,如何行文,如何收尾,如何答谢。可以深入体会一下。”
“做学问,小学问在学问,大学问也是在学问,就看你拿什么做笔。”
周成内心稍稍一颤,就知道曾地纬所规划,必然不浅显,但得到了答案,他的博士答辩,已经通过了,只是曾地纬,给他打开了另外一副画面。
博士,这世界不说满地走,但也很多。
博士之上,并未有具体规定,曾地纬也给他画出来了雏形。学问之外,仍有大好河山。
周成便贪心地多问了一句:“能不能问一下,老师您,是拿得什么笔?”
“桃李。”曾地纬只是简单地说了这么一句。
然后补充:“桂教授是烟火。”
“闫学东是血肉。”
“张兴华,才开始,不太好计较。”
周成苦笑,老师啊,能不能不要这么故作玄虚?咱们这又不是在论禅,我是在向你请教啊。
但是吧,老师怎么教,你怎么听,如果强行要他喂给你什么东西,反而是有点强求的意思,落了下乘。
……
亲自看着曾地纬进了安检,周成这才重新退下,然后把闫学东、张磊、张兴华他们送到了机场和高铁站。
不过他们,可就不负责给周成说这么多了,一顿夸赞的功夫,如果不是周成还算有点修为,恐怕就要飘飘欲仙,然后再拉拢,希望周成能够去他们那里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