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望主动伸手去帮忙接。
然后,一匹劣质的涤纶布就这样平躺的放在了水泥地面。
“裁衣服多少钱一米?”陈望又问。
听到这个,老板笑了笑,解释道:“老板,我们至少十匹起裁的。”
卖布可以一匹一匹的卖,毕竟是一级分销,按提成拿钱,旱涝保收。
但裁房赚的是需要消耗的人工费,都是靠走量。
如果量太少,不仅耽误时间,还影响别的接活。所以,老板们哪怕单价少赚一点,也不愿意高价裁单匹。
而且就像是货车司机宁可空车返程也不半价顺道跑车赚油费一样,江川的老板都形成了‘商业联盟’,不会搞这种内卷扰乱市场。
这是小地方企业的生存之道。
如果有人压价抢生意,那是真的会被线下真实的。
毕竟就在一个园区。
而被拒绝之后,陈望表现的也很淡定,从兜里掏出一盒软珍,给老板派了一根,又给旁边的小师傅派了一根。
接过烟的时候,老板视线落在了陈望腰间的一把奥迪车钥匙上。
“这是做样衣的,先裁一匹试试,所以布价我就不跟你砍了。”陈望依旧没有一丁点慌乱,道,“后面大概是二十匹起吧,到时候你就给我少点。”
听到这个,老板脑子转的很快,道:“那肯定,都可以谈的。”
“那你今天就帮我裁一下,插个队,我提前要。好的话,我明天下午就来订布,然后都让给你们裁。”陈望老练的像是这种事情已经做过很多次。
“没问题的。”
陈望都说得这么清楚了,老板也不唆,直接决定道:“这匹裁完了,我就给你搞,两个小时之后你来拿吧。”
“可以。”
“那老板,你设计图呢?”裁房老板问。
“白板给我用一下,笔,还有尺。”陈望说。
“给老板拿。”裁房老板对徒弟抬了下头。
过了一会儿,他就把工具拿了出来。
然后陈望就站在电脑桌旁边,弓着腰,用尺和中性笔,在白色的硬纸板上,画出分块的设计图。
在粤州干服装网销的时候,他因为生意不太好,就挖了个三钻级网店的女大学生设计师,一个月给人开一万,让她设计,卖的好还有提成。
那个女大学生水平很高,陈望跟着也学了点东西,不过毕竟不是专业的,学到的东西有限。
当然,如果只是做短袖的话,最基础的知识就完全够用了。
看着陈望在那里相当游刃有余的画图,老板好奇的问道:“学设计的?”
“大学选的服装设计,我老豆非逼我学的。”陈望一边低着头画图,一边相当无奈的说道。
“你爸搞网店的?”
“在江城汉正街做服装批发。”
“子承父业当老板还不好?我想要个老爹帮衬还没有呢。”
老板抽着烟,笑着说道:“听你意思,你不想学这个,那你想干嘛?”
陈望头也不抬,道:“当诗人。”
“……”
老板夹着烟的手,悬停在了空中,憋了好一会儿后,才生硬的接话:“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说完后,老板也去忙自己的了。
陈望则是独自画图。
完成后,把笔放了下来,准备掏钱:“要不要押点钱?”
“诶不用,到时候来了再结。”老板摆了摆手,给了陈望相当的信任。
在集群程度很高且同质单一的产业园区,‘人情味’是与同行竞争的软实力,尤其是在拓展有机会成为回头客的新客户时,做人非常重要。
斤斤计较做不了生意。
“好的老板,我待会儿过来。”
就这样,陈望跟老板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裁房。
走后,学徒拿着那根黄鹤楼软珍,嘀咕道:“发这么好的烟,感觉很有实力啊。”
“那不废话?”
老板笑了笑,笃定的说道:“我跟你说,有钱的那种感觉是装不出来的!”
第7章 沈悠悠
离开裁房后,陈望顺手掏出一根烟含在嘴里,用奥迪车钥匙点着火。
还没等香烟点燃的时候,他突兀的愣了一下。
噫,没有烟瘾。
身体回归了对香烟没有依赖的体质。
确实,自己是辍学后才开始抽烟的。
但我抽第一根烟,好像还要更早……
那个时候爸妈还没离婚,是小学六年级的一个寒假,在乡下老家。
那天他爸在邻居家里打牌,几个小伙伴拉着陈望一起放炮,于是他就去找爸爸要打火机。但在牌桌上拿走打火机不吉利,所以他爹就点了一根烟,递给了他。
手里拿着烟的陈望问了一个很务实的问题:那熄了怎么办?
然后,正在打牌的陈望爹拿过烟,抽了一口。
那一天,陈望经历了人生的第一次顶级过肺。
现在想来,人生的轨迹,似乎并不能由自己决定。
无论是第一次抽烟,还是后面稀里糊涂辍学,最后跑到广创业……
好像,都是事情推着自己走。
但人生重来后,现在的我,能够决定。
把火收进了口袋,含在嘴里的烟也放回了烟盒里。
他原本的资金是九百六。
买了烟,在快递代购的超市买了奥迪打火机,吃了个早餐,用掉一百后,还剩八百多。
买布和裁布大概要花掉四百。
那么就只剩下四百多……
老实说,的确是很极限。
用几百块打牌赌博没问题,但对于做生意来说,这点资金都不够交学费。
好在的是,通过虚张声势,事情还是有了个好的开头。
接下来就是去找个服装厂加工。
大概是一百件短袖。
分给‘人工费’的预算一定要压缩到三百以内……
只能够找一个小厂。
但就算是小厂,按照陈望的经验,基本上也是没人愿意搭理的。
好在的是,这里的服装厂就跟路边的野狗一样多。
不过是费点时间罢了。
这样想的陈望,在一家小厂房三楼的服装小厂前停下了脚步。
上楼后,三楼的门是开着的,里面传来缝纫机‘乌乌’的声音。
陈望走了进去,看到了坐在一个小茶几前,正在帮忙打下手,给衣服翻面的中年圆脸男人。
陈望一眼看出,他就是老板。
像这种二十几人规模的小厂,老板虽然是管理者,但一般也都亲自参与生产,或者帮忙做做饭。
在外面说起来是个老板,挺光鲜的,实际上也劳动量很大,并不如厂里员工轻松。
“老板,在忙呢?”陈望走过去,递上了一根烟。
“……”老板抬起头,接过烟,放在耳朵上,然后问道,“找人吗?”
“不是,你接不接活?”陈望问。
“现在啊?”老板笑了笑,语气都是满足的说,“给一个老板都做了几个月了,忙得都喘不过气呢。”
难了。
像这种有固定的老板,而且生意挺好的,基本上很难接别的活。
尤其是这种小单。
没啥可能性了,换下一家吧。
“老板做什么的?”圆脸老板主动问道。
“哦,我做短袖的。”陈望说。
“短袖啊?”听到这个,老板更没有兴趣,“那短袖便宜啊。”
“便宜是便宜,但多简单啊,几分钟就搞一件。”
“快是快,一天做几百件也没多少钱啊。”
在这个季节,做女装,做秋装是收益更高的。
而且如果是一个款持续做,就更赚钱了。
因为同一个款,车工会越来越熟练,速度越来越快,形成肌肉记忆。
因此,他接陈望这单的可能性就更低了。
其实,这里原本就不在陈望的目标范围之内。
他想找的是一个生意一般,且规模小的厂。现在看来,那种七八个人的,机会更大。
不过来都来了,陈望也不是那么敷衍的人,所以依然愿意用上话术聊一聊。
毕竟刚才还发了一根烟。
公关费就是一包二十根烟,得省点子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