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一世呢?
这一世有了路老板的加持,头角峥嵘的美杜莎气焰更甚,唯蛰伏于一人之下而已。
但这一世的九尾狐还没有现出断尾重生的神通,就被视野、学识、心性远超于她的小刘盯上了。
或者说,这两个野心家,都被这位十九岁的女帝盯上了。
哦,对了,暂时再算上那朵人间富贵花吧。
洗衣机自己说的,与人斗其乐无穷,现在的刘伊妃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怕。
她有着心知肚明的恃宠而骄,更有高屋建瓴的胸有成竹。
午后,抛却了儿女私情的杂念,小刘也没有再去试探和查证些什么,驾车载着米娅和刘晓丽一起前往香槟城。
正如她在日记里记叙的,那三个字的重点,一直都在我上。
“茜茜,你慢一些,妈妈害怕啊!”
呈西南走向的57号洲际公路上,老母亲有些畏风地蜷缩在法拉利恩佐的副驾,米娅开着一辆切诺基紧紧跟随。
这辆高性能跑车旨在追求极致的性能与轻量化,工程师将更多的空间和布局规划给了驾驶舱和强大的动力系统,没有为后排乘客预留空间。
显然这个问题让刘晓丽很不满。
“千把万的车,连后座都坐不了人,像话吗?不然米娅就能跟我们一起了,多安全啊。”
小刘戴着墨镜,清爽利落的如瀑秀发拂起,几缕碎发俏皮地贴在她白皙的脸颊,更衬得晶莹如玉的肌肤吹弹可破。
一握住方向盘就化身叛逆少女的刘伊妃没有过多理睬母亲的抱怨,微微嘟着粉唇,时不时发出轻快的欢呼。
“哇!这也太爽了吧!”
清脆甜美的声线在风中肆意飘散,一直到挨了老母亲一记拍击才悻悻地降速
恩佐是硬顶跑车,没有可升起或收起的顶部。
刘晓丽已经被狂风吹得表情乱飞了。
小刘皱眉看着后视镜:“嘘,妈妈,好像有辆车一直跟着我们!”
刘晓丽听得一惊,还没从后视镜里捕捉到什么危险因子,米娅的电话已经打进来了。
“Crystal,有人跟踪,一辆3.0L的Royal在你左后侧。”
刘晓丽焦急地抢过电话,她的英语不算特别流利,但沟通无碍:“米娅,我们要寻求帮助吗?”
“暂时不用,再过二十公里有个停车区,我们在那里停一会儿看看情况。”
挂掉电话,刘伊妃也没有幼稚地同尾随的皇冠较劲,安安稳稳、不疾不徐地跟切诺基一前一后地在停车区会车。
人高马大的米娅拉开切诺基的车门,让刘晓丽母女上车,自己独自看着皇冠里走出来的两个年轻亚裔男子。
“是他们?”
深色车膜让刘伊妃的瞳孔有瞬间失神:“这两个穿斯坦福棒球衫的黄毛,在学校里出现过。”
“他们怎么你了吗?”刘晓丽紧张地抓紧了女儿的胳膊。
“没有,什么都没做,就是经常在教室和食堂看见他们,这段时间。”
很快谜底就揭开了,小刘看着头凑过来的米娅,摇下车窗:“什么情况?”
“自称是东京‘英魂社’的干事,目前受聘于索尼哥伦比亚旗下的一家动画媒体公司,说是有事情和Crystal谈。”
小刘面色瞬间阴沉下来,这是一个臭名昭著的右翼组织。
她本能地想要拒绝,但又总觉得不打发走这些渣滓,让他们一路尾随到香槟城让张纯如看见更糟糕。
事实上,自从几个月前路老板在金陵宣布立项电影以来,她和张纯如已经发现不少初现端倪的骚扰踪迹了。
小姑娘戴上墨镜,让刘晓丽在车里安坐,自己要去交涉。
老母亲虽然一介女流,手无缚鸡之力,又哪里肯让闺女独自面对,和米娅一前一后站在刘伊妃身边。
“有话说吧。”
两个鬼子黄毛一躬到底,一口东京口音的英文发音,听得小刘直皱眉:“刘小姐!冒昧了!请您退出伪造历史的电影的拍摄!”
“拜托了!”
刘伊妃怒上心头,白皙手背上的青筋都有些若隐若现,恨不得上去一脚踹翻两个黄毛。
她想了想掏出诺基亚,打开了拍摄功能:“来,再多讲一些。”
“我有一个500万粉丝的Mytube账号,我很乐意让你们二位成为北美的亚裔新星。”
身材高大些的黄毛收起了惺惺作态,面对镜头,一脸阴沉地斟酌着出声:“这是我们这些良善平民的祈愿,请刘小姐考虑。”
“如果刘小姐不愿意放弃,我们也会尽所能地来跟随你、说服你,直到你同意为止。”
典型的有规章、有组织的右翼流氓,在不触犯法律的情况下,用一些肮脏下作的手段给当事人带来精神压力。
只不过刘伊妃在张纯如的手记和她本人的描述里已经看过很多了,有着充足的心理准备。
英魂社黄毛显然没有一蹴而就的办事预期,带着吊诡的笑容上车离开,似乎也是香槟城的方向。
小刘浑然没当做一回事:“走吧。”
“啊!”
刘晓丽一回头突然惊声尖叫起来!
大切诺基的引擎盖上被油漆喷绘涂鸦,画了个大大的叉,一个黑人少年还没来得及对恩佐作恶,就被米娅拔甩棍的动作吓尿奔逃。
“这群天杀的畜生!”
祖籍东北的老母亲愤怒地一拍车盖:“茜茜,告诉小路,狠狠地收拾这帮渣滓!”
路老板前番多次的提醒终于成为现实,再低调的开机发布会也挡不住这群蠹虫的渗透。
“他们这是怕了啊!怕了好啊!”刘伊妃搂着暴怒的刘晓丽安慰道:“说明我们在做正确的事情!”
“没事妈妈,也就在美国这几个月,回了国这帮妖孽就无所遁形了。”
刘晓丽轻拍闺女的后背:“到时候请纯如一起回国生活一段时间,起码这部电影拍摄和上映前后,我看有些人都不会消停。”
“我也是这么想的,这次过去就同她讲。”
下面两小时的旅程波澜不惊,只是切诺基引擎盖上的涂鸦需要处理。
小刘有些庆幸在停车区发现地及时,要是洗衣机送自己的法拉利恩佐被祸祸,她简直要叫米娅帮自己去黑市买两把格洛克了。
抵达了张纯如的住所,华裔女作家在客厅里不安地上下打量她:“茜茜,你们都没什么事吧?”
“没有,放心吧!”刘伊妃笑靥如花,旋即疑惑道:“门外那几个安保人员也是。。。”
张纯如苦笑:“是小路安排的,我还真有些不习惯。”
“我让我爸妈和布雷特带着孩子去市中心住了,我在这里陪你们,陪你练口语。”
刘晓丽去房间归置东西,小刘挽着她的手:“路宽想的还挺周到的嘛,这些天我也发现有些异常了。”
“好在他们不敢怎么造次,也就暗戳戳地用些腌手段,上不了台面。”
张纯如微笑看着她,心道他肯定周到啊,连帮你预备的心理医生都联系好了。
但愿你永远都用不上。
接下来的几个月,直至八月左右电影开拍前,刘伊妃要经历一段算是身心俱疲的生活体验历程。
她要完全把自己变成张纯如。
从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所开始,遍历她在美国各大高校图书馆搜集史料、德国发现拉贝日记以及金陵寻访幸存者的足迹。
把这种状态一直保持到开机。
如果说之前看资料和张纯如的日记、手记还不算太深刻的精神重压,毕竟她还有当事人的纾解和调剂,还有布斯商学院的求学生活转移注意力。
那这三个多月对她的精神和心理都会是极大的考验。
但只要跨过去,这个人物就理所应当地立了起来。
毕竟这是一部人物传记视角的历史电影,还原人、事、物的真相和原貌是首要的命题,接下来才是艺术创造和思想升华。
吃完中饭,张纯如从小阁楼里翻出一只樟木箱,贴着1982年金陵邮政局邮票的牛皮纸袋里,五盘TDK磁带排列如旧。
像时光的墓志铭。
她把这几盘幼时祖父张藩教自己讲淮阴方言(现苏省淮安)的磁带放进收音机,1983年老式磁带特有的电流声入耳。
两个相差了二十岁的“张纯如”坐在阁楼的小板凳上,透过张藩慈祥的声线,一起穿越到了二十年前。
恍恍惚惚,如同隔世。
“咔嗒。”
卡入收音机的磁带开始旋转,先是一阵沙沙声如春蚕噬桑,接着传来瓷器相碰的脆响。
“小如,把茶盏端稳喽。”
苍老笑声好像能震落梁间积尘,二十年前的阳光突然从阁楼的老虎窗斜劈进来,将两道影子钉在斑驳墙面上。
刘伊妃静静地聆听、品味这一幕也会作为电影开头的真情实感。
穿过时光的鎏金岁月,她的投影正与幼年张纯如的剪影重叠,两根麻花辫在1983年的光晕里荡起涟漪。
“来,跟爷爷念今朝子下昼要落雨咯。”张藩的淮阴官话带着运河水波的韵脚,小刘喉头滚动却发不出声。
“纯如姐。。。”小姑娘侧头想问她方言的发音,再瞥见这位正义天使瘦削的脸颊,已然是满面泪痕了。
张纯如摸着小姑娘的脸努力挤出些笑容,摇着头示意自己无碍。
又把她的手掌紧紧握住,试图在她独自面临风雨,开始重走自己当初这条探究历史真相的道路之前,再努力地给予些暖意。
小刘从普通演员向优秀演员蜕变的这一次苦行,像是一泓春雨陡然洒落人间,从四月底的这一天正式开始。
5月初,美国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所。
这里是1994年张纯如决心开始著书立说,查找资料的第一站。
在胡佛研究所特藏室编号HT-04的防磁柜中,张纯如首次接触到金陵女子文理学院负责人魏特琳的原始日记本。
十二年后的今天,小刘的指尖触到黄铜门的把手,金属表面还残留着前夜低温的刺痛感。
门内飘出的防蠹药粉气息,让她想几天前在香槟城阁楼里的樟木箱,混着老羊皮特有的腥甜气息。
穿卡其色工装裤的档案员正在给文献除尘,见她进门递过一双白手套:“戴上这个,文献都很脆弱,小心些。”
“谢谢,文森特。”
“Iris给我打了电话,你是今天晨间的第一位访客。”现年五十多岁的文森特凝神看了她几秒:“你和她真像。”
脸型像、神态像、口音像。
只有眼神还差了一些。
文森特递上一本黑色硬皮登记簿:“来吧,这里签名。”
小刘声音清甜:“可以告诉我Iris的登记在哪一页吗?”
档案员撇撇嘴,也没有多抱怨两句麻烦,当即返身回到书架,翻找了两分钟后将一本表皮几乎脱落的登记簿摊开。
1995年3月12日的访客记录第207页,蓝色墨水洇染的“IRIS CHANG”签名至今未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