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斩上船之后,悄悄感知了一下,仙梦舟的乘客有修者,却不多。
比起来乘坐昂贵的仙梦舟,许多修者更愿意横渡泽海前往南疆,倒不一定省力,但一定很省钱。
三人刚走进房间,凌皎月便将头上幂篱摘下,语气略带幽怨:“方才为何只要一间房?你想干什么?”
陆斩面色如常,叹气道:“我能干什么?难不成还能将你们两个一起吃了不成?这不是为了省钱么。”
“……”
凌皎月神色冰冷如霜,不信陆斩鬼话,若真是三人一间房,陆斩想一炮双响,她跟姜凝霜能反抗得了?不过转念想想,她确实扛不住陆斩火力,他有其他想法倒也正常。
思至此,凌皎月淡淡道:“今晚我跟小白睡隔壁,你们两个睡这里吧。”
“嗯?”姜凝霜眨了眨眼,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你说真的?”
凌皎月见姜凝霜迫不及待,心底暗暗冷笑,现在姜凝霜笑得多高兴,晚上就会哭得多彻底,她冷声道:“你别后悔就成。”
姜凝霜觉得凌皎月想多了,摆了摆手,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出去吧。”
“这才什么时辰?急什么?”凌皎月觉得姜凝霜太过放浪,竟如此迫不及待,冷哼一声,抱著小白便走。
陆斩觉得有些好笑:“现在天还亮著,你们分得这么清楚做什么?”
姜凝霜双手叉腰,胸脯鼓鼓的,嘟囔道:“她都这么大度了,我当然要把握好机会。”
陆斩就算好色,也不会在这种时候白日宣淫,花大价钱乘坐仙梦舟,他还想打探点其他消息,道:“晚上的事就到晚上再说,你们先收拾收拾,待会出去用餐。”
凌皎月不喜欢人多场合,摇头道:“我最近辟谷,且不善交际,就不去了。”
姜凝霜已经坐在了床上,也不愿意出去,看表情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陆斩没有管她们两个,自己迈步出去。
……
午时四刻,仙梦舟便拔锚起航。
猎猎海风吹起船帆,鎏金溢彩的大船破浪前行,陆斩站甲板上,白衣随著风飞扬,他手掌微微向下,一股淡淡金色气息在手掌流动。
霎时间,甲板处轻轻一震,显露出复杂的金色符,片刻后又没入到船体之中。
“阵法……”
陆斩轻声自语,方才那些符便是刻在船身的阵纹,有这些阵法在,就算碰到惊涛骇浪,仙梦舟也能如履平地。
只是如今烬海龙王出关,势必会在海域兴风作浪,这些阵纹未必有用。
“嗯?”
陆斩正在思绪间,仙梦舟忽然朝著右侧疾拐,而后又稳稳当当踏浪前行,速度奇快。
陆斩有些惊讶,怎么开船还急转弯的,这也没有路啊?
“别担心,这是掌舵手在炫技。”一道沉稳嗓音从后面传来。
陆斩转头看去,只见一名黑袍男子慢吞吞走来,他身材颀长,体态消瘦,头上戴著蓑笠,发丝乱糟糟的,左手中提著一根鱼竿,右手长袖被风吹起,毫无重量。
显然是独臂。
陆斩眯起眼睛,固然对方不修边幅,可他仍旧能感觉到对方气势不凡,仅仅是眼神里的沧桑,便是无数岁月的沉淀堆积。
思至此,陆斩顺势问道:“炫技?”
独臂男子脚步轻快,从陆斩身侧走过,自顾自地坐在甲板上,边道:
“这艘仙梦舟的掌舵手,年轻时曾是擎州知名捕快。最擅长的事情便是开飞梭,许多修者都不是他的对手,他驾驶飞梭捉拿过不少贼子。”
陆斩觉得有趣,便坐在男子不远处,诧异道:“既然如此,为何又来开船?”
独臂男子笑了笑,黝黑的皮肤满是褶子:
“那是因为他喜欢炫技,驾驶飞梭时不仅超速,还喜欢酒驾,言称喝点酒更有感觉…擎州城外的山域,被他驾驶飞梭撞得惨不忍睹…朝廷没办法了,就让他干个闲差。”
“可是他不甘寂寞,恰逢那时仙梦舟刚刚建成,正在招掌舵手。唯一的要求就是,开船速度要快。”
“捕快觉得开船跟开飞梭没什么区别,于是便自告奋勇,结果还真就成了,于是他辞官来到这里,做了掌舵手。”
“……”
陆斩听著不由发笑,没想到连仙梦舟掌舵手的经历,都如此曲折有趣,他拱了拱手,道:
“多谢前辈解惑,在下陆小凤,敢问前辈如何称呼?”
独臂男人淡淡笑道:“我早忘记名字了,不过船上的人都叫我翁伯。”
言罢,翁伯将鱼竿整理好,甩到海中。
陆斩看著他的动作,有些意外:“前辈直钩无饵,怎会有鱼上钩?更何况仙梦舟速度如此之快,就算真有愿者上钩,只怕也被甩飞出去。”
翁伯摇了摇头,声音里蓦然多了几分苍老之意:“我不是钓鱼,我在钓龙。”
“龙?”
“不错,龙。”翁伯浑浊的双眸望著前方,神色平静:“那条龙只要还在这片海域中,它察觉到我的气息,便会来找我。”
“……”
陆斩认真地看著翁伯,并不觉得他的话可笑,反倒是神思飘远。
传闻在上古时期,各大仙门开山鼻祖在建造山门时,皆会前往北海钓龙。
除了天生地养的龙族之外,其他龙皆是从蛇开始修行,一旦渡过大劫化身成龙,便会前往北海海底修炼,鲜少入世。
北海乃是距离地脉最近的海,这些依靠修炼而成的龙族,将北海视作圣地。
若是身具大造化者,便会受到龙族眷顾,则有机会从北海钓上一头真龙,此后真龙会庇佑山门,成为镇山神兽。
但是据陆斩所知,如今五大仙门并没有龙,镇山神兽虽然也是上古瑞兽,但跟龙族相差甚远,可见钓龙极为苛刻,成千上万年都难现此奇观。
陆斩思绪纷杂,目光落在男子空荡荡的袖管上。
独臂男子修为深厚,却也不像是有大造化的,有大造化者,实力通天不说,境地绝不会如此寂寥。倒是他断掉的这条臂膀,跟白骨精的记忆不谋而合。
白骨精记忆中曾记,在五百年前,有仙门弟子横渡南疆,将老蛟龙重创。后来蛟龙入水,兴风作浪,凭借大海之力断仙门弟子一臂后,重伤逃离。
莫非……
陆斩决定抛出一点消息,便问道:“前辈口中的那条龙,可是烬海的那头老蛟龙?”
翁伯微微一怔,拧起眉心,没想到陆斩知道老蛟消息,可随后又露出恍然之色,他转身看了眼陆斩,道:
“看模样跟气度,应该是世家子弟,莫非也是冲着那头老蛟龙来的?”
陆斩腼腆笑了笑:“嗯,晚辈初出茅庐想历练一番,恰好听闻南疆似乎不太平,正是大展身手的好时机,便想去凑凑热闹。谁料半路碰到位白骨女妖,那女妖说烬海里头有条老蛟龙……”
翁伯打量陆斩半晌,摇了摇头,劝道:
“烬海确实有头老蛟,但你不是那头老蛟的对手,若是想活命,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陆斩现在刻意将境界压制在半步造化境,被人看轻倒也正常,他追问道:“前辈何出此言,那头老蛟很厉害不成?”
翁伯移开目光,淡声道:“我这条手臂,便是被那条老蛟断的。”
陆斩惊讶无比:“怎会如此?我看前辈实力深厚,难不成还降服不了那孽畜?”
翁伯见陆斩很感兴趣,也没有隐瞒,总归不是什么秘密,叹了口气,继续道:
“那畜生在五百年前,便已经是半步造化境,当时我们在半空斗法,它不是我的对手,我本想将其斩获,却没想到对方入水后实力暴增,竟然能发挥出造化境初期的实力。”
“我被它断了一臂,它也受伤不轻。我闭关三百年突破了境界,前往那片海域找它,却毫无线索。”
“但我知道,那畜生就在这片海域里,或许就在某处闭关,我已经在此处等了两百年。”
“算算时间,那畜生就算是闭关疗伤,也总该出关了,它只要察觉到我的气息,必会找我报仇。”
“届时,我将斩它!”
翁伯声音平静,可在提到老蛟时,他眼底出现了极其违和的愤怒,显然对断臂之事无法释怀。
陆斩敬佩其毅力,为了斩那老蛟,竟然在此地苦等两百年,这等心性跟毅力,非常人能及,他看向翁伯断臂,问道:
“前辈实力深厚,为何不用仙法恢复残躯?”
翁伯看了眼空荡荡的右袖,摇头:“我要留著这道疤,只有留著它,才能提醒我报仇。”
“可时隔五百年,若是老蛟境界也突破了呢?”陆斩问道:“老蛟入水实力便会暴涨,届时若是仍旧无法斩杀呢?”
翁伯淡淡道:“那就再等五百年,不斩此蛟,吾心难安。”
陆斩没有说话,却也理解翁伯想法,蛟族向来有仇必报,老蛟龙如今没有报复,只是因为不是翁伯对手,可一旦老蛟修炼有成,势必会找翁伯报仇。
比起来等对方找上门来,倒不如先想办法斩杀对方!
这跟陆斩的思路不谋而合,他已经杀了白骨精,自然要杀老蛟龙,既然已经结了仇,不斩草除根会影响他睡眠质量。
见陆斩沉默,翁伯以为他被吓到了:“害怕了?蛟龙固然凶,可是南疆也不是善地,若是没有护道者跟随,还是早早返回的好。”
陆斩转过头来:“前辈何出此言?南疆早已归顺咱们大周,虽然没有设立镇妖司,却也是安居乐业,就算近日有些不太平,但想来应该没什么大事吧?”
翁伯听到这话,神色有些怪异,他握著鱼竿,苦笑道:
“你这倒是跟我年轻时很像,总是不把外物放在眼底,总觉得任何事情都在掌握,殊不知危险如风,常伴吾身。你只知道南疆不太平,可知南疆为何不太平?”
“那是因为南疆的蛊出问题了,南疆本就以蛊修炼,蛊出现问题就犹如大周修者失去理智走火入魔,你说危险不危险?”
“……”
陆斩跟翁伯攀谈,本就为了打探消息,眼下也是顺势道:“蛊虫异动也许跟季节有关,毕竟春天到了。”
“是有这个可能,但也未必。”翁伯抖了抖鱼竿,重新甩了出去,道:“听闻这次蛊虫异动是从朝风城开始的,若是不再加以遏制,估计要闹蛊灾了。到时漫山遍野,包括普通人身躯,都将成为蛊的血食。”
朝风城……
陆斩此行便是前往朝风城,在来之前,女上司给他的所有线索,都跟朝风城有关,如今听到这个名字,陆斩更深信朝风城或许藏著大秘密。
“既然如此奇怪,难道没人调查吗?”陆斩随口问道。
翁伯又笑了笑:“调查?朝廷距离南疆千万里之遥,天高皇帝远。更何况,南疆虽然归顺大周,可也是番邦,有自己的路数,朝廷的手伸不了那么远。南疆王族自然也会调查,可至于如何肃清,就不是我们能知道的了。”
陆斩点头:“原来如此,前辈怎么看这件事?”
“我怎么看不重要。”翁伯望著茫茫海面,淡淡道:“只希望当政者速战速决,别让百姓受难。”
“希望如此……”陆斩轻声道。
南疆王族自然不会不管蛊灾,只是这种事情属于朝政,本就是王族之事,普通人难以触及。
南疆王族也有意隐瞒这些事,毕竟一旦扩大化,势必引起百姓慌乱。可蛊虫异动却无法掩盖,就算南疆王族不想被外人得知,这消息也瞒不住。
现如今不少修者都赶往南疆,都希望查清这件事。就连普通百姓都将此事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更不乏高谈阔论妄言朝政者,翁伯在此地停留两百年,有些自己见解也很正常。
陆斩此行主要任务是为了寻找神石,若是能顺手查清蛊虫异动,自然也是好事。
思至此,陆斩又多问了一些关于南疆的问题,翁伯倒也没有隐瞒自己所知,如老友闲谈般聊了半晌。
倒不是凭空相信陆斩,而是对于翁伯而言,此生最重要的事情,便是杀了那头老蛟。
至于其他的,翁伯并不在意,也懒得掺和江湖的勾心斗角。更何况,这些事情本就不是秘密,在南疆都传遍了。
通过翁伯,陆斩对南疆多了几分判断,对那头老蛟龙更是迫不及待。
这食物一日不取,陆斩一日难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