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侍郎压低声音道:“您就是太实在,您身为主接待使,只需在大宴上出面即可,今日青丘帝姬是以帝姬身份觐见,但却不带其他使臣,显然不打算聊正事,您不用陪同。”
陆斩恍然大悟,但考虑到昨晚跟世玉有些误会,便道:
“来都来了,送了再说。”
两人交谈间,一阵凛寒香风袭来,涂山世玉身著淡金色长裙,乌黑长发披散脑后,仅用环佩轻纱装饰,袅袅娜娜而来。
她身材本就高挑,此时穿著帝姬朝服,虽然遮住了火爆的身材曲线,但别有风韵。不像妖媚的九尾狐,倒像是圣洁的天宫神女。
天宫神女面容冷艳,步履轻盈飘逸,待走到陆斩面前时,狠狠地刮了他一眼,而后像没事人似的,迈步走上銮驾,又变成端庄尊贵的青丘帝姬。
“……”
陆斩哂笑,知道世玉还没消气,转身骑上高头大马,在前面带路。
礼部侍郎左看右看,最终露出了然神色:“看来没哄好,还瞒著老夫,真想念镇妖司那个大嘴巴啊。”
……
咕噜噜~
因在汴京皇城,銮驾便没有行腾云驾雾之术,而是犹如普通车马一般,低调行走在玄武街。
銮驾内,涂山世玉目不斜视,手中捧著《大周地理志》,仔细研读著大周的各种习俗、知识。
星莲则有些坐不住,掀开帘子朝外打量,眼神儿时不时看向陆斩,嘴里犯嘀咕:
“这么俊美的公子哥,也不知道娶妻没有…”
昨晚晚宴的事,星莲已经知晓,对陆斩霸道无礼的行为颇为不满,但抛开那些不谈,仅仅看相貌气度,这位陆执刃倒是绝了,很难不令人心动。
涂山世玉面无波澜,认真翻阅著书籍:
“镇妖司执刃、修仙界翘楚、仅仅是这两条,便足以令许多女子趋之若鹜,更何况还有张不错的皮囊。”
“帝姬眼光真高,这种颜色就算放在狐族,也是一等一的翘楚,在帝姬眼里竟然是“还算不错的皮囊”。”
“嘁……”
涂山世玉轻嗤一声,抬眸朝著前方看去。
星莲小心翼翼掀开帘幔,露出端坐马身上的陆斩,宽肩瘦腰,眉眼冷峻,当真是世间少有的俊俏容颜。
难怪那些仙门女弟子,都被他霍霍了。
涂山世玉想到仙门女弟子,思维倒是有些发散。相较于青丘之国,她更羡慕那些仙门弟子。
仙门不仅势力庞大,修炼也自由自在,跟朝廷乃是合作关系,并非上下级。平日若想修炼,便闭关封山,经年不问世事。
若想行走红尘,便带上剑、带上酒、自在洒脱行走江湖、斩妖除魔即可,那该是何等逍遥快哉。
青丘固然是世外仙境,可一旦成了国度,就要谨守身为“国家”的规矩,必须按照凡尘礼仪做事,反倒失去几分洒脱快意。
涂山世玉深受百姓供奉,可也因此困于囚笼。
她透过缝隙看向陆斩,陆斩同样如此,若是不放弃镇妖司、不放弃大周朝堂,他也无法像仙门那样肆意修仙,而是要在官场摸爬滚打,身上少不了会沾染世俗尘埃。
就像现在,明明都是修仙者,却像凡夫俗子那般,按部就班地行朝堂之事,跟仙门修行好似两个世界。
涂山世玉幽幽叹气,眉眼间隐有些幽怨之色。
许是目光太过灼灼,陆斩似有感应,回头看了一眼。
“……”
涂山世玉迅速收回视线,捧起书本,做出认真看书之态。
……
东曦既驾,金乌初升。
宫墙巍峨矗立,琉璃瓦上积雪消融,顺著飞檐滴落,天气比以往更冷,丫鬟们穿著厚厚冬衣,正在清扫雪水。
陆斩将世玉带到宫门后,便让礼部侍郎领著进去,他非必要不用上朝,剩下的事情也无须掺和,便打算在宫中四处走走,等待早朝结束。
大周宫规不算森严,臣子们进宫后,除了后宫外,是可以在前庭稍微走动。
陆斩想去御马园瞧瞧,小楚能进入造化境,全仰仗御马园的老凤凰,可见园子里面卧虎藏龙,也许能见见世面,碰到些许机缘。
掌事太监见陆斩走动,以为陆斩想找大司主,便贴心道:
“陆执刃,可是要找长公主?长公主正在栖霞亭跟空空大师对弈。”
陆斩没想到女上司不上早朝、反倒在对弈,有些意外:“跟空空大师对弈?”
掌事太监笑呵呵道:“陛下崇慕空空大师佛法,便将大师留在宫中,偶尔谈经论道。大司主跟空空大师乃是故交,说是对弈,实则论道。”
陆斩稍作思索,比起来御马园,旁观论道或许更有趣,顺便还能问问蛊神的事,便道:
“那就有劳公公带路。”
“执刃大人客气。”掌事公公摆摆手,弯腰走在前面:“少司主也在那边,自少司主接管镇妖司以来,著实忙得厉害,鲜少入宫了。”
“少司主也在?”
“不错,陪著大司主一起来的。”
“……”
陆斩没说话,却隐约觉得事情不对,镇妖司本就诸事繁杂,他忙著接待使臣,没工夫帮忙分担,小楚只会更忙,按理说没空进宫观赏对弈。
再者,若是看空空大师对弈便罢,高人博弈间,或许能从中悟出机缘。
可大司主是个臭棋篓子,且十分没有棋德,看她对弈…估摸著只能劝架。
但小楚显然不是能抽出时间劝架的人。
陆斩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太对,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只想赶紧过去看看,便道:
“公公留步,我想起来了去栖霞亭的路,自己去即可。”
掌事公公点头:“执刃大人请便。”
言罢,便见陆斩身影化作长风,瞬间冲入高空,仅仅是那股子气势,便令高空有些许扭曲,尚未散尽的白雾迅速凝聚,在半空形成一条白线,像是将天空一分为二。
“呵…”掌事公公眼睛一亮:“不愧是镇妖司执刃!”
这身法著实潇洒,瞧著像是神仙人物。
掌事公公赞叹两声,刚准备离开,却听到身后传来破空声,他忙得回头,就见陆大神仙去而复返,指著前方道:
“敢问公公,栖霞亭在东边儿是吧?”
掌事公公有些意外:“呃…是在西边。”
“我说呢…”陆斩微微一笑,身影再次消失,天空中又多了一道白线,像是神仙过境留下的痕迹。
掌事公公望著天空,硬是半晌没敢走,确认陆斩没有去而复返后,这才离开。
……
栖霞亭。
栖霞亭建于皇城西面,地势奇高,能俯瞰大半宫城,每每黄昏时,凉亭跟晚霞融为一色,故称栖霞亭。
身著紫色朝服的大司主端坐正东,衣服裹得严严实实的,发丝梳得一丝不苟,用金色小凤冠点缀,跟平时慵懒妩媚的姿态不同,浑身上下都充满上位者的贵气跟霸气。
楚晚棠倒是一身水蓝素衣,做大家闺秀打扮,像是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柔顺地坐在大司主附近,明艳的桃花眸盯著棋盘。
空空大师坐在对面,著红色袈裟,慈眉善目不动如山,手中拿著颗白棋子,正欲吃掉黑子。
却听大司主抬手:“你先别著急,本宫方才走错了。”
说著,就将刚刚放置的黑棋收回,落在了其他地方。
“……”
空空大师就知道会如此,倒也没意外,只是笑呵呵道:“长公主可知落子无悔?”
大司主慢条斯理地道:“下著玩玩,又不分生死,悔两步棋正常。”
空空大师点头:“此言有理。”
大司主没想到空空大师如此上道,意外道:“你可比鹿云……”
话未说完,就见空空大师捡起一枚白棋,道:
“正好,刚刚老衲也下错了,重新来。老衲放在这里,长公主输了。”
?!
大司主得意笑容僵在脸上,猛地将手中茶盏放在桌上:“好你个老……”
“诶诶诶!”楚晚棠眼疾手快,在大司主发脾气之前就按住胳膊:“师尊,愿赌服输愿赌服输……”
大司主瞪著眼睛,眼神儿像刀子似的嗖嗖刮向空空大师,冷哼道:
“还是头次有人敢跟本宫悔棋,空空老贼,你晚上睡觉时最好留一只眼放哨,否则指不定睡醒后脑袋跟身体分家。”
空空大师眼角抽抽,两条长须轻轻飘动:
“长公主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大司主拍案而起:“你是百姓吗?每天只会叨叨破佛经,本宫看你不顺眼很久了!岚岚别拉我,我非要教训教训他!”
楚晚棠眼看场面失控,大脑飞速思索该怎么应对,却见天空轻震,一道人影从天而降,犹如流星坠地一般落下,震得周围梅林摇颤,花瓣纷飞。
陆斩刚到现场,就看到大司主想打空空大师,来不及多想,便飞到凉亭,拦在两人中间:
“诶诶诶,都是自己人,怎么还打起来了?”
大司主因为妖毒研究事件,心底始终憋著口气,佛门跟鹿云书院只会嘴炮,实事儿都是镇妖司干,他们还要在旁指指点点,这口气实在难咽。
大司主早就想找空空大师切磋两招,今日不过是借题发挥,可眼下陆斩来了,大司主倒是有所收敛。
毕竟是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在晚辈面前总要注意些形象。
大司主整理衣襟,板著脸坐下,冷声道:
“陆执刃,你不忙著接待青丘使臣,来这里做什么?”
陆斩听到女上司这语气,就知道女上司心情不好,笑著道:
“青丘帝姬正在朝拜陛下,我听说您在栖霞亭跟空空大师论道,便想过来看看。”
大司主看到陆斩,就想到被顶撞的画面,但当著空空老贼的面,她肯定不能露出女儿家的娇态,更何况自己徒弟还在跟前,便依旧板著脸道:
“你来得正好,空空老头正说起你的献血提议,坐吧。”
陆斩见场面控制下来,稍稍松了口气,顺势坐在了小楚旁边:
“献血确实是晚辈提出,不知大师有何高见?”
楚晚棠看到自己心上人,心底喜滋滋的,可当著长辈的面也不好表现出来,便也端著架子,优雅端庄地聆听空空大师看法。
空空大师神色如常,慈眉善目道:
“陆施主心思通透,想出献血的法子。只是此法虽然巧妙,可还是取之百姓,索取便是债,陆施主觉得妥当吗?”
陆斩摇摇头:“大师此言差矣,常言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一滴水汇聚成海,对百姓利大于弊,有何不妥?”
空空大师并非找碴,只是被新思想冲击,有些疑惑:
“可如何保证取之于民、用之于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