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至此,陆斩道:“我们现在先去找鬼火撼山老前辈,人家的法宝还在咱们这边呢,报酬也没给人家结清……”
楚晚棠想到老前辈,有些唏嘘:“唉…做人还是得有些追求,否则只能当打手。”
彼时,汴京皇城御花园。
大周皇城极大,风景也甚佳,可惜元祯帝登基后一心扑在政事,连后宫都不常进,更何况观看皇城山水。
往常山水盈盈间,只有妃子们打发时间,这两日却来了位客人。
禅意门的主持,空空大师。
空空大师执掌禅意门将近千年,在位期间兢兢业业,将佛法发扬光大。后为了追求更深奥的佛法,空空大师闭关五十载。
五十载后,他出关的第一件事,便是应了皇族邀请,前来品茗论道。
元祯帝跟空空大师坐谈一夜,深受启发,只觉心中空灵,昔日烦忧之事随风散去,连睡眠都好了数倍。
元祯帝十分认可空空大师的佛法,觉得甚是奥妙,于是他便下旨将姑姑请进宫中。
既然佛法能令人心中空灵,看破红尘万丈,若是让姑姑跟空空大师论道,岂不是能荡涤姑姑心灵,令她少些暴力行为,变得稳重些。
这样元祯帝也能少些烦忧。
毕竟,近日因姑姑跟鹿云书院院长打架的事,参她的折子堆积成山,令元祯帝头痛无比。
姑姑在小辈面前向来德高望重,可一旦碰到同辈,却实在暴躁。
空空大师来得很好。
谁料大司主跟空空大师刚打照面,一句‘老秃驴’点燃气氛,元祯帝尴尬至极。
好在空空大师并未发怒,甚至对大司主十分宽容,主动提出要跟大司主论道。
其实真正原因是
空空大师对佛法研究,早就臻至化境,但正因如此,他找不到更高追求。
闭关五十载,他更是陷入迷茫之中,忽然找不到自身意义所在,这才接受了皇族邀约,希望能在权力巅峰处找到自我。
眼见魏晋瑶时隔几百年不见,还是如此癫狂不讲道理没有素质,空空大师忽然找到人生方向。
若是能劝说魏晋瑶‘弃恶从善’,那对修仙界而言,绝对是功德一件。
对他自己而言,也算是普度众生。
所以空空大师主动提出跟大司主坐谈,看似是相互论道,实则是空空大师想单方面输出佛法,教化大司主。
眼下,两人在碧波亭中已经论道两天。
碧波亭位于御花园的碧波湖中,方圆数里皆是茫茫水波,碧波亭坐落在湖中间,没有允许不得靠近,是绝对的清幽环境。
将两人安排在此处论道,实则元祯帝也有自己的私心。
元祯帝了解自己姑姑,自己姑姑在年轻人面前,或许还会端著点架子,可若是在同龄人面前,姑姑真是无法无天混世魔王。
所以元祯帝将两人安排在湖中间,万一姑姑被唠叨烦了,忍不住出手打人,也有个缓冲的余地。
“呼呼呼……”
今日汴京大雪茫茫,北风呼啸。
空空大师慈眉善目,气质出尘儒雅,他缓缓睁开双眼,声音沉静如水:
“经过两日论道,长公主感觉如何?”
大司主睁开双眸,那双明媚的凤眸倒真是少了几分戾气,多了几分平和。
她淡笑著道:“老空啊,这么多年没见,你的思想境界确实进步许多。本宫感觉甚好,浑身轻松自在,心中安宁,怡然自得,目之所及皆是风景。”
“……”
空空大师单手竖掌,神色古怪,他轻声道:“我不奢求你喊我大师,但你能不能别喊老空。”
虽说名字只是代号,但听著也确实不舒服,空空大师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提一提
“哦……”大司主正襟危坐,神色肃然:“小空啊,本宫经过的点拨,受益良多。”
空空大师索性不再计较称呼问题,他道:
“长公主身居高位,掌管生杀大权,常年在权力旋涡中沉浮,难免本心迷失。须知红尘犹如苦海,权利便是苦海中的诱惑,你我皆要学会看破,所谓一念放下,万般自在。”
大司主陷入沉思,摇头:“此话对也不对,我有几分疑惑求解。”
空空大师自信一笑,他有丰沛的佛礼知识普及:“哪里不对?”
大司主皱眉思索:“你说万事要学会放下,可那是理想主义,许多事情并非能放下。”
空空大师微笑:“许多事情,是何事?”
大司主倒了盏茶,徐徐道:“就拿我跟鹿云书院院长陈泰之一事,我登门拜访,他却恶言相向,何解?”
空空大师高深莫测地笑著:“凡事讲究因果,若无因便无果。”
大司主追问:“你的意思是,怪我?”
空空大师安抚道:“长公主快人快语,自然无错。只是世间苦果皆有因,若因跟长公主有关,自是会有苦果。殿下何不试著以德报怨?”
大司主慢悠悠喝了口茶,摇头:“万事说来容易,真若碰到未必如此。若此事是大师碰到,恐怕不会如此坦然。”
空空大师觉得大司主在质疑自己的佛法,他淡笑著道:“老衲问心无愧,自然坦然。”
大司主放下茶盏,她凝望著茫茫碧波,眼底出现几分茫然。
空空大师心底愈发畅快,他太明白大司主为何茫然,曾经他教化世人时,被教化者皆会出现此表情,然后逐渐明白他的深意。
眼下看到大司主如此神态,空空大师忽然便找到了自我存在意义,他单手拿著佛珠,为自己倒了杯茶。
“砰”
可就在这时,空间忽然扭曲,强烈真波动呼啸而来,将周围碧波都激起数层波涛。
空空大师捏住茶盏,只见方才还茫然的大司主忽然起身,紫色身影快如闪电奔雷,手攥成拳,朝著他身体打来。
“砰”
大司主来势汹汹,速度奇快,空空大师猝不及防,根本来不及防御,被打飞数百米。
佛修主修炼体防御,这一拳并未伤到根本,空空大师在半空稳住身形,周身弥漫着淡淡金光,他望著大司主,勃然大怒:
“魏晋瑶,你这是做什么?”
大司主身形一动,犹如狂暴飓风从天而降,她二话不说一脚踹来。
空空大师皱起眉头,周身金光更盛,他躲过这一脚,转身拍出一掌。
大司主硬撼佛掌,将空空大师击飞,怒道:“老登,你为何还手?你方才言称以德报怨,不沾因果,此时不怕沾染因果了?”
空空大师觉得大司主不可理喻,他确实说以德报怨,但并不意味著站著挨揍。
眼见大司主理直气壮,空空大师冷哼道:“跟你不必讲武德,也不必讲佛法!”
大司主哈哈大笑,神态倨傲:“看来本宫已经超脱世外,你们的佛法对我无用。”
“……”
空空大师怒视大司主,觉得自己还是太天真,他跟魏晋瑶相识许多年,对魏晋瑶脾性了如指掌,他早该知道,魏晋瑶早就无可救药。
他就不该接受皇族邀请,更不该跟魏晋瑶论道两天。
这不是纯纯浪费时间吗?
这两天他苦口婆心一顿开导,原以为能有点作用,结果这女人二话不说逮住他就揍,实在过分。
眼看著空空大师即将发怒,大司主却忽然停手,她立于高空,笑容满面:
“小空,你莫动怒。本宫虽然嗜杀,却并非不讲道理之人,只是觉得你们的佛法漏洞百出,并不适用凡俗百姓。”
“你挨打时尚且动怒,更何况普通百姓?佛法讲究因果来世,可你须知,人生在世,若此世不能畅快,来世又有何意义?”
“……”
空空大师横眉冷对,今日明明是他试图洗脑魏晋瑶,没想到反倒是被魏晋瑶教育,他难以容忍佛法被指摘,道:
“依你所言,佛法存在毫无意义?”
大司主摇头:“自然不是,万事存在皆有意义,可万事也不该如此绝对。这两日听你讲经,本宫确实受益良多,心境空灵安宁。”
空空大师这才舒服许多,他问道:“你真有收获?”
“当然。”大司主看著远方,幽幽叹气道:“你说得对,这些年我在权力旋涡中,本心愈发狂躁。我若想更进一步,还需平心静气才行。方才对你出手,只是觉得你说话太绝对,如空中楼阁没有根基,但并非不认可你其他理念。”
空空大师眨了眨眼,有点不敢置信。
他居然真把魏晋瑶说动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这顿揍没白挨。
空空大师心情愉悦几分,改变魏晋瑶,比管理禅意门还难,他笑眯眯地道:“生于世间,皆是来苦海赎罪之人,若能看破,自然是好事。”
“不。”大司主摸著下巴道:“你这套理论我不认可,我乃是神仙,怎是罪人?”
“……”
空空大师深吸一口气,深刻意识到道法跟佛法的区别,笑道:“无妨,你能意识到自己迷失,已经是很大进步,至于罪人论,以后你便会懂得。”
大司主点了点头,竟也行了个佛礼:“多谢开解,我悟了。”
空空大师笑容欣慰,被世人认可容易,可被魏晋瑶认可不易,他刚想再多说几句,表达内心激动,忽然一阵真波动自湖边传来。
两人回首望去,只见茫茫碧波,一女子踏浪而来。
“是明玉。”
大司主这两日身处宫中,不知外界之事,可若是没有重要事,明玉不会来此。
大司主从半空落下:“明玉,你怎么来了?”
明玉姑姑面色含笑,她立于水面,朝著两人行礼,这才附耳将药香村的事情说个清楚。
方才还气息沉稳的大司主,闻言瞬间勃然大怒:“宋湛好大狗胆,竟欺上瞒下,贪赃枉法鱼肉百姓,又将岚岚跟陆斩囚禁,实在该死!他人何在?本宫亲自杀他!”
空空大师眼皮子一跳,忙地喊道:“诶?你刚刚不是说要学会放下杂念吗?怎么又冲动了…”
大司主冷笑:“你等我弄死他,我再学著放下。”
空空大师:“……”
得了,全都是白扯,没啥用。
刚刚还心存侥幸的空空大师,瞬间放弃挣扎,他望著大司主的背影,幽幽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不该盲目乐观。
比起来劝说魏晋瑶,他倒不如去汴京寺院走一走,巡查一下山门附属力量,哪怕是遛遛弯,也比跟魏晋瑶掰扯好。
思至此,空空大师转身就走,片刻都不想多留。
大司主忙地喊道:“哎哎哎,老登你跑这么快做什么?我们俩还没聊完呢,你不是说还有更高深的佛法要说吗?”
“哼!”空空大师冷哼一声:“贫僧还有事,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聊吧。”
“还想多学两手,以后好糊弄人呢,这就走了?”大司主有些失望,也未纠结,转身就走:“行了,没想到我跟老空论个道,就发生这么多的事情,走,我亲自去看看那几个蛀虫。”
明玉姑姑笑道:“镇妖司的那几个蛀虫已经处理干净,他们还不配主子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