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们本来是不担心的,是蔡主任您看了我的复查片子后,脸色变化太大,那我们能不吓到?
从古到今,基本都没人怕医者笑嘻嘻地开玩笑,就怕突然变脸。
老头看了看自己的老伴,自己的老伴还主动地摇晃了一下患肢,点了点头小声说:“痛一点都不痛,我就是还有点害怕……”
蔡东凡这前后的变化,她可看得真切,别自己是得了什么大病哦。
老年人本身体质就不好,身体机能上,会有很多问题的,别是自己的老伴联合着医生一起瞒着我什么啊?
老年人除了身体机能下降不好外,也容易多想。
……
查完了25-27床,走出去到了走廊上的时候,罗云主动地走到了蔡东凡的前面去,说:“蔡主任,要不剩下的病人,我带小周严军他们去查吧。也没啥特殊的。”
“您可能是太累了,先休息一会儿?如果有拿捏不准的,我随时给您汇报。”
罗云给出建议。
刚刚蔡东凡把他都吓到了,以为是手术出了问题,毕竟这台手术的主刀是周成……
可仔细地看完后,罗云根本没发现什么问题,复查的平片结果堪称完美。
不可能是周成‘越级’手术的问题让蔡东凡神色变化的话,那么就只可能是其他的私事了。
他都如此,更别说不是医学专业出身的病人了。
蔡东凡此时内心的确是在翻滚,也察觉到了自己刚刚的查房表现相当不专业,便点了点头道:“也好。罗云!”
“你着重地看一下那个特殊类型骨折的病人啊,如果有拿捏不准的,或者我亲戚有太多纠结性的问题,你就给他们说一下,我等会儿会亲自来看他们的,让他们到时候问我就好了。”
蔡东凡虽然觉得自己要马上处理一下丁长乐的事情,但也不会忘记了自己带组的病人里,有一个颇为棘手的病人,必须要自己亲自到场处理,不好随便地直接丢给罗云的。
罗云是他的下级医生,而且天赋不错,做事也踏实,他不能这样坑罗云。
“好的,蔡主任,您放心吧,有事情,我们都会向您汇报的。”
……
蔡东凡这才别过了罗云,然后朝着反方向的步行楼梯方向走去,进了楼梯口后,先点燃了一根烟。
点燃后便一屁股坐在了水泥台阶上,一边抽着,一边仔细地斟酌了一下整个事情的流程。
之所以不去主任办公室,蔡东凡还是觉得自己先和丁长乐教授沟通一下,不要出了任何问题,就往严骇涵和科室那边丢。
严骇涵就在主任办公室,此刻进去必然是要谈丁长乐的事情的,蔡东凡先自己想办法。
自己就是主任医师,遇到了事情自然要先自己想办法。
实在不行,可以把科室当作平台来求助。
这件事也不光彩,最好不要随便丢,而且如果自己可以私下里解决的话,等会儿与严骇涵则是可以把刚刚发生的乌龙给抹了去。
从通讯录上,早就翻出来了丁长乐的联系方式,可久久没拨通
蔡东凡在骨科混迹多年,或者说在骨科混迹很多年的老骨科,基本上都有目前省内各个教授大拿单方面的联系方式,只是平日里如果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不会轻易地拨出去。
抽完之后,蔡东凡才一咬牙,按下了拨通键。
电话很快通畅了,也很快接通了。
丁长乐的语气依然很正常,依然很随和:“喂?我是丁长乐。”
丁长乐的通讯录自然是没有存蔡东凡的电话,没有备注的,不过,丁长乐似乎并没有被早上的事情影响到自己的心情,主动自报了家门。
蔡东凡马上站起来,说起提早就组织好了语言:“丁教授,我是八医院蔡东凡。”
“不好意思,丁教授,冒昧打扰到您了。”
“只是我回头才发现,今天早上我们之间发生了点小误会,丁教授您现在能给我点时间让我解释清楚吗?”
“就两分钟就好。丁教授您方便么?”
蔡东凡的语气依然有点紧张,生怕丁长乐不愿意给他解释的机会。
然后这个乌龙就坐定了。
周成这倒霉催的,简直了……
现在上级医生是越来越不好当,班子也是越来越难带了。
丁长乐自不是小气之人,不然他不可能因为杨弋风给他发了一张术后复查的片子,就亲自跑八医院一趟,找蔡东凡聊分析手术经验的事情。
之所以能来这一趟,以他的身份,身居这个位置,证明了他的内心是极为豁达的。
是非常认同三人行必有我师这个道理而且以身作则的。
并没有端起教授和带头人的什么架子。
他现在正在坐车回去的路上,也早料定了会接到蔡东凡或者严骇涵的电话,便说:“蔡主任你说。”
“谢谢丁教授。”蔡东凡首先谢了丁长乐愿意给他开口解释的机会。
接着没丝毫耽搁地道:“丁教授,我们组上的那台PTFN手术,其实不是我主刀做的,昨天中午复查的平片,我也就没来得及看复查的结果。”
“我刚查完房,看了病人的术后复查平片之后,才晓得丁教授您来找我是为什么事了。”
“只是丁教授,这台手术都不是我做的,我自然不敢居功。说来也不怕丁教授您笑话,我自己对自己的水平,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我哪里敢在其他同行的面前丢脸啊。”
“可丁教授您来了之后,就直接要和我探讨这台手术,还要我去学术交流,分享手术心得,开培训班。”
“这我哪里敢去?”
“您这是找错人,我也会错意了。”
蔡东凡吐字清晰,说得不紧不慢,措词练达,就是怕丁长乐错过了什么字,又产生误会。
丁长乐对方听完哼了一口气,语气有点不太妙:“那我最开始问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这台手术不是你主刀的呢?”
同时心里暗骂,你蔡东凡也是闲得蛋疼,大张旗鼓的浪费大家的时间啊。
早这么说不就好了?
我们打个哈哈,我转身就走,去找正主就行了呗……
蔡东凡也提前考虑到过这个问题,马上回道:“这个?丁教授,其实不是我不想直说,而是,不好说。”
“自然不敢首当其冲地在丁教授您面前自掘老底。”蔡东凡把态度摆得非常低微。
上来就给丁长乐说,这台手术不是我主刀的,是我们组的住院医师?
得嘞,丁长乐能信?
他要是信了,蔡东凡才叫怀疑人生……
丁长乐沉吟了一阵,脸色变换了两次,才逐渐趋近于平静。
道:“那你现在方便透露一下,到底是谁主刀的这台手术的了吗?”
丁长乐收拾了一下情绪,继续问,他自然还是想去和做出来这样高质量PTFN手术的术者互相交流学习一下的。
在他这个境界了,思路,眼界其实才是他们所追求的,单纯的技术,已经是到了一定的火候了。
再想淬炼,人老不以筋骨未能,也不可能像年轻时候有那么快的学习能力了。但好在思路老得慢一点,而身后有庞大的知识量作为储备,正是外科领域尺寸和火候都到了的年龄。
蔡东凡深吸了两口气,提前给丁长乐打了一针预防针:“丁教授,我说了,即便您觉得不可信,也不许生气啊。”
丁长乐点头回,语气平稳:“你说就是了。”
丁长乐如今这年纪,什么事情没见过?
而且这个主刀的人就算再离谱,甚至可能是自己厌恶的人,那丁长乐也是能够容得,接受得了的。
单纯就医生而论。
一个人的本事,与德行没太大的关系。
但他对社会的贡献,却与本事是息息相关,德行却只占了辅助的作用。
蔡东凡深吸了一口气,道:“主刀的人,是我们组上的住院医师,他叫周成。我们组另外有好几台手法复位,也是他做的。丁!”
“嘟嘟嘟!”
蔡东凡说着,突然听到了电话里,响起了电话挂断的声音。
抬起来一看,赫然是丁长乐把电话挂了。
蔡东凡再次苦笑起来,一屁股坐在了楼梯上,然后考虑了将近一分钟。
他能理解丁长乐挂断电话的行为,要是罗云告诉他,张正权或者是闵朝硕完成了一台丁长乐都觉得难以置信的手术,他也会觉得罗云是在消遣和敷衍他。
但事实就是如此。
一分钟后,蔡东凡重新拨打了丁长乐的电话过去。
开口就先道:“丁教授,您现在还方便吗?”
丁长乐不客气地冷哼一声:“说正事我方便,可以和你聊!但是开玩笑,蔡主任,我真的没这么多时间陪你玩。”
丁长乐这是真的有点生气了,蔡东凡先像个戏精一样的在他面前耍了一场大戏,现在完了还要来消遣他开玩笑作乐。
丁长乐是真没这么多时间陪蔡东凡这个逗比玩的。
蔡东凡闻言,内心十分苦涩,咬定牙根,狠了心道:“丁教授!”
“我斗胆再申请一次犯错误的机会,下次拍手术的全程视频发给您?”
“但请丁教授不要计较我放任下级医生的责任!”
“这样?可以吗?”蔡东凡微颤地说。
医学有自己的本身的规矩!
外科领域有自己的准绳!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这些方圆,说得不好听点,是曾经的病人老师,用生命的代价,才换来的手术分级及手术合理授权制度的。
当今没有任何人敢去拿这个东西随便玩,也不敢随便打破去亵渎这样的规矩!
在这一行混,这个规矩那就必须得去遵守,这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病人负责。
丁长乐沉默了一会儿。
眼睛眨了眨,深深地呼气吸气了好几次后,才问道:“你是认真的吗?蔡主任?”
“我认真的,虽然我知道这件事,我有很大的责任,我御下不严,但这次的主刀,实在是在颇为意外的情况下发生的,我这边也还没彻底搞清楚情况。”
“但我绝对是认真的,丁教授!”
“只是丁教授,我希望您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
“仅此一次!”
“而且我全程都在监督着,我们组所有的医生都在台上。”
蔡东凡恳求着。
无授权手术,就是越级手术。
越级手术,不论手术结果,事情可大可小,更遑论丁教授其实担任过很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