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的一瞬间。
宋昭终于看清了对方的正脸，迫不及待的跑上前去：“李教授，您也住这栋楼？”
第101章 最倒霉的一批大学生
昏暗狭窄的楼梯间。
原本就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杂物。
三个人堵在门口。
李教授艰难的转过身来打量他。
刚在火车上受了一路气味折磨，宋昭的脑袋还昏昏沉沉的。
反应过来李教授现在和他还不熟悉，立刻倒退了两步，站在阳光下，给她留足空间。
李教授是京大数学系教授。
京大数学系是今年刚单独分出来的，成立当年就恢复了研究生招生，开展了海量的课程，但教师很少。
所以常常有同一个老师带三四门研究生课程还要带四五门本科课程的情况，前世李教授整整带了他三个学年的不同课程。
前世宋昭他们宿舍八个人，其他人基本都小三十了。
平时生活上很照顾他，但大家除了学习，实在没什么共同语言。
宋昭也是一心扑在学习上，他是从公社高中考进来的，当时公社高中的师资，多半都是老三届的知青。
他们本身就没学多少东西，八成还怀着准备去高考的心思，公社高中的教学水平可想而知。
刚入学时，他常常赶不上功课，经常私下去请教老师。
年纪小又好学。
系里的几个教授对他印象都不错，李教授算是其中和他最熟悉的。
她平时对别人都很严苛，但对自己这些学生总是关爱有加。
宋昭刚重生时候第一次请长假没批，李教授还帮了他一些忙，这才如愿把假请下来。
“宋昭...你怎么回来了？”
“你母亲的身体好点儿了吗？”李教授一推眼镜，认出了他。
陈父走在前面，已经上了一层楼。
见他真和对门暂住的教授认识，停下脚步，默默听着两人交谈。
宋昭撂下手里的东西，认真说道：“还得多谢您当时帮忙，好多了...”
“那就好。”李教授脸上浮现一丝笑意，“别在外边儿站着了，先家去说。”
跟着她一起往楼上走。
两个人边走边说，李教授语气中带着惋惜：“你现在回来可是晚了点儿，有三门都考完了。”
“你下学期要补的东西太多喽....”
直到走到家门口，李教授还在嘱咐他下学期要加倍用功。
宋昭颇为不自然的眨了眨眼睛。
他已经开了天眼，早就知道自己最后的分配结果。
下学期也不打算回去上学。
林城公社不大，消息闭塞，他报考时也没啥可参照的，都是摸着石头过河。
一句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最后他就稀里糊涂的被数学系录取。
入了学他才知道，数学和其他理工科之间的差距有多大。
数学天赋这个东西比烈日都难藏。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几乎没有靠努力弥补上的可能。
前世他在京大前两年苦苦挣扎，也只能做到勉强合格毕业。
这样的成绩，在研究所也是枯坐一辈子，不可能研究出突破性的理论。
正好他当年不通人情世故，最后的分配到手的工作也算是当年最差的。
他休假回家和姑父商量了几天，索性放弃分配来的工作，带着姑父和二叔支援的钱开始创业。
回想起来。
幸好他当时就被一杆子支到冀省一座效益很差的国营工厂里，一眼能看到头，才能当断则断。
当时京城很多理工科的大学生都被分配到了国营工厂里，只是人家分配的厂子效益过得去，将就着能干，却没过上几年好日子。
反而是宋昭当年看上去很莽撞的选择，落了一世富贵。
想到前世的经历，宋昭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他们这批理工科的大学生命运也算是潮起潮落。
报考的时候，最热门、最高大上的就是理工科，录取分数远超当时的文科学生和师范生一大截，很多都分配到了各种国营的企业、工厂当中。
一波下岗潮，绝大多数人都被拍在了沙滩上。
而成绩不如他们的文科生入了机关和师范生进了学校，稳稳抱了一辈子铁饭碗到老。
最后这些理工科学生的退休工资连他们的三分之一都没有，甚至因为大学这几年不计入工龄当中，退休金还不如一般的工人。
如果前世他老老实实在当时分配的厂子里上班的话。
十年后还真没有机会给姐姐报仇。
让他回去老实上学是不可能的。
现在长期休学的程序不算太完善，他主要是想钻条空子，把学籍保下来，多做一手准备，先把户籍留在京城。
站在门口，宋昭在脑海中反复措辞，寻思着找个机会和李教授单聊。
李教授手里提溜着青菜。
见陈父他们也没进屋，猜到他们是一起的，等宋昭介绍完，主动说道：“我爱人的妹妹身体抱恙，最近我都住在这边，你想要来拜访的话随时可以。”
和她约定了晚上去拜访。
宋昭提着大包小包跟在陈父身后进门。
没有集体供暖。
陈瑶家里点着一个小蜂窝煤炉。
整个房子约莫十几平方米，整个房间都弥漫着一股油烟味，墙壁成天烟熏火燎，泛着黄渍。
水泥地已经有些细小的裂缝，几乎没有多余的活动空间。
陈父看见他打量的目光，很是局促，主动解释道：“这个…我们的房子等过段时间查清楚了就能还给我们。”
“这里只是暂时分配给我们的临时落脚的地方。”
看着他眼神中对未来的那点儿期盼。
宋昭点了点头，也不好给他提前剧透。
记忆中，她家那套老房子早就被分的七零八落了，基本上没啥拿回来的可能。
陈父自从进门后，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忽然如同春风般和煦。
解释完，先招呼宋昭坐下，对着陈瑶一顿数落：“你怎么连人家小同志是京大的学生这么重要的事儿都不往信里写。”
“宋..昭同志，真是不好意思，这孩子最后一封信，又是不想考大学，又是准备...”
“实在把我气的够呛，刚刚在火车站失态了。”陈父人极瘦，看上去弱不禁风的。
宋昭寻思着这几年的经历对他的改造，没有跟他多计较，还是拿出了提前准备好的礼品。
第102章 陈父的转变
两瓶灌装好的鹿心头血。
两瓶林城老窖。
一对儿熊掌。
还有宋母特意挑的家里秋天摘的各种山菌，全是林城的特产，满满当当的摆了一茶几。
陈瑶在火车上早知道了宋昭准备了什么礼品。
熊掌、心头血这些贵重的玩意儿他打下来也从来没往知青那边儿卖过。
不是亲自去国营商店就是留家内部消化。
陈瑶没有经手过，不清楚这些礼品具体的价值。
平时在柳条屯也见惯了他什么都能打来。
她脸上的笑容完全是因为宋昭很重视这次来她家拜访。
另一边，陈父给他沏完茶转身草草扫视了一眼茶几，迅速深呼吸掩盖住自己的惊讶。
三个人先是客套的聊天儿。
陈父坐在沙发的一角，反复偷偷观察女儿的表情，心情复杂。
最初收到女儿的回信。
他们夫妻俩都觉得她是下乡的时间太久了，又赶上高考失利，失去了斗志，开始破罐子破摔。
整天和农村的小伙子拉拉扯扯，还打算放弃高考，不回城了。
陈父愁在心里，又害怕女儿是贪图人家什么，每次随信寄过去钱和票证越来越多。
得知她要带人回来。
虽然信里只说两个人是朋友，但母女连心，陈母早在她的字里行间当中看出端倪。
两口子都早早做好了两手准备。
人到中年，子女常年和他们天各一方。
他们对孩子的期盼一降再降，只要他们能够平安就好。
能找个贫农对他家来说也算是好事。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他们之前藏下的财产还有一些，表面上生活困顿，却也有些储备。
从一见到宋昭开始。
陈父就以考察女婿的心态跟他接触。
他们接触的时间会很短暂，就想着多试一试他，先看看他被冷落后的性情。
要是最后小伙子人不错，那咬咬牙，等他们把事儿正式定下了后，多支援他们一些，给他在城里买一份正经的工作，两口子日子能稳当过下去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