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张潮自己心里也犯嘀咕,自己今年虽然写了一些不错的小说,但是除了《少年的巴比伦》外,都算不上严肃文学。从在座获奖人的年龄来看,自己再过10年得也嫌年轻,怎么就轮到他了?
不过该有的镇定他还是具备的,所有获奖人里,他是最后一个上台的。主持人读出了他的获奖理由:
“张潮以敏锐的目光捕捉到了普遍存在于县城青少年群体中的特殊精神特质,并以不符合年龄的成熟笔触将这种观察化为了小说语言,建构了一个独属于他的文学世界,开拓了一片从未被重视过的文学版图。……”
张潮从庄绍绥手中接过金灿灿的奖杯和大红的奖状,并发表了得奖感言:“能获得这个奖项,首先要感谢……”
颁奖典礼结束以后,正要回去的张潮忽然被人叫住了,却是在“将将三人行”有过一面之缘的徐子东。
张潮能上大学,还是因为在港岛岭南学校中文系的徐子东接受采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所以心里一直颇为感激,见到是他,连忙停下来,主动向徐子东走去。
徐子东满脸笑意,道:“恭喜恭喜!”
张潮客套完,就真挚地感谢道:“徐教授,非常感谢您在我上大学这件事上帮的忙虽然我没机会去岭院。”
徐子东一摆手,潇洒地道:“小事一件。我也是有什么就说什么,谈不上帮忙。”
张潮道:“我没注意到今天您也在……”
徐子东道:“我是庄重文奖在港岛的评委会成员。你这次得奖,可让我们为难死了。”
张潮道:“因为我太年轻了吧?”
徐子东道:“是。但是最后是副主席王老师说话了,大家才拍板决定给你。”
张潮道:“王老师?”
王是上一届新理念大赛的评委会主任,应该说自己是“得罪”过他的。现在竟然能为自己讲话,不得不佩服老爷子的心胸广阔。
徐子东道:“他说‘庄重文文学奖’设立之初的目的,是鼓励青年作家的,也为了激励更多年轻人投身文学事业。但你们看看最近得奖的有几个是青年?头发花白的都有。
上一个30岁之前获奖的还是1993年的池子健,29岁;这次让张潮得奖,有助于让文学重新回到主流舆论的视野……”
张潮感慨道:“有机会我一定要当面谢谢他。”
徐子东问道:“我想要邀请你明年到岭院和我们中文系的学生做一个座谈会,不知道你有没有空?”
张潮爽快地答应道:“没问题,您定好时间通知我就成。”
第二天的课,张潮主要是在燕师大那边上的,下午打车回来以后,就看见程欣、丛治晨等几个燕大同学在北大街东院门口等自己。
张潮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程欣焦急地道:“给你打电话怎么打不通?”
张潮拿出手机,无奈地道:“备用电池忘了带,没电了既然来了,一起上来坐坐吧。”
说罢就带几人进了小区、上了楼。
这也是张潮第一次带同学来自己的小家。也幸亏国庆时候父母来过几天,给家里添置了一些必要的茶杯、茶壶之类的待客用品,才不至于这大冬天的,张潮连热水都没得给人家沏。
几个同学进了屋,好像就忘了找他啥事,先是里里外外看了一遍,然后啧啧叹道:“有钱真好。”
张潮笑道:“有空欢迎多来坐坐找我有什么事,这么火急火燎的?”
丛治晨闻言叹了一口气,道:“我们学校这次可能要输给青华了。”
张潮道:“怎么了?他们昨晚演得很好吗?”
程欣道:“他们排的是《思凡双下山》,当年实验话剧团孟静辉的经典剧作。演出效果好极了,我们剧社的人看完以后,都有点没信心了。”
丛治晨道:“本来戏剧社在他们青华是个小社团,我们最大的对手一直是燕理工。但是这次他们不知道从哪里请来了救星,演出效果一下子提高到了不像大学生的水平。”
程欣道:“据说是请了中戏的人指导,具体我们就不知道是谁了。”
张潮道:“我们燕大剧社排的是啥?”
丛治晨道:“我们排的是契诃夫的《蠢货》。其实效果也不错,但是和人家一比,就……”
另一个男生接话道:“燕理工的太阳社明年也不知道又会拿出什么撒手锏去年他们就拿了第一。”
丛治晨道:“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等我们去青华演出的时候,也不知道会被笑成什么样。”
张潮问道:“那你们找我是为了……?”
程欣道:“剧社里不少人都很气馁,但是我们几个觉得还有机会。如果我们能有一个出色的原创剧本,那说不定还有机会。可写剧本这活儿太专业了,想来想去也只有你了……咱们燕大剧社输给谁,也不能输给青华啊!”
张潮笑道:“你们怎么知道我一定行?”
丛治晨道:“你就别谦虚了。你写的电影剧本好到中戏戏文系的高材生都没法改这事圈里都传遍了。”
程欣道:“是啊。还被何冀萍认可了那是什么人啊?《天下第一楼》的编剧!”
燕京高校多,但是几个顶级高校之间话剧爱好者的圈子不大,所以他们知道了也正常。
张潮沉默了下来,盘算了一下自己的时间《蜗居》已经写完了,自己再过一遍就能发给单英琪了。公司那边的业务主要交给黄杰夫来推进其实,而且现阶段业务也不多。
于是点点头道:“好。你们什么时候要?”
丛治晨道:“当然越早越好……不过也要看你。戏剧节在8月份,一般是5月份前确定要上的剧目。也得给剧社那边留排练的时间吧?”
张潮道:“那没问题,你们等着就好。”
送走同学以后,张潮来到书房,打开电脑,脑海里先是闪回过那出自己至少看了十几遍的话剧的一幕幕悲欢离合,然后新建文档,输入名称:
《窝头会馆》
第102章 亲王驾到 祥瑞御免
《窝头会馆》是2009年由北京人艺排演的经典剧目,甚至堪称21世纪以后人艺最经典的原创剧目。
《窝头会馆》讲述了北平解放前一年,燕京城里一个叫窝头会馆的平民小院儿里,房东苑国钟守着自己的小院和儿子,与前清举人古月宗、保长肖启山、曾经做过“暗门子”的厨子媳妇田翠兰、前清格格金穆蓉等人之间发生的种种悲欢离合的故事。
这些挣扎在社会底层的小人物,有着形形色色种种缺点有的爱钱如命,有的嘴皮子刻薄,有的小心眼儿……他们与困顿的生活、苛捐杂税、恶人欺诈乃至命运、人心作着各种抗争,生活的艰辛最终不能泯灭人性的美好。
张潮上一世在学校教书的时候,上到《茶馆》这一课,除了给学生看《茶馆》的话剧视频外,一定会找一个晚自习,再给学生放一遍《窝头会馆》,让他们对比两出剧目的异同点。
十年下来,少说也看了近20遍,布景和台词几乎是滚瓜烂熟,所以很快就敲下了第一行字:
第一幕(一九四八年夏处暑白昼)
【南城死胡同里的一座小院儿,坐北朝南,虽然破破烂烂,却残存着一丝生机……】
张潮计划在春节前完成这个剧本,留给剧社排演的时间也绰绰有余,所以时间倒不是很赶,写了开头的一千多字就放下了这是他现在写作养成的一个习惯,有了文债就先开个头,不开头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去。
接着就是把《蜗居》调出来,迅速地浏览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大问题以后,就把文件发给了单英琪。
这个周末,张潮有件大事要做考驾照的科目3。
不过这对上一世开了十几年车的张潮来说,实际上比科目2还要简单。
周六上午,通州科目三考场,张潮取完号就静静地等着,轮到他时,面无表情地绕车一周检查,模拟灯光、打灯、起步、直线行驶、变更车道、靠边停车……一遍过。
马上就办理了驾照申领手续。
下午张潮就去了BMW的4S店车他两周前就抽空付了定金,今天刚好能提。
这年头国产品牌还没有起飞,更没有五花八门的电动车,因此确定价位区间以后,可以选择的车型不多,无非就是日系和德系打架。
经过简单的比较,张潮就决定多花点钱,买了一辆2004款的BMW325i,2.5L6缸发动机,218马力,自己开起来舒服,以后如果要接接客人什么的也不算掉份。
落地价格40万多一点。张潮转了一圈看没什么问题,当场付了尾款,直接在店里上了保险,办好临牌,开着就走了。
连红绸带都没让4S店给系,也没捧着花和爱车合影留念一切从简从快。
销售等他走了还处于发懵的状态,感慨道:“富二代就是不一样,看年龄这应该是他的第一辆车,但是付起款来和买盒饼干似的,一点仪式感也不要。”
张潮对车确实没有什么执念,当然也不需要什么仪式感毕竟只是一个交通工具。有钱了就买好点,没钱就买破点。
至于提速、操控什么的,上一世开惯了电车的张潮对此基本无感。
本来他是想买个帕萨特的,结果当时查询账户余额的时候发现又多了200多万,于是临时决定提高一下预算。
不过开车回了北大街东院找物业办理完停车登记手续,再开进小区以后,注意到路边燕大师长们的车,他才发现自己好像有点高调了,不少散步的老教授都好奇地看过来。
不过买都买了,又不能去退,相信老师们会习惯的!
眼见要到元旦了,张潮已经快两个星期没去潘家园的公司那边了。
12月31日恰好是周五,下课的早,张潮就开车去了公司,黄杰夫一看到他就大呼小叫起来,声称没有见过张潮这么甩手掌柜的老板,什么事都扔给他做。
不过张潮却看到了黄杰夫眼睛后面藏不住的笑意。
张潮问道:“下个月你就要去日本和集英社谈周边的事,资料搜集的怎么样了?”
黄杰夫拿出一叠纸,答道:“集英社对漫画周边的把控还是很严格的,基本要拿走收益的20%,其他是留给渠道商和零售店的,最后留给漫画家的只有2-3%。”
张潮皱眉道:“2-3%?这么少?”
黄杰夫耸耸肩道:“可能鸟山明能拿多一点吧不过可能性也不大。”
张潮道:“我们的情况不一样,我和夏答都不是签约给集英社的,我当时签的是转载的协议,里面不包含周边授权。而且这次周边形象设计是我们自己做的,所以你去谈的时候……”
说了半天,最后定下来在岛国按照10%的比例去谈,最低是8%,集英社不同意就算了。
张潮最后特地交代:“你去岛国和他们谈,全程使用英语,一个汉字也不许往外蹦。”
黄杰夫疑道:“这是为什么?岛国人英语发音很怪的他们的汉语翻译应该还不错吧?”
张潮神秘一笑道:“你听我的就是了。总之记住,全程英语!”
聊完这件大事,张潮又问员工招聘怎么样了,黄杰夫道:“现在快过年了,人可不好找。上周谈了个财务,结果后来又不来上班了。所以现在还是交给记账公司那边做。”
张潮道:“年尾了确实不好招人……不过八成也是看我们太草台班子了,年后咱们把这里稍微修整一下。这块你多上点心。我先回去了。”
黄杰夫忙拉住张潮道:“BOSS,你先别着急走。等下还有人来面试,是市场岗位的,还是刚回国的留学生呢!我以后出差,公司里也得有人盯着啊。”
张潮只好同意留下来。
没多久,一个圆脸年轻人就进来了,带着黑框眼镜,看着有些憨厚。
黄杰夫马上招呼人坐下。年轻人看着这颇为草率的办公环境,顿时有些犹豫,黄杰夫忙道:“我们公司刚开张,现在环境一般,业务开展起来就不一样了。你可千万别看不起我们。”
年轻人显然脸皮有点薄,经不起黄杰夫的挤兑,只好坐下来,与黄杰夫面对面。张潮坐在斜对面靠窗的办公位上,并不参与面试。
黄杰夫道:“你先自我介绍一下。”
年轻人道:“我叫马立,今年24岁,学的是商科,今年刚从新西兰怀卡多大学毕业……”
黄杰夫又问了几个问题,马立都对答如流,显然专业上还是十分扎实的,就是有些坐立不安,仿佛希望这场面试早点结束,他可以早点走。
张潮看黄杰夫没什么好问的,他才突然开口道:“马先生,你的学历找一个外企工作也不是很难吧?怎么会想到来我们这里面试。”
马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坦诚地说道:“我确实已经收到了外企的offer,年后就能入职。但是我对这个公司还是,还是比较好奇的。在网上看到招聘启示以后,就想来……看看。”
张潮站起身来,走到黄杰夫身边,笑着对马立说道:“是公司好奇,还是对我好奇,马立……或者该叫你,马伯慵?”
被“揭穿”了身份的马伯慵反而放松下来,也站起来,和张潮握了握了手:“都好奇!”
黄杰夫一头雾水,问道:“怎么?你们认识?”
张潮道:“闻名久矣,但还是第一次见面。马先生我和他谈吧,他和别人不一样。”
黄杰夫也不废话,挪到一边,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张潮坐了下来,问道:“我前几个月在鲁院的高研班,遇到一个和你同名同姓的同学,点名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你呢。”
马伯慵好奇道:“你怎么知道我的本名?”
这个时候的马伯慵在网络上还没有后来的名气,主要在一些文学论坛里,发表脑洞清奇的恶搞文章,属于在小圈子里的知名人物。
张潮连忙打了个马虎眼:“……之前上网的时候看到有人扒你来着,就记下来了。话说回来,你那篇《从〈机器猫〉看斗争的残酷本质》写的真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