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亲离婚时他被判给这个男人抚养,但实际上懂事之后他就很少和父母来往,上学住校以后更是极少回旧家,双方呆在一起的时间屈指可数,他只知道这男人再婚后又生了一儿一女,儿女双全,人生幸事。
看来是刚逛完庙会爽玩了一天,一家人都是满面红光风风火火,似乎正准备回家吃年夜饭。但在看见他的一刻,这份风风火火像是被泼了盆冷水似的灭掉了。
两方都愣在原地,在寂静的空气中对视,像是有一道无形的墙把他们和周围热闹的景象隔开了。
“你…”那女人足足怔了几秒钟,才硬挤出一副笑脸冲他道,“哦哦,是江尘啊?过年好啊。”
她知道自家老公曾经生过一个中了邪的傻子。当初结婚的时候,男人跟她保证过不跟他过多接触,她才勉强答应下来。
这些年偶尔几次上门,她也都捏着鼻子忍了,谁知道大过年的来文化中心吃个饭,却突然碰上这个灾星了。
被男人抱在肩上的小女孩不懂事,看到站在那的韩江尘,哈哈地傻笑着就朝他伸出一只小肉手,被女人一手赶紧摁了下去,转而没好气地瞪着旁边的男人。
男人显然也是相当窘迫,站在那脸青一阵白一阵,半天才开口道:“你怎么来这边了?也不提前说一声,是有啥事么?”
韩江尘看着他的神情,犹豫了一下:“是有点事。”
“什么事啊?你又没钱了?”男人皱了皱眉,“前一阵不是刚给你打过么?中学生哪来那么大开销,这还至于上门找来?”
“我已经大学了。”
“啊?哦…对,想起来了,是该大学了。”男人恍然大悟,“你考的哪个学校?本科还是大专啊?”
韩江尘正想回答,旁边那个拿着灯笼的小男孩的耐心却已经到了极限,就看他撅起嘴,一把抓着男人的衣襟嚷嚷起来:“爸爸,别说啦!快点回家准备放炮吧!我要放二踢脚!”
“,好好好,咱马上就回…”男人有些无奈地摸着他的头,接着冲韩江尘道,“行吧,我知道了,大学生活费是高,这次你要多少钱直接说。今天大过节的,你吃饭了没?”
韩江尘静了片刻:“不吃了。我还有任务,这会就得走了。”
“哦哦,这样啊,那你快去吧。”旁边的女人听到这话如获大赦,“我们也回家了,不耽误你了,你好好工作哈。”
“…好。”
一家四口越过了他,径直朝着活动文化中心出口走去,步伐像是逃跑似的匆忙。
韩江尘站在原地,望着他们消失在门口处。大门边悬挂着的灯笼投下片片喜庆的红芒,一家人的背影笼罩在温暖的灯光当中。
其实他刚才突然很想说一件事…很简单的事情,几句话就能说完:他现在是修仙者了,是昆仑大学的学生了。因为这个原因,他就要去执行很危险的任务了。如果他未来真的死在和妖的战斗中,他想请人帮他把那枚玉佩埋进土里。
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文化中心里还在播放着热烈的节日乐曲,成群结队的人们在他身边来来往往,欢笑着和他擦肩而过。他僵硬地站了很久,才转身朝电梯口走去,上楼去查二层的情况,但耳边的笑声越来越大,连带着那音乐都响得有些刺耳起来。
“恭喜恭喜新年好…尽情欢唱笑笑笑…恭喜恭喜新年好…世界多美妙……”
“新年好呀新年好,祝福大家新年好…”
他忽然停住了脚步,抬头向四周看去。和刚才一样,文化中心里所有的人都是面带笑容,灯光下他们的脸庞被映得喜气洋洋,那笑容像是粘在了他们脸上。
“哈哈,好!新年好呀!”
“咱都过年好啊…”
他们在文化中心内转着,互相笑着问好,说着和方才相同的话,神态亢奋异常,就像是沉浸在一场美梦当中。
……
……
…不对!
韩江尘蓦地清醒了,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忽视了个巨大的问题。
那男人一家,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不是安城本地人,而是晋城人。那男人应该远在千里之外的邻省才对,而且刚才他们的表现,也根本不像是来旅游,完全就是出来逛街正准备回家。
但最大的问题是明明破绽这么明显,为什么刚才他自己会顺理成章地接受这件事?
若是在现实当中,他绝对不可能察觉不到如此明显的逻辑错误。但刚才他的表现就像是…陷入了自己的回忆当中,正做着一场属于过去的梦。
只有在回忆当中,才会穷尽一切心理暗示来排除与现实的偏差;只有在由记忆所生的梦境里,一切不合理才会尽皆被遮掩。
他急骤回头看向男人一家离去的方向,那几个身影已经凭空消失原地,就像从未存在过。
或者说,他们本来就不存在,那只是从他的回忆中衍生而出的假象。
他环视一圈,在大屏幕边找到了一个电子钟,然后接着发现了第二件事。
文化中心里的钟停了。
不仅是那个电子钟,而是这场内能找到的一切钟表...全部停在八点半。
第199章 梦境的罗网
商场内的空间和外界发生了错位...是福地么?
不,按照魏老师所讲的,要主动进入福地一定会有一个灵器充当媒介;而如果是福地被整个释放到现实当中的情况,一般都会发生一些剧烈的环境变动。
不说别的,若是真能影响到这么多人的福地,恐怕在降临世间的一刻,这座建筑就已经被爆发的灵力炸掉了。
韩江尘忽然间明白了什么,他死盯着周遭的景色,摸着口袋中的探灵符,符咒此时已经是热得烫手,却没有任何指向或者说,处处都是指向。
他在这个场景内看不到明显的灵力源…因为他看到的这个情景本身、就是由纯粹的灵力构成的,这个商场本身就是灵力源!
这是一张巨大的罗网,走进这里的人都将被拖入这场集体的梦境当中。而构成这梦境的,是关于“春节”的记忆。
象征美好和团圆的节日,大多数华国人对春节的记忆都是幸福快乐的,由这样的记忆编织出的美好梦境,怎么可能轻易清醒呢?
但韩江尘例外。
在他的记忆当中,春节与一年中的其他日子没有任何区别。平常他都是一个人,这一天也一样。就像方才所见的景象那样,没有哪一家的家门会在春节这天欢迎他。
他没有对此的美好记忆。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能自主挣脱这梦境的影响。
但是,其他人呢?
他看看周围的面孔,无一例外都停留着幸福快乐的微笑,显然是正处于美好的梦境当中。他试图去拨无线电,但耳机里只传来沙沙的电流音,同事那边没有应答。
被屏蔽了么?还是…他们也落到了和这些人一样的境地?
他心中蓦地一紧,拨开周围的人群跑向下楼阶梯,通过阶梯走下二楼,准备先去找执行部的同伴接应。但在迈过最后一级时,他忽然愣住了。
他已经下到了底层,但面前却还有一条向下的阶梯。
和刚才一模一样的阶梯。
他缓缓抬起头来,当顶的指示牌上写着楼层:二层。
而他方才是从二楼下来的。
韩江尘忽地停住脚步,站在那楼梯口处。就在他身后,人们的脚步声突然大响,刚才还分散在各处的人正熟视无睹地越过他,像是潮水般汇集过来、又如同潮水般通过走廊,进入中心的会场当中。
“晚会表演即将开始,请各位贵客前往中央会场就坐。”
……
与此同时,异常事务调查所,情报部内。
姜玲从同事手中接过还温热的打印页,看着上面的文字,眉头皱起。
“关于之前那个倒卖灵器的文物贩的调查资料,警察那边已经扒出了他之前的所有交易记录,这两天正在挨个抓人。而在这其中,查到了疑似你们要找的那件属于‘百里瑜’的玉镯灵器的记录。”
递交文件的同事解释道:“根据警方记录,此物品的经手人之一似乎出自白河公司,但现在还没有拿到确切证据。”
“那关于这个公司本身呢?”姜玲问,“这个企业似乎也属于灵气产业,最近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活动?”
“至少从明面上来说,并没有。”同事想了想,“非要说的话,就是一个月前,这个公司曾出席过灵气产业交流发布会,那场会曾对外界直播,会上,他们使用了明星萧洋来展示自己的产品。”
“这样啊…”姜玲点点头,“那关于那次交流会的录像,我可以看看么?”
“自然可以,等我给你调一下…”
同事说着便开始噼里啪啦地敲打键盘。在他操作电脑的空隙内,姜玲的目光重又落回手上的纸页上。
封存着圣人神识的灵器么?这东西的灵力,如果被人利用的话…
她全心扑在眼前的资料页上,目露沉思。而就在同时,二十六公里外,韩江尘正顺着人潮走向会场大厅。
他在门口停住。透过皮质的大门,能看到此时厅内的座位已经基本占满,台下的人影喧嚷,台上的大幕紧闭。
之前他们小队说好了是在这里汇合,现在演出已经快开始了,四周却依旧没有那些执行员的踪迹。
韩江尘思考片刻,到底是没有走入厅内,只是上前紧贴在门边,收敛自己的气息,隐藏在门后的阴影当中。
他四处环顾着,目光再度看向门外的钟表此时,那停滞的时针分针开始徐徐走动了。
21:51,演出大厅的后台人员开始调节舞台灯光和音响。
21:53,韩江尘自口袋中摸出潜行符,默念咒语后将其贴在自己身上。而后竖起耳朵,透过门缝听着厅内的动静。
21:55,剧场的观众基本入场完毕,广播中传出演出即将开始的通知声。
21:57,情报部中的姜玲将打印页收起,凑到电脑前,点开了灵气产业发布会的视频。
21:58,昆仑大学内,魏泽站在福地内望向那边正给百里瑜肉身喂下丹药的花念安,手中掂着那只微微发光的雌镯。
21:59,剧院入场大门关闭,人们的目光投向空无一人的舞台。
刚才还亮着灯的剧场突然黑下来了,观众席之间的熙熙攘攘也随之戛然而止。
几秒过后,深红的大幕缓缓拉开,明亮到几近刺眼的聚光灯从舞台上方打下,将所有人的脸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光晕之中。
“女士们先生们,接下来有请本世纪著名歌星萧洋,为大家带来新春歌舞表演。”
第200章 与真仙一同起舞
掌声响起,聚光灯亮,一片艳红喜庆的舞台灯光映照下,身穿白色西装、手抱吉他的萧洋缓步走上台来,面带微笑,朝着观众们深鞠一躬。
随着他的动作,座下的人们立时变得鸦雀无声。那沉溺于自我梦境的幸福表情从他们脸上褪去,转而一个接一个地看向舞台,眼神如同被磁石吸引。
透过光幕,能看到那一双双眼中逐渐燃起的情绪。那是一种异乎寻常的激动,就像粉丝见到了最钦慕的偶像。
被上头点名封杀后,他已经几年没有开过个人演唱会,也就因此许久没有见过这种表情。但此时这些激动的人脸就围绕着他,上千道目光牢牢地吸在他身上,恍然间,他似乎又回到了曾经那只属于他的舞台上。
曾经…那个还没有灵气复苏的曾经,那个属于顶流的曾经,那个他如日中天的曾经。
现在,在“真仙”的力量下,那本该一去不返的曾经重现了。
萧洋深深地吸进一口气,调整好脸边的麦克,伸开双臂在原地站定。而后,在奏起的背景音乐当中,他开始歌唱,开始以夸张的姿态弹奏,就像他刚作为见习生出道的时候那样。
他已经许久没有练过这本行,本就功底欠佳,再加上年近三十,那在台上的动作实在称不上有多流畅,甚至还可以称之为是“僵硬”,全是凭一股近乎疯狂的劲头在摇头晃脑。
但就随着他扭腰转身,所有的观众都一下睁大了眼睛,他们的脑袋随着萧洋的步伐而扭动,手脚随着他的动作而动作,完全融入到了这场表演当中。
明明此时在厅内的不只是年轻人,还有许多对演艺圈并不感冒的中老年,但此时所有人的表情都如此统一,激动得战栗,就像记忆里最忠实的粉丝为他捧场。
有人在座位间举起手臂,像是举着看不见的灯牌那样左右晃动,更多的人则随着萧洋的街拍夸张地扭动着,握着拳一上一下地摇着,像是在拿着无形的应援灯棒挥舞。
所有人都在卖力地迎合着,动作越来越夸张越来越剧烈,从单纯的迎合、到开始一个接一个地站起身来大幅度摇摆,最后开始僵硬地在原地蹦跳着转着圈,动作节拍与台上那洁白的身体逐渐合一,仿佛在随着萧洋跳着一场怪异的集体舞。
但显然,这动作对于座位中的那些中年乃至老年人来说,并不是容易做到的事情。
细微的咔咔声在音乐下响起,有些人在剧烈的摇动中闪到了腰、有人挥舞的手臂甩得弯成诡异的角度,但他们像是感觉不到这些疼痛一般,就像是…沉浸在一场梦境里。
一曲唱毕,他收起架势,朝着观众又鞠一躬。就在他按下腰肢的一刻,状若疯狂的尖叫声从下而来。
“萧洋我爱你”
“萧洋萧洋萧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