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如长河，一刻不停向东而流，流到英雄白头，美人迟暮，种种传说都失去了颜色；貌似永恒的记忆变得模糊，以前永恒的东西变得不太真实起来。
传说到底是真是假，早已无人知晓。
道门天神数十年未出现，有人说他已经老死了，也有人说当年那一战之后许玄伤重不治而亡，只不过道门为了稳定而不对外声张，也有新兴的强者想要挑战这个传说中的高手。
又有天才涌现出来，只不过在道门的框架之下，已经不再扶持世俗势力，进行所谓的争霸天下。
而是转入普通人了解不到的“江湖”圈子，无论江湖斗争多么激烈，大多与普通人不相干。
新的一代人出生、成长，上一辈人成长，变老。
以前的神秀、净明庵、唐明、圣僧已在人们的记忆中消散，以前大名鼎鼎的人也没有几个人记住。
除了唐明，其他人没有资格上史书，除非是家学特别渊博的人，基本没人知道他们。
数十年的经营，大漠与高句丽纳入领土，他们的高手要么被杀，要么逃窜，从世俗政权变为占据山川的门派。
双方之间的争斗还在继续，那又是另外的史诗了。
许玄不在了，时间并没有因此停止流逝，而是一如既往地运转。
寇真也变成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在生命的晚年，也将政权交给了李淳风，自己则在家养老了。
世间什么东西都在变，除了天空、大地、日月、星辰……以及神灵。
桂郡，蟒江。
老人戴着斗笠，撑着竹筏，清晨雨露打得蓑衣微湿，水面泛起清冷水雾，老人身后还有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少年似乎是第一次出来，兴奋地东张西望，望着前方的山丘，说：“爷爷，这就是蟒山吗？怎么一条蛇都没有？”
“你们现在生活好了，以前爷爷打渔的时候，那是天天见到蛇。”
“那现在怎么突然消失了？”
老人目光充满追忆，说：“说起此事，那得追溯到四十年前……”
“那时爷爷像一样年轻，十里八乡的俊后生，当时有个神仙要坐我的船……”
“爷爷怎么知道是神仙？”
“别打岔……爷爷我亲眼见到神仙点石成金，这件事错不了，那神仙自从来到蟒山，蟒山毒蛇从此销声……额那个……”
“销声匿迹……”
“对对，神仙赏了爷爷五十两黄金，爷爷用钱置办了田产，娶了媳妇，那年风浪那个大啊，正所谓风浪越大鱼越多，我当时一拍桌子，决定大干……”
“然后发家致富……爷爷您说了几十遍了，神仙到底长什么样？”
“那神仙……”
孙子突然打岔，说：“那神仙是不是身穿白衣？长发披散？面白无须，好似画里的神仙？”
“对对对，你怎么知道？”
“在那！”
顺着孙子目光看过去，老头呆住了。
166.第165章 再现
看到河岸那人，老头呆若木鸡。
只见距离十丈外的岸边站着一个人，一个白衣胜雪，风度翩翩的男子。
这张脸即便自己死也不会忘记。
那是命运的转折点，从那一刻开始，他的人生开始改变，或许在神仙眼里只不过是一点尘土，却是一座改变自己命运的财富大山。
恍然间，时光倒流了，看到那人年轻的样子，他仿佛回到了四十年前。
风华正茂，无忧无虑。
历经四十年沧桑，看到此人不变的模样，以及自己沧桑老朽的样子，心里唏嘘万千。
功名、爱情、亲人、财宝……终究虚幻，最终烟消云散，自己也会化为一捧黄土。
许玄出现一瞬间，竟引起老者深刻的感悟。
孙子躲在老者身后，好奇而害怕偷偷观看。
竹筏靠近岸边，老者放下竹竿，躬身下拜，道：“小子张文秀，携孙儿张万昌拜见神仙！”
张文秀偷偷戳了孙子的腰间，张万昌也机灵地跪下磕头，恭敬道：“孙子张万昌拜见神仙老祖宗，祝老祖宗仙福永享！”
“起来吧。”许玄没想到一出世竟然碰到了两个人，这老者怎么感觉有点眼熟。
张文秀小心翼翼道：“神仙可记得老朽？老朽是张文秀。”
神仙没有回应，自知可能会在孙子面前丢了面子，他一咬牙，说：“我是黑臀，当年载您过来的那个！”
此言一出，孙子忍不住噗嗤笑出来。
“原来是你，你已经这么老了啊，张文秀，这名字不错。”
“乡野村夫，名字实在不堪入耳，在下早早就让村里的秀才帮忙改了名字。”
张文秀也有些冤枉，江边长大的人哪个不被晒得黑黑的，凭什么就自己获得这个外号。
不过这也只是个小插曲，张文秀请许玄上船。
“神仙不如到在下的山庄小歇几日？这些年生意实在干不动了，干脆当了甩手掌柜，在老家安度晚年，未曾想今日碰到神仙，兴许是缘分……”
人老了就想着落叶归根，老头没事干撑着竹筏四处游玩，带着孙儿游山玩水，未曾想还真遇见了当年的神仙。
直到现在还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好！”
许玄跳上了船。
一行人来到湖边山庄。
老头是个聪明人，有钱懂得怎么利用，借助初始资金来生钱，倒是赚下不少家产，不仅如此，他还承包了一座山种竹子。
拥有这份聪明才智，在哪都不会饿死。
“道门怎样了？”
“道门？还挺好的，现在大真人是李淳风宗师。”张文秀愣了一下，这个名词很少有人提起了，一般都是华夏、官府，很少有人提道门这个词，除非是官府内部。
许玄又问了不少细节，心想还真让他们做出来了，第一次出现没有皇帝的古代世界。
不过想想也是，上古时期就施行禅让制，这种东西只要宣传得当，再过个几十年形成惯性，基本也不会有人反对。
当然，这种体制一定要有一个人非常强，一个镇压时代的强者来当大真人才能压得住场面。
如果没有强者，或者强者很多，很可能导致内乱。
对于这些，许玄倒是不太关注。
普通人看史书，见到各种权谋以及政变，觉得惊心动魄，但如果生在当时，可能人家结束了，自己都没感觉出来发生了什么变化。
无论上层打生打死，最多也就小范围波及，可能涉及到的也就手下的势力和亲属，加起来不超过十万人，对整个天下的影响简直小得可怜。
对于这些，只能说后人自有后人福了，不影响大局即可。
一行人来到山庄。
许玄住了一晚。
第二日清晨。
谢绝了老头子备马车的邀请，许玄看了看旁边这个机灵的少年，变出一本小册子，上书天河十三剑几个大字。
“给你，读懂了再修炼。”
这门剑法是许玄观浪时想出来的，浪花一层一层叠起来，力道会变成非常强。
这门剑法非常简单，就是模仿叠浪，叠到第十三层时，会有不可思议的力量，一剑破万法是也。
爷孙千恩万谢，一转眼，许玄早已消失不见，一道乌云飘向远方。
“哎，神仙高来高去，独立于世，羡慕啊……”张文秀到这个年龄也无憾了，长生不是他能求的，这辈子真正见到神仙，已经是值得吹嘘之事。
张文秀拍着孙子的脑袋，说：“好好修炼，终有一日也能成为神仙，实在不行当个武林高手也行。”
“嗯，一定会的。”张万昌拿着秘籍，眼神坚定，心里种下一颗种子。
长安，都城。
数十年的经营，长安城变得无比繁华，商业贸易异常发达，各种商品高达数千种，官员的数量是前朝的二十多倍。
光是长安城一年的赋税，足以比拟前朝一年的全国赋税。
城外，骊山山脚处的山庄。
此时群雄汇聚，当年年轻的一辈也变老了。袁天罡变成了长须飘飘，仙风道骨的中年人。
寇还保留青春，但样貌能骗人，年龄可不会，再也不是当年单纯可爱的小女孩。
李淳风还是一副刚猛霸道的壮汉形象，一双铁拳打遍武林，靠着打出来的名声继任大真人之位。
世人心服口服，长安城不少侠客和小孩都在学习他的怪叫。
众人之中还有陆静、向龙、海沧、顾含薇，庭院躺椅上是一个老人。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大宗师到了晚年还能打，一旦到了寿数，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迅速垮塌。
寇真也想不到这一日来得这般快，或许与年轻时受的伤有关，那时伤了根本，导致才八十多岁就要死了。
可能也是妻子几个月前去世，自己没有活下去的期望，英雄不一定配天下第一美女，寇真妻子是小门小户，江湖上寂寂无名，两人倒也算恩爱。
“走吧走吧，看啥呢？还没死呢！”望着愁云惨淡的众人，寇真有些无语。
“父亲……”寇依依不舍，纵有千言万语，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身后的俊美青年是寇与李淳风的独子李贞。
“好好生活，你没有事务吗？跑过来干什么？”寇真嘴硬心热，“老子一时半会死不了。”
众人见了寇真一面，虽然不舍，但也离开了。
江湖儿女，生死看淡，众人早就有面对死亡的觉悟。
院落之中，只剩下陆静与寇真这两兄弟。
“话说回来，单身活得就是长。”寇真打趣道。
陆静笑骂道：“老家伙，爷爷这叫会养生。”
两个老人没啥话题，聊着聊着，就聊到了以前的事。
对于往事，两人倒没有什么遗憾，寇真心中的大业成了，陆静逛了二十多年，该享受的早就享受了。
寇真有点犯困了。
陆静怕这个家伙睡了，于是连忙找话题：“对了，真君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