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吕不韦再怎么传奇，也是商人出身。士农工商，这是千百年来，儒家一力维护的成规。
韩文信一个士人，却把自己比作商人，在儒道盛行的北周，可说是举目皆敌。
“更有趣的是，这样的韩文信，还修成了儒家的浩然正气，你说有趣不有趣？”清羽挑眉笑道。
“所以，你想让我赴这个约？”闻弦歌而知雅意，凤九也听出了清羽话中的意思。
“嗯，”清羽点头道，“这半个月来，也把六皇子晾得差不多了，再晾下去，就有点过犹不及了。”
“的确如此。”凤九也想到了这一点。
他的六哥，有耐心，但人的耐心又不是无穷的。六皇子以皇子之尊，一直以热脸贴凤九这个落魄的九皇子的冷屁股，很难得，但不会一直难得。再以冷屁股怼人家的热脸，就别怪人家六皇子恼羞成怒了。
若是凤九当真是无欲无求，正宗的儒家子弟也就罢了，问题是，他不是啊。冷脸以对，只是为了维持他的人设罢了。六皇子想扶持凤九对付八皇子，凤九也想借六皇子这股东风，把自己送上青天。
“不过，过去赴宴可以，但你要想好以什么面目，面对你这个六哥。”
“怎么说？”凤九问道。
“你六哥，应该是想以恩情和亲情笼络你，帮他对付八皇子。也有帮你争取山河书院的支持，助他日后争夺皇位的意思。”
“所以，你可以顺着他的思路走，表现出对亲情的渴望，让他以为得计，对你放心。赴宴，不是因为有什么好处，而是他六皇子，是第一个对你释放善意的兄弟。这一点。你千万要记清楚。”
“他要是给什么好处，你尽管收着，但你要适当表现出对他这股情义的感动，绝对不能暴露出你的野心，知道不。记住，你是修炼出浩然正气的儒家弟子，不是怀着鬼胎的恶人。”
说到这里，清羽失笑道：“儒家的浩然正气，可真是个好东西啊！”
修炼出了浩然正气，就相当于得到了正人君子的生产标签，光明正大地在脸上盖着“正人君子”这四个字。这是对儒家千百年传承的认可。
自贬为商人的韩文信，在外人口中是语出轻狂之言，却心怀坦荡的狂士。在凤九身上，亦能起到十分良好的伪装防护。
“的确是个好东西······”凤九也是深有同感。
以往的不屑和嘲讽，在他修炼成浩然正气后一朝而散。便是以前心生绝望之下，抱着我死你也不能好活的心态，得罪的各种各样的人，也是认为当初的他只是无心之失，实际上内心还是个好人。
“一朝铅华散尽，萌发万丈光彩”，“浪子回头金不换”······各式各样的赞美，把凤九塑造成一个自己都不认识的陌生人。
“有这个‘正人君子’的标签，六皇子想不信你都难。你就挂着这个好人标签，享受着诸皇子的拉拢，慢慢发育吧。”
“是极。”凤九虽然不知道“标签”这个词语，但不妨碍他结合词句前后，明白“标签”的意思。
“对了······”清羽忽然拍手道，“这是今日韩文信拿来贿赂我的读书心得，也许能从这看出他的一些端倪。”
清羽从袖子中拿出那本封面颜色不怎么健康的小册子，将它交予凤九观看。
真要是能从这小黄本中看出韩文信其人，还得凤九出马。清羽这个靠着参考答案进山河书院的学渣，还是有点13数的。
第九十二章 交手
十月二十四日，霜降。
这一日，正是山河书院本月休沐之日的开端，也是凤九赴六皇子凤朝南之约的日子。
设宴地点是在神都外云生峰的凌云阁，北周第二高的建筑，比其更高的，也只有专职观星测命的钦天监了。
整座建筑，坐落于地势极高，半山腰就可见云的云生峰之上。高耸入云，不在人间，这是凌云阁的名字由来。
“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清羽独自一人站在凌云阁顶楼，凭栏远眺。
“师弟好文采！”喝彩声传来，韩文信自后方踱步而来。
“师兄谬赞。”清羽也不回头，他知道这时候在这凌云阁，能唤他师弟的，也就只有韩文信了。
这最顶层的凌云阁，已是被六皇子凤朝南包下，现在总共只有五人还在这一层。
凤九和凤朝南的这场宴会，不管内情如何，表面上只是叙叙家常，加深一下兄弟感情。
“不谈国事天下事，只谈你我兄弟情谊。”这是凤朝南在见到凤九时说的话，好像二十几天前，和凤九在书院前对峙的不是他一样。。
情谊当时听到这句话，饶是已然脸皮厚如城墙，依然不得不甘拜下风。就冲这一点，清羽就敢肯定，凤朝南登上皇位的机会很高。厚脸皮的人，总是比其他人更善于抓住转瞬即逝的机会。
更何况，能包下这最顶上的一层凌云阁，其财雄势大，可见一般。
言归正题，因为谈的是家事，所以阁内只有凤九和凤朝南这两兄弟在饮酒谈心。凤朝南挺会做人的，知道凤九平时独来独往，就没带侍从和一班狗腿来显摆，只带了韩文信和那个叫小李子的太监来。
屋内更是只有一张小酒桌，凤朝南让小李子退下，自己亲自斟酒，兄弟二人就着小菜喝着酒，谈天说地，好像真的只是久未见面的两个好兄弟在一起聚聚。
“以师弟之才，不该如此中规中矩才对。”韩文信踱步到清羽身旁，同是眺望这楼外的云海。
韩文信这话说得有点没头没尾，但清羽知道，他说的是入门会试。刚刚诵读的诗句，明显和清羽表现出的，住在丙三号房的水平不符。
“愚者千虑，必有一得。这诗，师弟不过是偶有所得罢了。”
清羽目光似剑，转向韩文信含笑的脸庞，“倒是师兄你，既已修成浩然正气，又何故如此作态？”
“怎能说是作态，这可是······”韩文信拉长了音。
“师兄的本心啊······”倏忽间，一掌自宽大的袍袖中探出，袭向清羽。
这一击十分突然，连清羽也没料到，韩文信会这般出手偷袭。
不过，想要伤到清羽，这还远远不够。
清羽右手如伺机待发地蛇般弹起，后发先至，以极诡异扭曲的角度，绕过正面的一掌，扣向韩文信出掌的右手脉门。
“师弟这一手，可不像是个读书人该有的路子。”韩文信掌上渗透出白色的真气，如雾般萦绕在手上，微微一震，真气冲击，迫使清羽收手。
清羽撤回灵蛇拳，攻势转向正面，一团白色雾气围绕整个手掌，以掌对掌。
“那师兄就教教师弟，什么才是读书人该有的路子吧。”
两掌相接，两团白色雾气碰撞，却是戛然不同的表现。
韩文信的真气，虽成雾状，但掌劲凝实，充满儒门浩然正气独有的万法辟易，唯儒永存之势。
而清羽这边，掌劲阴寒，入骨三分，侵蚀着韩文信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