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成点头。
资质是资质,悟性是悟性,广泛层面,是可以替代的,但是,细分下去,却就不一样了。
就好比,一个家财万贯的人,他做很多事情的资质,你就不能比。张正权的资质,也是一些人不可替代的,他的悟性呢?
算了吧。
“罗云的求学心很想,也很能为自己考虑和打算,但正如我之前所说,他悟性太强,若是什么事情都给他点破,他能够很快成长起来,但这就相当于扼杀了他!”
“包括你,也是同样的,如果谁一下子都给你点破了所有,你悟到了,那然后呢?你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然后。”
“唉!”曾地纬说到这,叹了一口气。
“其实,我对罗云的安排,是等他自己去慢慢摸索到专业领域内的那层壁障,然后突破之后,自然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但中途,他又遇到了家里的事情,但这件事,我做得,也有不对!”
曾地纬说到这,忽然声音有点冷:“周成,如果你是我,你愿不愿意,给罗云安排一个非常好的工作?让他去完成自己的孝道,把自己这一辈子,葬送进去?”
周成一滞。
这?
这个问题怎么答?
于罗云而言,他的未来,是在高远。
但于郑惠而言,罗云就是郑惠的全部,这一辈子,郑惠对罗云的爱,都是全满的。罗云对郑惠的孝顺,也是到了他的极致,甚至,可能就连曾地纬都不知道,罗云为了给郑惠治病,在做什么。
但是看曾地纬如今的表情。
想了想,周成说:“老师,如果是我的话,我会找的。”
周成没曾地纬那么冷的心性。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回答。只是每个人的一辈子,都是有限的啊。”
“都是有限的啊。”曾地纬忽然感慨颇深的,说了这么一句。
曾地纬继续说:“本来,这一切我都不知道还要再等多久,索性是,你们两个啊,都遇到了杨弋风,小杨,很彻底地帮了我一把,又是把罗云送到了魔都来。”
“而且他还说服了罗云的母亲,也不算是小杨说服的。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小杨也是个不错的孩子,只是有点淘气了而已。”
“来了魔都之后,我很满意罗云的误会,竟然能够很快地意识到当前的枷锁。当然,这个枷锁,并不是我强加给他的,而是他本来就有的。”
“不管遇到的老师是不是我,都会在那里。”
说到这里,曾地纬又看向了周成,目光甚是复杂。
“最后再说你,我第一次见你,是在这家里。从那时起,我便知你,天赋秉性,不同一般。因为你够不择手段!”
“因为你够潜伏,因为你懂得抓住一切可以抓的所有条件,你懂得沉默,不骄不躁。”
“那我便想,先晾一晾你,看你能够待得住几时。然后呢,你就去了京都,遇到了桂教授,桂教授这个人呢,其实我早有考虑,你去了之后,可能会被夺去。”
“不过我未阻止你,是因为我没考虑到,你会遇到陆乾州。”
“你不需要老师。”曾地纬最终,说了这么一句话。
“你需要的是机会。这个机会,不一定要是老师。事实也证明,我的理解是对的。”
“你从刚入实验室起,你就遇到了董于亥,能够融入进去。”
“而且,你还会审时度势,你不会逮住机会就去不顾一切地一往无前,所以你拒绝了丁点和林子源的请求!”
“所以,我会尽我所能地,为你去创造机会。从你去薛修德那里,就是我给你创造的第一个机会。”
“然后是你的授权审核的时候,是我为你创造的第二个机会。”
“再接着,是你毕业答辩的时候,是我给你创造的第三个机会。”
“这一次,是我能够为你创造的最大的一个机会了,你都抓住了,我很欣慰。所以,不要去怀疑自己的选择,也不要怕承担自己的努力所带来的一切,好的与坏的结果。”
曾地纬的话,让周成双目怔怔地看着曾地纬,这个微胖的老者,曾地纬的目光深邃,眼神有些浑浊,里面似是藏了无尽的往事和沧桑似的。
这貌似,是周成第一次,这么彻底地了解曾地纬。
他很让人绝望。
但同样的,他也很会让人抓住希望,会给你留下来最后一丝的曙光。
于罗云而言,这事情,或许不太厚道,但一切,曾地纬自己而言,是没错的。只是这件事情,本身就难论对错。
“我们再说说薛修德吧,这个传言被我厌弃的人……”曾地纬接着把话题一转。
“……”
从曾老的住处,去往那个大楼的路上,周成的心情,略有些沉重。
怎么说呢,曾地纬这个人,人是好的,但总体来说,还是很怪的。可以讲他狠辣,可以讲他背离世俗,也可以讲他把所有人都当成了自己的儿徒一般看待,很复杂。
然后,周成在曾地纬身上,还看到了很多问题,那就是曾地纬总是做事不着调,很难以常理推测,但如果要从反常的理论去推的话,依然不成立。
这种诡异的情况,就让周成,不知道该如何去正视他了。
感谢,这是肯定的。
但是,曾地纬,却又给了周成,不必要把他当成羁绊的理由。
好像是在强行给周成灌输,他其实不是一个合格老师的概念。周成心想,这是不是曾地纬让我不要让他,成为自己的羁绊?
但这个问题,肯定是不能问的。
……
再次看到顾霍时,可以看到,他的头发,比之前更加雪白,而且目光也是有些浑浊疲惫,但还是强打起精神,欢迎了周成和曾地纬。
周成客气地喊了一声顾老师后。
顾霍就笑眯眯点头:“,小周,今天要喝什么茶?”
自从周成第二次来,顾霍就非常重视,给周成准备了茶水。
“顾老师,我这次就喝白开水就好。”周成不想多耽搁时间,然后自行起身,去接白开水了。
曾地纬则是老一套的红茶,茶杯都还是以前那个,应该是经常与顾霍见面。
一切都准备就绪,周成重新落座后。
顾霍问向曾地纬:“曾教授,不知道,您对我给您的建议,考虑得怎么样了?小周他自己,是什么意见啊?”
曾地纬说:“我都还没告诉小周的,这件事情,事关重大,还是顾部长你亲自问小周自己的意见吧。”
顾霍神色略有愕然,但也没多说什么,于是就偏头看向了周成,而后道:“小周,其实是这样的,我给曾教授建议的呢,就是让你选一个地级市医院或者是一个实验室,历练一段时间。”
“顾老师,我能知道理由么?”周成反问了一声,实在是没想到,顾霍竟然会让他去做这样的事情。
难道这就是医疗资源的下沉么?
这不科学啊。
顾霍就沉吟了一阵,说道:“主要是基于以下几个方面考虑,你先听我说说理由哈。”
“首先,不管是我,还是曾教授,甚至一些其他的教授,对你的认可,都是由衷的,你肯定是可堪大任的,而且是我们国家非常非常优秀,乃至顶尖的人才储备了。”
“就是人才了。”顾霍赶紧就改了口。
“谢谢顾老师您的夸赞。”周成忙道。
顾霍稍微摆手:“如果只是口头上的夸赞,就能够解决你的问题,那就好咯。肯定不是的。”
“基于你目前表现出来的科研及临床的天赋,其实,就算是破格授予你副教授,乃至教授的职称,都不算过分。”
“但你也知道,你已经破格了好多事情了。所以,总是破格,这对你而言,并无太多好处。”
“第二点,你是临床和基础科研双重的人才,目前我们国家,地级市或者是内陆城市内,其实一些基础的实验室条件和临床病例的资源,是没有被彻底调用的。”
“属于闲置的资源,若把你安排在魔都或者其他的地方,你肯定会受到一定程度的限制。”
“而且,以后的晋升,肯定是需要基层的工作经验的,因此,提前让你去熟悉,并且配套专用的研究资源,这是对你而言,是最好的。”
“毕竟,以你现在的能力,单独带一个实验室,带一个临床组,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不是吗?难道你不想,拥有自己的实验室,不想自己单独带组么?”顾霍如此说道。
说实话,顾霍这么说的时候,周成是有些意动了。
周成看了看曾地纬,然后又看了看顾霍,说出来了自己的顾虑:“顾老师,您的安排,我其实是没问题的,只是,我之前就与我的老师,桂元平教授,有过约定,我会在九月份,回到那边去学习。”
顾霍则神秘一笑,说:“这一点,你自是不用担心的,桂教授也是同意你先去地级市医院的想法的。”
“主要是基于两点考虑,你要带去两个比较重要的任务,而且要圆满的完成,才行啊……”
足足两个小时后,周成才和曾地纬一起,从大楼走了出来。
周成有些怅然若失。
曾地纬见周成的表情不对,问:“小周,你若是不想去地级市的话,你大可直接给顾部长电话,拒绝的,以你现在的影响力,我相信,顾部长并不会拒绝的。”
周成忙摇头,看向了曾地纬说:“老师,我自不是不愿意,而是在回味刚刚刚刚顾老师所说的内容。”
“顾部长刚刚讲,我们是下地级市医院的第一批人员,而之所以有这个政策及补贴,岂不是说,其实上面,早有这方面的考虑?”
“如果如此单纯地就把科研与临床分开了,是不是有点步子跨越得太大了?”
刚刚顾霍讲啊,当前,医疗行业面临着不小的危机,所以,需要派一批很有能力的人,到地级市医院里,大力发展临床课题,主动承担着教学任务。
有补贴,而且很高。
教学任务,主要有两点,第一,就是把所在的地级市医院的医疗水平,彻底提升起来,让他们能够很好地完成常见疾病的诊治,第二,就是带着他们发展科研水平。
这一批下去的人,有教授,有副教授,而且为期半年,轮流制。
这样,倒是的确可以提升地级市医院的业务量,也解决好当前遇到的难题,只是,整个华国,这么大的地域,全部都要这样一一安排。
这肯定不是现在就谋划的事情啊?
曾地纬说:“只是形式上的分开而已,不然的话,大家都努力往科研领域挤,或者是往临床领域挤,岂不是有点雍冗了?”
“而且以后评职称的话,也是让临床与科研分开了,这样会更加纯粹,大型的教学医院,仍然是两头抓,这样会为一些纯粹喜欢临床的医生,减轻很多科研任务,彻底地把医疗质量,提升起来。”
“做科研的,就靠着科研吃饭,做临床的,就靠着临床吃饭,这本就是集采、职称评定等各种政策的暗含的。”
周成就叹了一口气,把心彻底放了下来。
他就知道,肯定上面不会乱来的,现在一看,果然是早有谋划啊。
把科研与临床彻底分开,都更加纯粹,是远景的事情。目前,最重要的任务,还是让医疗系统,医疗资源的分层,更为落实。
而且,即将肯定会迎来绩效系统的改革,也是会集中地解决掉,目前收入与付出不平衡的事情,以后会尽量地往做事与收入相互靠拢。
如此说来,早些年规划的单病种付费的模式,其实就是正好为现在这个局面准备的?
华国本就处于弱势,现在整个世界的医疗器械系统出现了大的变故,正好是重排的上好时期,正好可以让大家都同一起跑线,以后谁再跑得更快,那就各凭本事了。
如果,永远别甩开了一大截,那要追上,就只能靠时间。
现在打乱了原来的排位,正好可以趁乱而起啊,顺应时事地把临床和科研分离,在看似没有前景的蛮荒之地,再发展纯粹的医学科研。
这就代表了华国其实早就有想朝着世界医疗产业进军的准备,只是之前一直都处于弱势阶段,所以没有下大功夫而已。
自己做的事情,正好是阴差阳错地,给了这么一个局面,然后,给了一个大好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