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2004:独行文坛 第233节

  基兰德赛从身后给他带来一杯咖啡,帕慕克接过以后并没有喝,而是站在公寓的窗前,静静看着脚下的哈德逊河。

  这间公寓客厅宽敞,有三扇窗户向阳,敞亮而温暖。他的大书桌就摆在客厅里,“座落”在木地板中心,像一只船,浮在金色湖面上。

  虽然公寓不大,但因为位置好,也价值200万美金。帕慕克用诺贝尔文学奖的奖金与自己获奖后暴涨的版税收入买了这里还因为诺贝尔奖得主的名声,得到了常人没有的优惠。

  基兰德赛在身后轻轻拥住男友,柔声道:“或许我们可以寻求更平和的解决方式?”

  帕慕克微微侧过头,语气坚定地道:“让我向那个年轻人退让吗?我不会接受的!”

  基兰德赛道:“其实,你和他之间还是可以通过不同的管道联系的,让其他人说,可能比你直接回应要更好。”

  帕慕克:“哦?”

  基兰德赛笑了,说道:“你忘了,你是爱荷华大学「国际写作计划」的学员张潮也是呢。据说聂华苓女士很看重他。”

  帕慕克转过身来,眼睛有了一点神采。

  基兰德赛继续道:“还有,你不是和中国作家莫言有交情吗?”

  帕慕克眼神茫然,基兰德赛提醒道:“在你获奖前几个月,他曾经夸过《我的名字是红》,报纸上有报道。”

  帕慕克这才反应过来,连声道“哦,是中国的「莫」,我听说过他,他也是个不错的作家。”

  基兰德赛点点头道:“据说张潮在燕京上大学的时候,莫言曾经给他上过课,也算是他的老师。”

  帕慕克兴奋起来,道:“哦,是吗?我和莫虽然没有见面,但我们彼此欣赏对方的作品……”

  基兰德赛:“……”不过她太了解这个男朋友了,在文学之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有些虚荣、有些狡黠、有些斤斤计较,还有些目中无人。

  帕慕克道:“那我们应该怎么和他们说呢?我不希望让自己失去体面……”

  基兰德赛从容地道:“聂华苓是一位女士,莫言是一位绅士想必他们都不会拒绝一位女士善意的请求……”

  帕慕克这才高兴起来,把咖啡杯往窗台上一放,重重拥抱一下自己的女友,并深深吻了她。

  基兰德赛则在内心深处,轻轻为自己叹了一口气。

  ……

  中国,福海,长乐国际机场

  “唉,去富士山还不如去黄山,泡温泉哪里不是泡?咱们老家的温泉澡堂,5块钱一张票,想怎么洗怎么洗!

  花这冤枉钱干嘛?”

  张潮母亲絮絮叨叨地念着,但仍然不忘把口袋里的护照拿出来再三确认。

  张潮父亲的张建国则淡定地多,对老婆说道:“出国看看也好。黄山什么的以前单位组织旅游不是都去过了吗?

  再说有我在,不要担心!”说罢,挥了挥手里的《7天日语速成》。

  “你就吹吧!”张潮母亲嫌弃地撇了一眼老公手里的书,接着又低头认真整理了一下胸口的丝巾,还问张潮道:“你看妈这条的颜色选的怎么样?会不会太花了?”

  张潮笑道:“您这还花?我都劝你戴那条粉色的,你又不愿意。”

  张潮母亲道:“我不是怕日本人觉得咱们中国人不稳重吗!

  听你大姨说日本人可呆板了,什么年纪就穿什么衣服。像我这种老阿姨,就要穿得素净点,省得他们看到了大惊小怪。”

  原来张潮父母虽然是福海人,但是从小都是走读书路线,按部就班上大学、接受分配,不像其他亲戚,觉得国内赚的少就去日本、美国。

  所以他们对日本的印象,都来自亲戚朋友的转述,亦真亦假。

  张潮无奈道:“我们是中国人,管他日本怎么看呢?只要你自己爱穿,别说粉色的丝巾了,就是穿旗袍去也行啊!”

  这时候父亲张建国又说话了,他指着书上的一个日语词道:“日本人真是怪,从我们这学汉字,用起来又完全不一样,你看

  这个‘爱人’,日语是情妇的意思;还有‘手纸’,是信的意思。

  最奇怪的是这个,‘床’竟然是地板的意思那他们的‘地板’是什么意思呢?”

  这时候张潮母亲插话道:“日本人都睡地上,叫什么‘榻榻米’,那他们的‘床’可不就是地板的意思。

  就这都不理解,你还厦大中文系毕业呢?还不如我一个学会计的。”

  张建国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连声道:“有道理,有道理!还是我老婆水平高!”

  张潮听这老夫妻一唱一和,心里一阵无语,好容易才忍住把《7天日语速成》抢过来丢掉的冲动。

  这本书是他爹1984年买的,比张潮本人还大一岁。

  当时的老张同志嫌弃学校工资低,也想投奔怒海,要不是老婆突然怀孕了,说不定今天的张潮就是日本文学新星了。

  所以书上的日语都是一些中古词汇,现实里日本人几乎都不用了。

  还有就是根据张潮几次去日本的观察,日本现在已经逐步「片假名地狱」化,能用片假名(相当于拼音符号)的地方都用片假名,汉字词已经越来越少见了。

  所以老爹现在学这玩意儿纯属刻舟求剑。

  不过看他热情这么高,张潮一时也不好打击,只能道:“快登机了,你们要不要再吃点什么?”

  他给父母订的是头等舱,候机室里有自助餐,不过福海飞日本也就3个小时,飞机上还有一顿午餐,没必要吃太多。

  不过张潮母亲还是多揣了几块饼干在口袋,算是老一辈对食物缺乏安全感的一种表现。

  没一会儿,候机室里的登机提示音就响了起来,张潮和父母拎上包,跟随着工作人员的指引来到了登机口。

  看着旁边排着乌泱乌泱的经济舱乘客队伍,张潮父母脸上不约而同露出了羞赧的神色,父亲用手搓了搓脸,转过头去不看。

  母亲则小声地嘟囔着:“这多不好……怎么上个飞机还把人分三六九等呢。”

  张潮本来已经习惯了头等舱登机的便利,听母亲这么说脸上也是一红,不过还是解释道:“咱们机票多花钱了啊,一张多花好几千呢!”

  母亲又叹道:“花这冤枉钱干嘛。3个小时,二等座挤一挤也就到了。我当年去浙江上学,火车要坐一天一夜呢……”

  张潮忍不住道:“那叫经济舱,不是二等座再说了,您那时候几岁,现在几岁?”

  父亲这时候回头插一句嘴:“钱不钱的另说,你现在是距离人民群众越来越远了。”

  三人就这么一边小声拌着嘴,一边上了飞机。

  等坐进了头等舱宽大的座位,又享受了空姐优雅半蹲的亲切服务,再歪着脑袋看到空姐在经济舱的微弯腰标准服务,父亲感叹道:“这钱原来都花在这里了……”

  旋即灵巧一闪,躲过了老婆伸来拧自己皮肉的魔爪,嘴上还没停:“我说的没错嘛,多花钱空姐抬头看乘客,少花钱乘客抬头看空姐……”

  “别狡辩,我看你就是看人家小姑娘生得俊!”

  “儿子都花钱了……再说了,这来来去去的,不看也得看,不看白不看……哎哟,你轻点……”

  老夫妻二人就这么说说闹闹,还好他们坐最后一排,座位又宽,声音又低,不至于吵到其他乘客。

  不过张潮还是扭过脸去,想装作不认识两人。

  等飞机上升到平流层,飞行稳定之后,张潮父母很快被窗外的云海景色吸引。

  张建国拿着相机拍了好多照片才恋恋不舍地收了起来,感慨道:“十几年前为了修长乐机场,全县老师集体‘捐了’半个月工资。结果到了今天,我才第一次坐上飞机……”

  一句话引得张潮都开始忆苦思甜。张潮想起那是自己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有一天学校把全校同学都拉去河边挖草皮,说是长乐机场风沙大,要用草皮固沙。

  自己和同学们吭哧吭哧挖了半天,结果挖上来的草皮放在学校围墙边的晾了两个星期都没有被拉走后来有天终于消失了,但想来那些草皮也活不了(奶奶的,现在写都有气)。

  不过这种氛围很快被母亲打破了,她道:“明明是你自己不敢坐飞机。去年和老刘、老李两家一起去云南玩,你非要坐火车……”

  张建国没等老婆说完话,就把身子侧向儿子那边,说道:“你看看你现在,住大房子,开好车,飞机要坐头等舱,接触的都是名人……我就担心,担心……”

  “担心我脱离群众?”张潮微笑着接话道。

  张建国点点头道:“你别嫌这句话老,觉得它过时了。你是作家,不是明星。

  我就怕你成天在云上飘着,再也看不见地上长什么庄稼、房顶冒什么烟了。”

  张潮心想老张这是杞人忧天,这基层生活经验咱丰富着呢

  什么600块一个月没有窗户的地下室,什么12块的黄焖鸡米饭,什么地铁通勤2小时就为了一节180块的课,什么开工作室不成倒贴2万……

  虽然肯定不是真正的“底层”,但是经历也足够坎坷了。

  不过张潮嘴上还得安慰道:“您放心,最近这段时间忙的事多,所以都是高来高去的。等新小说出版以后,我就好好深入基层,体验人间烟火,品尝酸甜苦辣……”

  张建国连忙摆手道:“打住!又开始油嘴滑舌了。你就这点改不了,一想逃避问题就满嘴跑舌头!我就是提醒提醒你,听不听在你。”

  张潮这才讪讪的住嘴。

  这时候反而是母亲心疼起儿子了,拍了一下丈夫,板着脸道:“你也不看看他现在每天多少事,哪像你一样整天游手好闲,不是找人下棋,就是去山里钓鱼,一天到晚不着家……

  儿子,你别听他的。反正咱家现在不写小说也能过好日子!”

  张建国被老婆训得无言以对,张潮在旁边听得想笑又不敢笑出声,只能捂着嘴肩膀直抖,没想到老妈很快枪口就转移了,对他道:“你也要注意,不要乱花钱……”

  张潮的笑戛然而止,轮到父亲在那“嘿嘿”直乐。

  张潮知道,平时母亲虽然絮叨点,倒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对什么都反应过度她说父亲不敢坐飞机,自己其实也差不多,所以要用不断讲话来转移注意力。

  不过好在飞机很快就进入日本领空,不一会儿就开始下降。在空姐的提醒下,二老忙着收桌板、关舷窗、系安全带,一时间也没空再聊天了。

  临下飞机前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就是乘务长彬彬有礼地拿着意见簿,让张潮为航程提意见。张潮当然要写什么,大笔一挥,空白页上就出现了十个大字:

  「服务周到,宾至如归张潮」

  紧接着又和空姐们合了个影,这才离开了飞机。

  这时候张潮父母对自己儿子的知名度又有了直观的认知。

  飞机降落的机场是成田机场,张潮带着父母一路按照程序过关、等行李。

  这时候张潮母亲忽然忧心忡忡地道:“确定不要联系三舅妈的小姨子的二姑父的小儿子?你来日本有正事,能陪我们几天,后面怎么办?”

  老张同志又从怀里掏出《七天日语速成》,自信满满地说道:“别怕,有我!”

  结果被老婆白了一眼:“就是有你,才怕!”

  没等张潮开口回答,忽然一个声音在身后想起:“潮桑!终于又见到你了!”

  三人回头,只见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站在面前,深深给他们鞠了一躬,幅度之大、态度之恭敬,直接让张潮父母都有些惊慌失措,连忙鞠躬还礼。

  张潮介绍道:“这是角川书店谷田佑介先生,在燕京语言学院留过学,中文很好谷田,你的中文比上次见面更好了。”

  谷田佑介再次鞠躬道:“感谢您的肯定。我这两年都在努力学习中文,专门请了发音老师。”

  张潮赞赏道:“效果真不错!你现在在角川书店是……”

  谷田佑介第三次鞠躬道:“托您的福,现在我担任千代田区的主管!”

  张潮问道:“那事一定很多吧,恐怕没空……”

  谷田佑介连忙道:“您放心,社长说了,接待您就是角川书店目前最重要的任务,特地嘱咐我一定要您和二位长辈满意!”

  张潮这才回头对父母道:“所以不用麻烦那谁,三舅妈的二姨夫……反正咱们这一趟旅程,谷田会全程陪同,所有费用都是角川书店出,呃……”犹豫了一下继续道,“包括往返的机票。”

  张建国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这……这么麻烦人家好吗?得花不少钱吧,再说人家是主管,工作多忙啊。不然还是叫二舅妈的四姨太……”

  张潮还没有开口解释,谷田就道:“你们,就是角川书店最尊贵的客人!我们好不容易,才从集英社手里抢到接待三位的机会,请务必不要觉得麻烦!”

  一番话说得张潮父母哑口无言。

  张潮小声解释道:“我把新小说签给角川书店了……”

  张建国这才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儿子的新小说据说在全世界范围内都吊着读者的胃口呢,美国的出版社最近直接把首印数提高到了100万册,说是摇钱树也不为过。

  也难怪日本的出版社会这么热情。

  和张潮给他们带来的利益相比,接待一家人游山玩水、吃吃喝喝能花几个钱?

  张建国把《七天日语速成》又塞回怀里,腰板直了直,用长辈的口吻对谷田佑介道:“那就辛苦你了,谷田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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