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 第112节

伯爵道:“你这回才认的爹了?”

桂姐不理他,弹着琵琶又唱:双声叠韵思量起,思量起,怎不上心?无人处,无人处,泪珠儿暗倾。

伯爵道:“一个人惯溺尿。一日,他娘死了,守孝打铺在灵前睡。晚了,不想又溺下了。人进来看见褥子湿,问怎的来,那人没的回答,只说:‘你不知,我夜间眼泪打肚里流出来了。’──就和你一般,为他声说不的,只好背地哭罢了。”

桂姐道:“没羞的孩儿,你看见来?汗邪了你哩!”

──我怨他,我怨他,说他不尽,谁知道这里先走滚。自恨我当初不合他认真。

伯爵道:“傻小淫妇儿,如今年程,三岁小孩儿也哄不动,何况风月中子弟。你和他认真?你且住了,等我唱个南曲儿你听:‘风月事,我说与你听:如今年程,论不得假真。个个人古怪精灵,个个人久惯牢成,倒将计活埋把瞎缸暗顶。老虔婆只要图财,小淫妇儿少不得拽着脖子往前挣。苦似投河,愁如觅并。几时得把业罐子填完,就变驴变马也不干这营生。’”当下把桂姐说的哭起来了。被西门庆向伯爵头上打了一扇子,笑骂道:“你这[扌刍]断肠子的狗才!生生儿吃你把人就欧杀了。”

因叫桂姐:“你唱,不要理他。”

谢希大道:“应二哥,你好没趣!今日左来右去只欺负我这干女儿。你再言语,口上生个大疔疮。”

那桂姐半日拿起琵琶,又唱:簇御林人都道他志诚。

伯爵才待言语,被希大把口按了,说道:“桂姐你唱,休理他!”

桂姐又唱道:却原来厮勾引。眼睁睁心口不相应。

希大放了手,伯爵又说:“相应倒好了。心口里不相应,如今虎口里倒相应。不多,也只三两炷儿。”

桂姐道:“白眉赤眼,你看见来?”

伯爵道:“我没看见,在乐星堂儿里不是?”

连西门庆众人都笑起来了。桂姐又唱:山盟海誓,说假道真,险些儿不为他错害了相思病。负人心,看伊家做作,如何教我有前程?

伯爵道:“前程也不敢指望他,到明日,少不了他个招宣袭了罢。”

桂姐又唱:琥珀猫儿坠日疏日远,何日再相逢?枉了奴痴心宁耐等。想巫山云雨梦难成。薄情,猛拚今生和你凤拆鸾零。

尾声冤家下得忒薄幸,割舍的将人孤另。那世里的恩情翻成做话饼。

唱毕,谢希大道:“罢,罢。叫画童儿接过琵琶去,等我酬劳桂姐一杯酒儿,消消气罢。”

伯爵道:“等我哺菜儿。我本领儿不济事,拿勤劳准折罢了。”

桂姐道:“花子过去,谁理你!你大拳打了人,这回拿手来摸挲。”

当下,希大一连递了桂姐三杯酒,拉伯爵道:“咱每还有那两盘双陆,打了罢。”

于是二人又打双陆。西门庆递了个眼色与桂姐,就往外走。伯爵道:“哥,你往后边左,捎些香茶儿出来。头里吃了些蒜,这回子倒反恶泛泛起来了。”

西门庆道:“我那里得香茶来!”

伯爵道:“哥,你还哄我哩,杭州刘学官送了你好少儿,你独吃也不好。”

西门庆笑的后边去了。桂姐也走出来,在太湖石畔推摘花儿戴,也不见了。伯爵与希大一连打了三盘双陆,等西门庆白不见出来。问画童儿:“你爹在后边做甚么哩?”

画童儿道:“爹在后边,就出来了。”

伯爵道:“就出来,有些古怪!”

因交谢希大:“你这里坐着,等我寻他寻去。”

那谢希大且和书童儿两个下象棋。

原来西门庆只走到李瓶儿房里,吃了药就出来了。在木香棚下看见李桂姐,就拉到藏春坞雪洞儿里,把门儿掩着,坐在矮床儿上,把桂姐搂在怀中,腿上坐的,一径露出那话来与他瞧,把桂姐唬了一跳。便问:“怎的就这般大?”

西门庆悉把吃胡僧药告诉了一遍。先交他低垂粉颈,款启猩唇,品咂了一回。然后,轻轻[扌刍]起他两只小小金莲来,跨在两边胳膊上,抱到一张椅儿上,两个就干起来。不想应伯爵到各亭儿上寻了一遭,寻不着,打滴翠岩小洞儿里穿过去,到了木香棚,抹过葡萄架,到松竹深处,藏春坞边,隐隐听见有人笑声,又不知在何处。这伯爵慢慢蹑足潜踪,掀开帘儿,见两扇洞门儿虚掩,在外面只顾听觑。听见桂姐颤着声儿,将身子只顾迎播着西门庆,叫:“达达,快些了事罢,只怕有人来。”

被伯爵猛然大叫一声,推开门进来,看见西门庆把桂姐扛着腿子正干得好。说道:“快取水来,泼泼两个搂心的,搂到一答里了!”

李桂姐道:“怪攘刀子,猛的进来,唬了我一跳!”

伯爵道:“快些儿了事?好容易!也得值那些数儿是的。怕有人来看见,我就来了。且过来,等我抽个头儿着。”

西门庆便道:“怪狗才,快出去罢了,休鬼混!我只怕小厮来看见。”

那应伯爵道:“小淫妇儿,你央及我央及儿。不然我就吆喝起来,连后边嫂子每都嚷的知道。你既认做干女儿了,好意教你躲住两日儿,你又偷汉子。教你了不成!”

桂姐道:“去罢,应怪花子!”

伯爵道:“我去罢?我且亲个嘴着。”

于是按着桂姐亲了一个嘴,才走出来。西门庆道:“怪狗才,还不带上门哩。”

伯爵一面走来把门带上,说道:“我儿,两个尽着捣,尽着捣,捣吊底也不关我事。”

才走到那个松树儿底下,又回来说道:“你头里许我的香茶在那里?”

西门庆道:“怪狗才,等住回我与你就是了,又来缠人!”

那伯爵方才一直笑的去了。桂姐道:“好个不得人意的攮刀子!”

这西门庆和那桂姐两个,在雪洞内足干够一个时辰,吃了一枚红枣儿,才得了事,雨散云收。有诗为证:海棠枝上莺梭急,绿竹阴中燕语频。闲来付与丹青手,一段春娇画不成。

少顷,二人整衣出来。桂姐向他袖子内掏出好些香茶来袖了。西门庆使的满身香汗,气喘吁吁,走来马缨花下溺尿。李桂姐腰里摸出镜子来,在月窗上搁着,整云理髩,往后边去了。

西门庆走到李瓶儿房里,洗洗手出来。伯爵问他要香茶,西门庆道:“怪花子,你害了痞,如何只鬼混人!”

每人掐了一撮与他。伯爵道:“只与我这两个儿!由他,由他!等我问李家小淫妇儿要。”

正说着,只见李铭走来磕头。伯爵道:“李日新在那里来?你没曾打听得他每的事怎么样儿了?”

李铭道:“俺桂姐亏了爹这里。这两日,县里也没人来催,只等京中示下哩。”

伯爵道:“齐家那小老婆子出来了?”

李铭道:“齐香儿还在王皇亲宅内躲着哩。桂姐在爹这里好,谁人敢来寻?”

伯爵道:“要不然也费手,亏我和你谢爹再三央劝你爹:‘你不替他处处儿,教他那里寻头脑去!’”李铭道:“爹这里不管,就了不成。俺三婶老人家,风风势势的,干出甚么事!”

伯爵道:“我记的这几时是他生日,俺每会了你爹,与他做做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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