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就动了恻隐之心,不忍夏侯屠歌再走一遭自己走过的路。
“我当然愿……”夏侯屠歌激动道,但话刚说出来一半却噎住了,久久不曾吐出最后一个“意”字。
她沉默了一会儿,玉手不自觉放在了脸上带着的黑色面具上,触感冰凉,没有丝毫温度。
“多谢您的青睐,但是……对不起,我不能答应您。”
几息后,夏侯屠歌饱含歉意的躬身一拜。
她的肩膀在微微颤抖着,看得出来内心经历过一番挣扎,但也只是犹豫了片刻便拒绝了这次千载难逢的机遇。
在湛仙洲里,不知有多少人挤破了头皮想走进韩家,哪怕当个奴才下人都在所不惜,更别提当韩凌儿的徒弟了。
夏侯屠歌曾经同样向往追随韩凌儿远去魔洲,年少时不知有过多少次这种美梦,每次都会笑着醒来。
没想到,这一天居然真的来了,可美梦成真时,她却再也不是曾经那个夏侯屠歌。
……
夏侯屠歌虽然不知韩凌儿此次前来湛仙洲要做什么,但看到其他三人和身处的这方虚空便知,韩家此行必有目的。
那么,也就是说韩凌儿并不能在湛仙洲停留多久,可能三天,可能五天,也可能一月半月,总之迟早要回魔洲韩家。
但她夏侯屠歌却不能去魔洲,因为她现在是杀入梁家的“面具人”。
那天她与张浪在梁家放肆杀戮,不仅屠杀了梁家修者,还把众多宾客杀了个七七八八。
如此一来,两人几乎得罪了大半个湛仙洲的势力,称之位“举世皆敌”也毫不为过。
最重要的是,他们并没有并没能力赶尽杀绝,放走了许多宾客,甚至连梁家主都逃走了,留下无穷后患。
在当天,夏侯屠歌几乎就可以断定,过不了几天“梁家被袭”一事就会沸沸扬扬的传遍湛仙洲,而湛仙洲七域绝对会联袂而出,追杀始作俑者——面具人。
世人不知面具人的真实身份,却知道面具人是为她夏侯屠歌而来。
只需那些势力调查一番夏侯屠歌的背景,很容易便能得知她与张浪互相爱慕,恐怕马上就能猜到张浪身上。
届时新仇旧恨共同压在张浪身上,就算他有幽魂族庇佑,又怎能承受住整整七域的怒火呢?!
所以,面具人必须再次出现,而且要和张浪一起出现在世人眼中,这样才能洗脱张浪的嫌疑。
夏侯屠歌之所以不肯跟张浪回去,便是抱有这个打算,她要化身面具人留在湛仙洲,替张浪来承受七域之怒。
……
“妹妹,我觉得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我韩家不会亏待你的。”韩芷儿忍不住温和劝阻道。
她也是个心善之辈,见不得夏侯屠歌如此痴情,简直痴到“傻”的层次。
“多谢前辈好意,但我真的……不能跟您回魔洲,我在湛仙洲还有很多事要做。”夏侯屠歌言辞诚恳道。
她始终低着头,不敢看韩凌儿的神情,生怕看到韩凌儿露出失望的神色。
谁知韩凌儿只是淡淡笑了一下,轻声道:“我说让你跟我回魔洲了吗?你该做什么便去做什么,我可以留在这里陪你一段时间。”
“直到,你把想做的事情全部做完为止,如若结局美满,我便能放心离去。”
“如若结局不尽人意,你也算是有个退路。”
“把韩家当做退路?”夏侯屠歌惊道。
她差点怀疑起自己的耳朵,就算天上掉馅饼砸在她身上都没有这么砸的,把韩家当成退路,别说她了,就连湛仙洲里诸多仙人也想都不敢想。
“怎么?不可以吗?”韩凌儿笑道。
“承蒙前辈厚爱,可我夏侯屠歌一介凡夫俗子,何德何能接受这……”夏侯屠歌恍然如梦道。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韩凌儿抿嘴轻笑一声打断了,道:“凡夫俗子?你看看这天地间,哪个不是凡夫俗子?”
韩凌儿话音还没落,虚空王便轻轻挥了下手,四周黑暗顿时一扫而空,露出外界芸芸终生的景象。
眨眼间,虚空王便带着几人穿梭到十多处不同的地方,五人遁于虚空中将世间百态尽收眼底。
有凡人在为柴米油盐而苦苦发愁,有修者为几块魂石大打出手。
也有三、四个仙女在为了争夺一名天骄男子而争风吃醋,更有仙王坐在青楼中左拥右抱,只顾着享受纵欲之事。
“我韩家势大不过是因为仰仗了些许魔祖之威罢了,而魔祖……同样受情所困,如今不知去了哪里。”
“此前天下无仙,世上皆是凡夫俗子,后来仙蕴复苏,不知有多少修者褪去凡体,羽化升仙,却始终斩不断这颗凡心。”
“人非圣贤,仙亦非圣贤,可那圣者……就真的能看破红尘,斩断世俗吗?”
“我未成圣,不知圣者之心,不知世人之心,却知你我之心。”
“你我皆是凡夫俗子,又何来尊卑之说?”
“我韩家,如何做不得你的退路?”
韩凌儿笑语的声音犹如清脆的银铃般好听,落入夏侯屠歌耳中让她一时失了神,久久不曾缓过味来。
“姑娘,韩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可怕,魔洲的魔恐怕比起你们眼中的圣还要善良许多。”
沉默已久的虚空王终于开口,一出声便说出了“大忤逆”之话,犹如当头棒喝般惊醒夏侯屠歌。
是啊,这世间有太多伪善之辈了,就连夏侯屠歌年少时拜入的寒雪玄门都是如此,人情世故犹如风云般莫测,每个人都有无数张面孔,虽然不像她似的戴着面具,但是又有几个人显露过自己的真容呢?
圣,就真的是圣吗?魔就真的是魔吗?!
……
“徒儿夏侯屠歌,拜见师尊!”
沉默许久后,夏侯屠歌面朝韩凌儿盈盈拜下。
在韩凌儿的妙语连珠下,夏侯屠歌心境骤然通透,再无半分优柔寡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