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见到货郎们前来,所有人连手中的活计都不干了,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家中,拿钱的拿钱,拿物的拿物,生怕耽搁了时间。
“六哥,今天又带了什么好东西来?”
“六叔,我要的冰糖葫芦带来了吗?我可以用竹鼠肉换,我听说二狗曾经卖出21枚铜钱,您看能不能……”
“六爷,咱们最近手头紧,能不能在你这里赊点盐?不行?那我用螃蟹换?哪里来的螃蟹?这田间地头到处都是螃蟹,也不怕人,我就捉了几只,你若是喜欢的话,我可以给你多捉几只。”一名汉子冲着货郎讨好似的说道,只见他脸上带着一丝小农特有的精明之色。
“这位小哥看起来很面生啊,你是才来的?”货郎不动声色的接过汉子手里的螃蟹,不着痕迹的揣进兜里,在众人看不到地方,用手指轻轻的抚摸着螃蟹的后背,好像在安抚着什么。
“你怎么知道?”
那汉子愣了愣,却明白自己被人看出来的来历,他摸了摸头,道:
“我来到村子已经五天了,相比起昨天来的那两户人家,也算半个老村民了吧?”
货郎不置可否道:“你身上还有螃蟹吗?”
“没了”
汉子摇了摇头,表情却显得很兴奋:“看来六爷也喜欢吃螃蟹,我这就去多捉几只……”
他心中不禁狂喜,从村民口中得知,这位六爷可是村子里的财神爷,若是自己能把他伺候好,今后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
“来了五天时间,村里的规矩应该都懂了吧?”
六爷眼睛眯成一条一线,一把拍在汉子的肩膀上,汉子猝不及防被拍了趔趄,差点没有倒在地上。
“什么规矩?”汉子脸色一变,捂着受伤的肩膀,不敢置信的打量着六爷,他哪里不知道自己惹到了这位六爷。
只是任凭他如何考虑,都想不出自己哪里得罪了对方。
六爷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神色变得阴沉起来:“咱们一块石村只有那么几条规矩,你不会连村规民约都没有记下来吧?”
“咱们?”汉子敏锐的察觉到一个词,原来这位执掌一支贩夫队伍的财神爷竟然也是村子中人。
不对!
他打小混迹是市井之中,最擅长的便是辨认一地豪强,像村中长者一家,私塾一家,二狗一家,医馆一家这些在村子拥有一定影响力的家族和家庭他在第一时间便已熟识。
若是这六爷真是村中之人,以他如此大的影响力,自己怎么会毫不知情。
见到汉子的反应,六爷哪里还不明白这汉子的情况,双手一挥,冷声道:
“看来你是真没把村规放在眼里!来人,带他去见村中长老!”
六爷话音刚落,两位壮汉似早有准备,立刻从他身后冒了出来,架起汉子便朝着村子的中间走去。
周围不明就里的村民见状惊呆了,在他们记忆中,这位蟹姓货郎一直以来都温文尔雅,总是让利于村民们,一度被人们奉为财神爷,何时见财神爷发如此大的火。
不过,一块石村以团结著称,哪怕是财神爷也不能在自己村中撒野!
就当众人准备上前理论时,却在发现被带走之人的相貌时,缓住了正要迈出去的双脚。
“原来是周老五啊,没事了没事了。”
“听说他是长老的侄外甥,刚来村子就偷鸡摸狗,大家看在长老的面上没有和他计较,没想到他却变本加厉了。”
“周老五?就是那位刚来村子就被二狗打了一顿的韩老五?”
“哈哈,谁让他踢到铁板上了,二狗那混小子可不是省油的灯,连长老的两位宝贝孙子都成天屁颠屁颠跟在二狗屁股后面喊大哥,一个区区外甥,打了也就打了。”
“果然,咱财神爷一向温和,这般发怒定然是有原因的。”
“这周老五定然是偷到财神爷头上去了,走咱们去长老家看好戏去,咱们给长老面子,那财神爷可是外人,不一定会给长老面子了。”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便把周老五的底细全部给抖了出去,顺便还给他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
原本平静的许久的村子顿时热闹了。
村民们连价格都不再想多谈,以最快速度完成了货与币的交易,一哄而散却又不自觉的朝着长老家方向走去。
就在村民们散尽后,又一队人马从村外缓缓行来。
第125章 糊涂
一行骑着瘦马之人沿着泥泞小道缓缓而来。
走在最前方的是一名带刀护卫,他目光警惕的看向四周,好像在巡视着周围的危险。
在他身后,一匹瘦马驮着一名身穿青色官袍的不怒自威的中年人。中年人个子不高,身上最引人注目的地方是他那串长长的美髯,迎着和风微微飘动。
蟹老六心有去长老家中理论一番,目光却被那浩浩荡荡的一行人所吸引,
在认出为首那人的时,他双眼不禁一缩,却顿时将这个想法抛诸脑后。
那为首之人竟是安原县县尊耿仁杰!
而在他身后,还有几道强横的波动,如同夜黑之中的萤火虫,哪怕隐藏在队伍的后方,却还是异常的耀眼。
这股力量莫说在这七品能称王称霸的安原县,就算在郡城之中,也算得上一股不大不小的力量。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莫非县尊发现了村子的异常,要亲临讨伐神石老爷不成?’
蟹老六心中惊骇不已,身体下意识的靠了上去,
“不知县尊大人来这个村子有何要事,据我所知,这个村子神灵敬业爱民,村民民风淳朴,百姓安居乐业,是一座人畜无害的好村子,用不着县尊大人摆出如此大的阵仗……”
见县尊摆出如此大的阵仗,蟹老六第一反应便是认为自己的村子犯事了,引起了县尊大人的亲自讨伐。
若是从前遇到这种情形,他蟹老六恐怕第一个脚底板抹油溜之大吉,只是他和他的族人在村子生活这段时间以来,是他们最无忧无虑的时光。
虽然刚才与村子长老的外甥发生了一些小冲突,却不能改变他对村子的整体看法。
毕竟,来了一个多月,自己的族人还是第一次被捉。
当然他也明白,自家族人也是遵循着自己的嘱咐,没有贸然暴起反抗。若是真正的动起真格来,那名周老五能不能制住自家的族人还是个问题。
实际上,自始至终,自家族人并未有任何伤亡,而他要的仅仅是拿出一个态度而已。
言归正传!
蟹老六独自一人上前一步拦在了耿仁杰一行正前方,其他几名货郎见状,似乎也明白了什么,纷纷站在蟹老六左右两侧,形成一道人墙,挡在了耿仁杰前面。
蟹老六清晰的认识到自己的力量挡在众人跟前无疑是螳臂当车,却依然毅然决然的做了。
他神色欣慰的看了看随自己看在一起的兄弟们,哪怕强敌环伺,哪怕已经下定决心一去不复返,却依然追随着自己。
他知道自己的阻挡并不能决定一切,却只求为神石老爷争取一点时间。
“一定要拖延住!哪怕仅仅只有一个呼吸间!”
“神石老爷,若是打不过就带着村民们和我的族人赶紧躲起来!!”
仿佛是听到了他的心声,耿仁杰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
“别担心,我是来寻此地地神的……”
“嘣”
蟹老六闻言心中紧绷的那根弦突然断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莫非这县尊发现了神石老爷私斩河神,将这安原县的大旱情归在了老爷的头上?
河神与神石老爷冲突他作为河神曾经的先锋是从头到尾全程参与了的,谁对谁错,谁是谁非一目了然。
安原河神想要将潜在的威胁消灭在萌芽之中,因此打压异己,在安原河一众兵将之中算不上什么秘密。
原本神灵之间的冲突通常是成王败寇,只要有人认领了那神职,履行好河神的职责也就罢了。
谁知现在遇见了百年难遇的旱灾,整个安原县都陷入了极度缺水的情形。
蟹老六在一瞬间想到了很多,唯一能够解释的便只有这一点了。
“地神他不在家……”蟹老六在慌忙之中随便找了个借口脱口而出,只是话刚说出口,连自己都发觉不对了,连忙改口道:
“不对,地神他老人家神力消耗过度,此时恐怕不便见人,还请县尊稍等片刻,或许随我去此地长老家中一叙……”
见到耿大人那洞察一切的眼神,蟹老六越说越乱,忽然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好去处。
“此事你能做主吗?”
却见蟹老六神色越发慌乱,耿仁杰其实早已看穿了蟹老六的心思,却没有急着揭穿,甚至还觉得有稀奇和好玩,见天色尚早说不定地神还真是在休息之中,不由随了他的心意,似笑非笑道:
“早就听说村中有位名声不凡的长老,我早有拜访之意,正好今天得你邀请,我看择日不如撞日,正好去会他一会,看看盛名之下究竟是否名副其实。”
……
当一行人来到长老家附近时,只见那栋略显高大气派的房屋四周早已围满了人。
在人群的中间,有两名货郎压着一名壮汉,任凭那壮汉如何挣扎,都没有丝毫挣脱开来的迹象。
见越来越的村民围了上来,汉子眼珠一转,大声哀嚎道:“乡亲们,外乡人欺负本地人了。他们想黑吃黑,拿了我的货非但不给钱还诬陷我……”
那声音要么凄惨有多凄惨,若非众人亲眼所见,实在是难以相信如此凄凉的哀嚎竟然出自这样的壮汉口中。
周老五用余光偷偷的瞄着围在自己外面的村民,想要从他们脸上看到同仇敌忾的神色。
可惜的是,直到他快速将所有人的脸都瞟了一遍,却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的。
相反,更多的人面露畅快之色,仿佛解了心头之恨一般。
周老五见状心头“咯噔”一声,知道自己已经陷入到孤立无援之境。他知道自己平日里的所作所为并不讨喜,却没想到自己才来到这个村子不过几天时间,竟然就让整个村子的村民都对自己丧失了好感。
竟然连自己被外乡人欺负,都不能引起村民们的愤慨!
他们怎么敢!
自己可是村子长老的外甥!
自己不过是捉了几只螃蟹,怎么会落到了如此地步!
这群又傻又蠢的村民,怎么敢不给长老的面子!
周老六又惊又怒,一时间竟忘记了挣扎,只是愣愣的望着周顺那栋大房屋。
他知道,自己唯一的希望便是身为长老的舅舅愿不愿意为自己开口辩解了。
随时门外的动静越来越大,长老家中也有了一些动静。
很显然,得益于最近村子的良好发展,身为村子长老的周顺再也不用像从前那般起早贪黑,这个时间点,恰好还在睡眠之中。
不久后,
就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下,一块石村长老周顺,终于姗姗来迟。
很快,两位货郎便将前因后果不带任何立场的讲述给了周顺。
周顺看了一眼双手被两名货郎压住了的自家外甥,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头,随即挤出一个笑脸道:
“感谢两位货郎一直以来为咱们一块石村子提供价廉物美的物质,周顺心怀感恩不敢忘记。”
说到这里,他恭恭敬敬的冲着两名货郎鞠了三躬。
随即他话锋一转:
“只是咱们一块石村村规乃是我们自家内部之事,两位绑着我村村民到我这里闹事,是不是做得过了一点??”
两位货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没想到原本拥有十足把握之事,竟然在一向公平公正的长老这里碰壁了。
很显然,在所谓的“外乡人”和自家外甥之间,连一向公平公正的长老也不能免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