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万顷黑水倒灌而来，遮天蔽日，无穷恶鬼在黑水中狰狞尖叫。
“哼！”
却不想那半空上迎来一声叹息，一张赤红如血脸颊遮天盖日，从头顶隐瞒中探出，微垂的眼底生出几分怒意：“嗯～哼～”
一声冷哼，乌光尽散，墨海退熄。
一把大刀破天而落，照着那黑水之中劈上去。
“啊！！”
顿时黑水炸散，再不见那披着盔甲的将军，只留下一把断开的宝扇。
紧跟着两眼圆睁，反手一拳，砸在白龙身上“砰”的一声，将其打的支离破碎，龙鳞四溅。
前方骑着马的老头一时头也不回转身就跑，可胯下黑马跑了两步头顶一声破风声传来，紧跟着一阵地动山摇，面前山石炸裂，只见大刀插在裂谷当中，再不见那老头的踪迹。
与此同时，关林庙里，只见的那红着脸的鲁成，似醉非醉，似醒非醒，提着大刀迈步往前走。
一个跨步从地上肖染的头顶跨过去。
“快，快，别愣着，提着马跟着走！！”
癞头老人见状，催促着镜花，镜月两人，拉着那匹大红色的纸马，跟在鲁成身后。
自己则是快步走到大门前，将大门打开。
“将士英豪，儿郎虎豹，军威浩，地动山摇，要把群雄扫……”
鲁成红着脸，身子左摇右摆的走出门，嘴里唱着台词，手上握着大刀。
关林庙前面的广场上，此时此刻还有一不少村民活动。
被鲁成那一嗓子，顿时吓的一哆嗦，等回头一瞧，更是惊呼一声：“哎哟，关帝爷显灵了！！”
鲁成的脸上没有脸谱，本就是浓眉大眼，又留着一把长须，只是微醺的眼神，比戏台上的关公更多了几分悲戚。
提着刀往前走，一步一唱。
“白马坡见十万兵，吾道犹如土鸡瓦犬耳，丞相休惊，某虽不才，愿去万军之中取颜良首级，来献麾下……”
鲁成声似龙音，一开口，就让广场上众人被惊到了。
一些老一辈的人听了半辈子戏，没听过这般戏词啊，可这听上去感觉非同一般，再一瞧那鲁成的神态，当真是浑身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头皮跟这样一阵发麻。
“这是醉关公吧？”
醉关公，关公醉，肉身不醉真身不入。
这年头已经少有人见过醉关公了，这一行太难了，倒不是要求什么基本功，主要要喝酒，而且不是一杯两杯的喝，是要一瓶两瓶的往嘴里灌，人醉了，心不能醉，人越醉，这关公越是有神。
只是这要求看似不高，实际上真的能做到的人不多。
最重要的是，酒大伤身，没那个海量，你做不了这一趟活。
据说，关公醉的时候，嘴里唱着的戏词，虽没有谱，可也依旧听是正气荡荡，这要是心术不正的人，根本就来不了。
此刻鲁成这一开口，就立刻引来一阵叫好声。
只见鲁成摇摇摆摆的往前走，时而挥刀，时而大笑，醉眼之中又是多出三分悲戚。
大刀一挥，口中唱道：“到阵前见，颜良锦袍握大刀，丞相莫慌，我观那颜良……啊啊啊啊……插标卖首！！”
“好！！”
众人一阵叫好，戏词虽然听上去不对，可唱的好啊，听上去也过瘾。
就在众人围观看热闹的时候，人群里一道黑影冲出来拦在了面前。
一个瘦骨嶙峋的秃发老者，六十开外，怀里抱着一个气息微弱，身材瘦削，显然已经熟睡的孩童扑通跪在鲁成面前，将孩子高高举起，哭道：“关老爷，求求您老人家大发神威，斩却病魔，保这孩子一条命吧。”
“是老宋家啊。”
村民都认得，看到老头都暗暗摇头直呼可怜。
老宋家里的大儿子年前就癌症去世了，儿媳妇也跑了，留下一个不足月的孩子让老宋一个人带着，好像是上个月才查出来，这孩子有白血病。
老宋感觉天都塌了，砸锅卖铁，家里的房子都给卖了，就只是想要保住这孩子一条命。
可白血病哪又是那么轻易能治好的。
认识的都劝他算了，借他的钱也都没想过要让他还，有时候见他抱着孩子走过来，都是知道怎么回事，大家也都心照不宣了，家里有饭的给一口饭，有产奶的妇人给孩子喂一口奶。
真是人生苦到这个份上，谁看了都揪心。
四周的空气仿佛凝固，所有的人都齐刷刷望着面前这位醉关公，心里其实都提着一股劲，谁都清楚，关帝爷是假的，这到底是喝醉酒的汉子扮的，图个热闹也就罢了。
这把孩子举在一个醉汉面前，但凡有点好歹，今晚上就要出人命了。
可偏偏谁也不敢去拉，为什么呢？
若不是到了那山穷水尽，谁会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神仙上呢。
两个拉着纸马的道童，回头看了一眼癞头老人，老人只是摇了摇头，示意他们不要管。
突然，鲁成微垂的两眼猛的瞪圆，举起手上那把青龙刀对着孩子劈上去。
吓得周围的人不禁尖叫起来，唯独老宋眼神充满感激和坚定，大刀并未碰触到孩子，只是在孩子身边一连三点，随即只听鲁成嘴里高唱道：
“除魔卫道分内事，要挽狂澜救灵儿”
这也不知道是哪儿蹦出来的一句戏词儿，随即身体前倾，撩起长袍在孩子的头顶扫上一扫，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这一下，孩子原本苍白的脸上多出了几分红嫩，呼吸比方才更是匀称了许多。
孩子没有张开眼，却是伸出稚嫩的小手试图朝着前面摸索，鲁成弯下腰把脸凑过去，任由孩子冰凉的小手放在脸颊上，两行热泪止不住的从眼中滚下来。
随即轻轻拍了拍孩子的手，站起身来一腔悲凉的唱着，继续往前走……
“握青龙，挟偃月，刀头望向神鬼怯、横刀浊清人间苦，立马直捣森罗穴。望天阙，还世事清平，鉴昭然日月……”
与此同时另一面，肖染跟着马车往前走。
路上白山黑水，远处一片昏暗无光。
唯有身旁硕大的影子跟着自己，不时挥起的大刀在虚无中劈开出一条路来。
刀锋所过之处，魑魅魍魉惊散而逃。
一条大路畅通无阻，直至跃过一片山林前，肖染抬头一瞧，只见前方一条溪流从黑暗一端流向另一端，看不见尽头。
河水旁立着一块石碑，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字【忘川河】
第107章 醒来
“到了！！”
肖染看着面前的石碑，只见河岸旁，开满了鲜花，却没有丝毫浪漫美好的气息，花朵娇艳，像是一道道嘲讽，也像是围观的看客。
肖染想了想癞头老人的话。
“渡过忘川河照命数，只有你自己知晓了命数，这件事才算是真的完了。”
想到这，肖染试着轻轻拍了拍眼前的红马，就见红马身子微微晃动了一下，随即慢慢的拉着肖染往前走。
令肖染意外的是，马蹄踩在忘川河上，却并没有沉下去，反而在水面上倒影出层层波纹。
马车的车轮转动跟在后面一起驶入忘川河，同样没有下沉，可在这时候，肖染就感觉屁股下面凉飕飕的，低头一瞧，就见车厢的底部居然变成空的，透过车底竟是直接能够看到忘川河。
河水安静的就像是一面镜子，映照着肖染的脸庞。
“叮咚！！”
不等肖染看的仔细一些，河面上荡起一层波纹。
水面下，像是有什么东西慢慢的浮出来。
“哗啦……”
伴随着水面溅起的水花，一张绝美的脸庞犹如出水芙蓉从水面探出，双眼朦胧的朝着肖染脸颊贴上来。
顿时肖染看的有些着迷了，视线瞬间被其吸引，再也无法挪动开。
美，是吸引人的，而这种美，却勾人心魄。
肖染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两眼的像是要粘在了女人的脸上，女人从水面下伸出纤细如葱的手指，轻轻挽住肖染的脖子往下拉。
先是鼻子，再是眼睛的，最后水面没入了脖子，肖染也浑然不觉，反而有种脑子里轻飘飘，像是第一次体会到香烟中尼古丁的感觉一样，哪怕这时候肖染内心已经开始警觉，可自身根本生不出抵触感。
女人身上仿佛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魔力，让你靠近，让你贴近，让你情不自禁。
水温很温暖，温暖的让人全身每一个毛口都要张开一样的舒服。
肖染看到了水下，有很多人的身影，他们就像是童话故事的美人鱼一样，生活在水面下，区别仅仅只是并没有鱼的特征，更没有美人鱼那般夸张的鱼尾巴。
他们在水下翩翩起舞，身姿宛若郭煌图中的仙子，每一个都让人看的流连忘返。
这时眼前一缕缕发丝飘过，一双温柔的臂膀将肖染搂在怀里，一种从未有过的异样感，让肖染心跳开始加速起来。
女人的手轻轻的勾着肖染的下巴，只见她盘坐在水中，目光慈闵，身后有十二条手臂，每一个手臂上都有一面镜子。
镜子映照在肖染的脸上。
霎时间，就见里面映射出无数画面，其中有肖染年幼时的过往。
如他亲自刨开同村刚刚下葬的四奶奶坟墓，从四奶奶的腹部挖出一块银疙瘩。
闻讯赶来的肖老四一把将肖染推倒在地上，要不是同村人拦着，就要抡起浪头砸死他。
而肖染只是看着旁边满脸感激的四奶奶，她已经快要被这块银疙瘩折磨的疼的快要抓狂了，直到肖染把这东西挖出来，才让她放松下来。
还有小时候自己能看到很多不存在的小朋友。
他们也没有伤害过肖染，只是偶尔会让肖染帮他们从祠堂里偷点贡品来吃。
只因为这些孩子多是意外身亡，又没有成年，进不得祠堂，家里也没有人供奉饥饿的不行了。
种种画面映照在镜子上面，
紧接着女人的笑盈盈的点出第一句批语。
【九流末尾，猫做虎，身染恶煞犯太岁，上不见天日，下不见黄土。】
看到这份批语，女人脸上有些意外，斜眼在肖染身上扫视了一眼，随即笑盈盈拿出一串长命锁挂在肖染的脖子上。
肖染抬头看向镜子，只见镜子里，一对夫妻看着怀中已经没有呼吸的婴儿后，便是狠心拿出匕首，在婴儿手指上划开一道口子。
肖染仔细一瞧，那不是自己爹妈么？？
他没见过自己父母，只是在家里看到过父母的照片。
有几次肖染询问爷爷，自己父母呢？
结果老爷子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死了，后来还特意带着他去给父母上坟。
可自己从没有见过自己父母的灵魂。
用老爷子的说法，人死了三周年后，就不会再回来了。
现如今竟是在这里看到自己父母的身影，他们将在儿手指上的血挤出来几滴，小心封存在一个瓶子里后，就将肖染交给老爷子，然后迅速离开了家门。
画面紧跟着一转，也就是两个夜晚的功夫，房间里突然传出一阵婴儿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