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仙志 第210节

赵才子脸上的汗也越来越多,只觉得手脚都软了,大月王问道:“阶下何人?”

赵才子忙道:“大人,我叫赵才子,这个……”

他正要解释一番,自己刚才嫖完不给钱是多么的出于无奈,那大月王一摆手道:“不必再说了,案犯赵才子,嫖妓宿娼,寻衅滋事,殴打良善,真是罪无可赦,合该凌迟处死。”

赵才子:“……”

所谓凌迟者,杀千刀是也。

※※※※※※※※※

许仙听吴伯讲述一番,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大月城本是一片荒坟,鬼类聚集渐多,成了一个鬼市。阴司也不来管理,就有一些强魂恶鬼称王称霸,纵横无忌,将那些弱鬼善鬼欺压的不成样子。

直到后来,来了一个大月王,定下了律令,令众鬼遵守。又明鉴是非,审案断狱,将那些恶鬼纷纷处死。于是众鬼才得了一丝喘息之机,对这大月王感恩戴德。

然而好景不长,可是这位大月王是个眼中容不得沙子的性子,城中的居民但凡有什么错事,小到邻里纠纷,夫妻争执也要拿来审问。而且惩处极为的严苛,于是鬼与鬼之间,莫说是打架了,就是争执也不敢,就是真闹出了什么矛盾,宁愿互相隐瞒,也绝不讼于官。

大月王却没那么好应付,下令要众人互相检举揭发,若是检举不出来,就是包庇之罪,全城的鬼要一起连坐受罚。于是众鬼更是谨小慎微,但也难免犯一些小错,那时候就是极亲近之人也要去检举他。

终于有鬼为了不被其他的鬼检举,决定憋在家里不与其他鬼相处,反正鬼又不用吃饭。慢慢的全城鬼类都只想守在家中,不与他人相处。但却还是不行,一个月里至少要凑够一打的数目,凑不够的话,众鬼还是少不了一顿板子。

于是大家发挥集体智慧,决定如果犯人的数目不够,就选出来一些送交给大月王充数,大月王竟也应允了,说是:“受众鬼之所恶,定非好鬼。”于是颁布了民情法。

许仙同白素贞面面相觑,这大月王还真是会玩!许仙道:“这样的话,那些人缘,不,鬼缘不好的鬼,岂不是就倒了大霉。”

吴伯拍着大腿道:“可不是吗?若不与其他鬼相处,那样就受众鬼排斥,容易被选出来。与其他鬼相处又容易被检举,全城中鬼鬼自危,比之恶鬼横行的时候,还要辛苦的多。”

许仙与白素贞这才明白,为什么这里的鬼为什么这么和气,绝不肯得罪任何一个同类,原来是这个缘故。

三人只顾说着,然而许仙突然回首,却见小巷口已被群鬼围上,见看过来,个个点头哈腰,纷纷道:“刚好还差两个,凑不够十二位,您两位真是天上掉下来的活菩萨。”一个个喜不自胜的模样,对着许仙和白素贞交口称赞,近于阿谀奉承。

如果是一众恶鬼涌上,许仙大概也是凌然不惧,如今眼前看到无数笑脸,却打了个寒战。

一鬼排众而出,先向许仙和白素贞拱了拱手道:“对不住了二位,想必你们已经听了吴伯所言,我们也是没办法啊!新来的总免不了这一遭的,等到事了,咱再向您赔礼道歉。”

这人说话文绉绉的,客气到了极点,仿佛不是抓许仙去受刑挨打,而是请他到家里吃饭似的。

然而看见白素贞,却又愣了一愣,回头看看众人的神色,又对吴伯拱了拱手道:“对不住了吴伯,这次就麻烦您老了,我们就不检举您胡乱议论王上,罪还能轻点。”

众鬼一起点头,吴伯只能哭丧着脸答应了。许仙一愣,在这个城里个人魅力果然很重要。

说着话,众鬼哗哗的涌进小巷中,簇拥着许仙和吴伯而去,剩下白素贞在空荡荡的巷子里,哭笑不得,只得连忙跟上。

许仙被众鬼高高的举着前进,享受了英雄般的待遇,反正他也是想要去找那大月王理论理论的,怎么去都是一样,而且正好可以看看这些鬼说的是否属实。

无论向谁看去,对方一定扯出一个极为和善的笑脸来,来面对所有人。人群中你笑我笑,无论男女老幼,个个跟带了张笑脸面具似的。

直把许仙看的毛骨悚然。生活在这样“法制”,“民主”的城市里,还真是要命啊!

许仙坐在人堆上,抱着手臂,问道:“那大月王如此昏庸,你们何不逃去,或者干脆推翻他呢?”此言一出,所有鬼脸上的笑容都是一僵,而后更加欢笑着和旁边的鬼谈论着什么,竟然装作没听见的样子。

唯有身边的吴伯连忙使眼色止住许仙的话,然后附耳道:“我们的尸骨都埋在这里,逃出去也是孤魂野鬼,而且不知何时被鬼差抓去地狱。大月王法力高深,我们怎么敌得过?”

又见许仙神色从容的样子,心中一动,又道:“您要与他为敌,需得小心大月王的双眼。”不等说完,却又连忙闭上了嘴巴。

广场到了。

第五卷 吟啸且徐行 第三十五章 民意

许仙被众鬼簇拥着来到广场之前。

广场中心是一座高台,青石做筑,连阶而上,高达数仞。高台后面则是一座宏伟的建筑,若宫殿、若庙宇、若衙门。算起来正是在这城市的中心。

众鬼围绕着高台载歌载舞,似乎是某种庆祝的仪式,欢声笑语不绝于耳。只是这欢声笑语之中却掺杂着不少杂音——惨叫声。

许仙一看,只见赵才子被捆趴在一张长桌上,旁边的鬼差能拿着小刀细细的割着,赵才子连哭爹喊娘的力气都没有了,一刀落下都有气无力的惨叫两声。许仙虽然已听了这大月王的残酷,但亲眼见了,还是觉得难以接受。赵才子虽然可恶,但也罪不至此。

众鬼将许仙和吴伯献于阶下,祝祷之后,纷纷退去,加入到载歌载舞的鬼群中去。

许仙先上前将赵才子救下,却已经是神志不清了。行刑的鬼差做出先要抵挡的模样,被许仙轻轻一推,就慢慢跌做一团,呻吟着站不起身来。而旁边的护卫却都是目不斜视,似乎在等大月王的命令。

高坐上位的大月王,用漠然的声音问道:“你是何人?敢扰我司法。”以目观之却只见一团金色的光火,心知许仙不容易对付。

许仙皱着眉头,不答反问道:“你又是何人?敢滥施酷刑。”

大月王道:“吾乃大月王,曾救万民于水火。如今严明律法,以儆效尤,也是为全城百姓之安乐。我看你亦是修行之中,为何不明是非。念在你不是本城居民的份上,速速离去吧!”犹豫了一下,又道:“你脚下的死鬼,也带走吧!”

许仙不禁摇头大笑,道:“百姓安乐。”

“哗”的一挥衣袖,指向台下诸鬼,问道:“你觉得他们安乐吗?”

众鬼被二人的对话所吸引,早忘了载歌载舞,忽然被许仙一指,心中都是悚然。难免生出些埋怨来,“你同他讲就是了,何必扯上我们。”却也盼着真的有人能结束如今的状况。

大月王眼眸一扫,众鬼齐声道:“安乐,安乐。”一边说还一边点头,做出对现在的生活极为满意的样子,有的还大声驳斥起许仙来。

许仙对这群鬼真是无可奈何,却也能够理解,古往今来的老百姓可不都是如此吗?可以想象,自己若是胜了,他们当然对自己感恩戴德,但若是败了,却定然被口诛笔伐,当作乱臣贼子。

而且在这个过程中,聪明的绝不承担任何责任,永远是受害者的面孔,恶鬼横行霸道就是恶鬼不好,大月王严刑峻法就在心里怨憎大月王,等到打跑了大月王,如果过的不顺心,又要去埋怨始作俑者的许仙了。

一直沉默无语的吴伯,忽然跳起来,声嘶力竭的吼道:“你们这群死鬼,还要忍到什么时候,活着要忍,死了还要忍吗?大月王视我们如牛马一般,动不动就要打要杀。我身边这位公子,法力高强,定然能够打败大月王,让我们过上舒服的日子。”他生前也是江湖中打拼的,比之寻常鬼类,更多了一股血勇之气。这样的日子,早就过够了。

然而或许是明白自己不是许仙对手的缘故。大月王只是漠然的望着这个叛逆者,没有任何的反应,这时候越是气急败坏,越容易落了下风,而贸然出手,显然也不会有什么好后果。许仙也收了去意,一边防备着大月王攻击吴伯,一边静待事情的发展。

这时人群中走出一人道:“吴伯,平日我尊你是个长者,怎能如此说话,这两个人来路不明,又说什么让我们过上舒服的日子。金无足赤,这大月城固然是有些许不便,但总胜过到地狱去受苦。而且若非大月王在,这里还是恶鬼横行,我们过的还不知道是什么日子呢!如此忘恩负义,又是什么作为?”

这人正是方才很客气的劝说许仙来广场的那人,年纪轻轻却做秀才打扮,想必生时也是读书人,说起话也是条理分明。比起吴伯的嘶吼似乎更能令人信服,而且他在城中素有名望,众鬼听了纷纷点头。

吴伯恼道:“李秀才,我平日念是个读书人,才敬你三分,原来是个没卵的东西。哦,我明白了,自大月王来,你只劝着别人去挨打,自己却从来没挨过打。难怪如此说话。而且你那‘正人君子’的脸面戴惯了,自然只感到些许不便。呸,狗腿子。”他压抑了许多日子,一下子放开了,大月王也顾不上了,岂怕一个李秀才。

李秀才一下涨红了脸面,指着吴伯吗,怒骂道:“呔,老匹夫,休得胡言。恶鬼横行的时候,你就是那恶鬼之一,王上仁厚,才没有将你一并诛灭,如今倒留下了孽种。难怪一心打破现在的太平日子,没了大月王,你跟着这什么公子,自然是由着性子来欺侮我们。”

两人争的面红耳赤,李秀才的话,绵里藏针,夹枪带棒,甚至阴狠。吴伯动辄操其祖宗十八辈,问候其老母,粗俗中带着快意。骂脏话在大月城中也是重罪,他已经好久没这么说过话了,今次无论结果如此,索性骂个爽利。

众鬼听了那个觉得有理,听了这个觉得痛快,心里也是挣扎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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