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不知为何,马家老大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这哪里是什么意外?
华水失足的那一位,桥上有一尊三尺高的玉面人偶端坐在桥檐上,淡淡的俯视著在那水中呼救的主事,而常人却似看不见这人偶,伸出去的棍子树枝等等,明明是在往那主事的头顶戳,将他往水下摁,场中却没有一个人发觉,在那人偶的俯视下,明明是救人的人群却是生生将那主事摁下了华水之底溺毙。
那脚下一滑,脑袋开瓢的主事,也不是什么倒霉的摔死,而是倒地之后,路过的那些原梵教徒无知无觉一个个踏著他的脑袋而过,活生生把他脑袋跺了个开瓢,而三尺诡偶亦是双手抱胸,坐在树梢上,冷漠的看著那一切。
等到行人再发现那脑袋开了瓢的主事时,也是连连哀叹,但仍无一人发现了那诡偶。
挥刀斩下自己脑袋的主事,马家大郎更是识得,那人唤作赵彪,生得一双通灵的眸子,练出了一身金钟罩铁布衫,在这圈子内也是赫赫有名,赵彪可是亲自斩过鬼、屠过老妖的,放在天子十师的兵修大军里面,也当得上一部校尉了。
是什么能逼得他,满嘴叱骂之间自斩头颅呢?
没错,还是那三尺凶偶。
现如今,轮到我了吗?马家大郎苦涩一笑,他毕生也未做过太多错事,他马家颇有家资,也算是两代人多行善举,活了不少孤儿鳏寡老妪,为慈航普度大尊建了三座生祀,只是碍于贪欲,受各梵信影响,起了些色心……
“哎,老马我就知道,慈航梵教不是正教,我也是罪人,可惜,我当初也不想的,也是忍不住贪欲,该。”
马家大郎汗毛竖起时,自嘲一声,便直直向远处那三尺凶偶行去。
既逃之不得,那也无妨,他马家大郎也算是个体面人,不至于屎尿横流的。
只是当他再抬头,望到河对岸,自家的妾室右手抱著幼女,左手牵著正室生的嫡子,正在城外的支流旁散步。
马家大郎顿时魂儿都吓得飞了起来。
果然,下一刻,他那妾室就脚下一滑,连带抱著的幼女一同坠入了河中,他那嫡子年方十二三岁,却是打了个踉跄,没有一同掉下河中,那少年眼睛倒是尖,看到老槐木下有一根粗木,便吃力举起那根巨木将其伸向了坠入河中的妾与幼女身前。
可马家大郎却是看的清清楚楚,那哪是什么粗木?那是一条乌青大蟒啊!
那大蟒半躯盘在少年身上,少年也似乎是察觉不到重量,把大蟒的脑袋伸到水门递给后母与小妹,蛇信在二人头顶不断吞吐,任二女如何挣扎,却都是抓不住那根粗木。
这在马家大郎眼中,却是吓得汗如雨下,几乎窒息。
这汉子当即【彭】的一声跪在那凶偶前,眼泪鼻涕横流不止,脑袋在地上连连磕响,留下了道道血印。
“大神,大人,求求您,放过我家吧。马大不敢了,真的不敢了,不敢再冒犯法尊大人了。“
再望向几乎要失救的妻儿,马大郎头如捣蒜,鼻涕横流。
“大人,只要大人饶我家妻儿一命,马大割下自己的脑袋、掏出自己的心肺脏腑脾,也愿意,马大愿意倾尽家财为大人立生祀,大人让我拼了死去刺杀那慈航普度,马大也愿意。”
“求大人,求大人饶我全家性命……”
马家大郎脑袋【砰砰】磕地,哭得真是个撕心裂肺。
直到闻得那三尺人偶一阵轻笑:“看来,你比前一个家伙聪明不少。”
这凶偶这般玩弄诸主事,自然不是单单为了虐杀。
伴随著这道轻笑,马家大郎再朝江对面望去,却见那条乌青大蟒身子一甩就将那少年甩在地上,蟒躯一滑,一眨眼便遁入草丛不见了踪影,而他的妾室也是这时突然像是摸清楚了水况,站直了身子刚好发现那水居然没不过腰身,于是抱著女儿直挺挺的重新上了岸。
此情此景,让马家大郎紧绷的身子便如断了铉一般,长吐一气后无力的瘫坐在一旁。
“有得事情,凡人是不能掺和的,否则,家破人亡只是你等最轻的下场。”
“慈航普渡不是神,护不住你们,可是本座,却是真正的邪神,你可以称我为巫灵神,嘿嘿嘿……”
“本座向来喜欢等价交换,本座活你全家,你却需要为本座做一件事。”
“我要你、你们,在慈航普渡这七百年所建的每一座生祀、庙宇的塑像上钉入整整一十三颗黑血钉,再将本座的名号置于其头顶,本座要日日踩著他,尽取其七百年气运,作巫灵神位降世……”
“事儿若成了,你全家可活,事不成,嘻嘻,这可只是一个开始!”
“嘻嘻嘻!”
下一刻,马家大郎却是突然就被送到了大河对面,心中胆寒之余,也只得劫后余生的紧紧的保住妻儿,庆幸他们真的没事儿,否则他就是死也不瞑目了,他真是对不起父母妻儿……
脑海中不断回荡著巫灵神留下的的警告。
阎王好过,小鬼难缠,而染上了邪神,除了家破人亡,便是之能做完这一笔交易,挣得全家性命!
可真的只是一笔交易吗?只有这一笔吗?
后生仔,神比鬼凶、比魔可怖,山野遇庙,莫拜,莫惹,莫上香……
莫惹邪神啊!
第197章 钧天道宫
自那日慈航信徒闹事,被钧天道宫那位施大法力抹去了大部记忆,小惩大诫。
纵是国师府中的梵师们出手,也无可奈何。
而那些信徒的家人,心中更是惊恐,不敢再让他们参与进去,索性失了记忆也好,回家能好好的过日子就行。对于慈航普度的各部梵师主事也是多了几分敬而远之。
教脉之争,他们这些尘世俗人,不敢参与啊!
且自那日钧天殿内仙居的海外大法尊施了法以来,那终日在华墟之上缠绕的大风,紊乱了天机,彻底断绝了慈航普度与都城隍二尊的显圣神通。
如今华墟帝都,不仅是兵修大将的感知之意,就连方士真人、两位大尊的神念,也是出不得殿,一但神念离体,无需数息,就被那三昧神风吹散作青烟,湮灭作虚无。
时至今日,那神风仍旧环绕在坊间城上,无人能破!
……
而钧天宫内。
少帝风卿在武庸座下蒲团上,有武烈法师每日调配灵膳,由武枫总管揉炼乙木灵丹,助其行气,三日辨五行、七日生气感,乃至第十日,灵光充沛,有黄芽胎气而生。
“仙道者,法财侣地,为四要素。”
“你有皇室供养,膳食精致,有太医调理五行阴阳,起步总归是不低的。”
“灵根资质有余,丹田无缺,只需辟开气海丹田,便可迈入仙途一转,提精炼气。”
武庸高坐在首座上,真言之音传荡大殿。
“人体有大藏,内含十万八千窍,上下三丹田,十二正经,奇经八脉……”
“何谓丹田?丹成呈现之所,意守之处。”
“上丹田为眉心祖窍,号泥丸宫,乃是藏神之所。”
“中丹田在膻中穴处,为万气归元之祖庭,气道之根本。”
“下丹田于脐下三寸,是生命之源,蕴精之地。”
“你修者,乃是丹鼎一道,风道古经,以上丹田为性根,下丹田为命蒂。以求性命交修,超脱不死。”
“上下丹田为你成道之器,此乃性命根本,你须得抱守其修,潜心修行,不教外魔所扰……”
上首法尊为少帝一一讲解修行之理,所擅何修。
少年在下方听得如痴如醉,但突想到法尊漏了一处,忙提问道:
“法尊,我丹鼎道守上下丹田,性命双修,那就是还有其他道了?那中丹田就没有作用了吗?十万八千窍穴呢?”
这一提问,可是让殿侧诸修嘴角抽搐,不知该说何是好……
别的道,别的道怎么修我丹鼎修士咋会知道?人体有十万八千窍穴,可你找的出一百八十个就不错了,那只是理论上啊……
这小子,问的什么屁话。
只是上首的法尊却是温和的看向风卿,极有耐心的的一一解读。
“有四大仙途,一为练气,便是你猜测的,以中丹田万气归元之祖庭,分五行、辨六气,丹田生得一口混元祖气,以气合神,以气摄精,身归一气而上九重天阙,成就无上天仙。”
“二便是性命双修的丹鼎了,”
“三为符道,此道主修上丹田,乃是自三官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由三位天尊所赐,自上而下赐衍的道统。”
“四为外丹道,所谓一粒仙丹入吾腹,顷便立地而飞升,贫道便修此道,此道不必须哪一座丹田,假借万物,尽入吾丹,只是此丹,最为难练……”
“除开这四道,亦有专擅炼神而成逍遥仙;一口太阴之气练就形体不褪太阴尸仙;尸解褪形,元灵久驻而独存于世,亦可称尸解仙:专修神魂,夺太古莽荒异兽之躯,行鸠占鹊巢者,寿逾数十万载,翻山倒海,亦为人称作灵仙……”
天下修者才学惊艳者,多如过江之鲫,到底有多少条通仙大道?没有谁能断定。
然终究仙途各异,各途之间总要分个上下,于是有了大罗上真,太乙正宗,旁门正法等等称谓,这些倒不必多言。
“十万八千窍穴,好像少有人行此法。”
武庸突然一怔,料想到九州还没有修人体九界十方无量大藏窍穴的道统。
“此道我道兵法一脉会稍有涉猎,但仅仅局限于周天三百六十五大窍……”
“我倒是听闻过,上古有两脉修十方无量大藏窍穴的道统,其一为紫薇星辰一脉,洗练十方窍穴,正合十万八千星斗,证就神魔真身,只是那究竟是仙道还是天神吾亦不知。第二脉为地仙之道,万千窍穴如意,一窍一世界,可谓地仙祖!”
……
诸方道统,各脉道意,武庸为其解释的极为通透,甚至不少内容连场中的金丹法师亦是第一次听闻。
原来还有这么多道成仙之路?场中诸修心头暗道,却是实实在在的听了进去。
待得武庸传道解惑后,武烈单手提起一座铜鼎,鼎装著满满的灵液,只需以秘法启炼数个时辰,最终才可给那少帝辟开丹田气海,于气海内自成灵气漩涡,比之庆云界那些花上数十年打磨气息的散修,可省却十数年打熬之苦功。
“小子,想的那么多也没用。”
“随我去西殿,启开你的气海来,若是成了,你才有修行之资。”
若是气海有缺,在丹鼎一道只怕就难过筑基了。
修行艰险,这就是第一步风险,只看修行的第一块砖究竟垒的够不够扎实。
少帝风卿闻言,心中略有些紧张,道是终于等到今日了。
风卿心中激动之余,先朝座上的武庸躬身一礼,再才缓缓退到前殿,唤了声大总管,再才随著武烈往侧殿去。
苦苦打熬数旬,只待今日。
风卿皇家出身,接触的兵修,医学,天文道理本就不少,但愈是接触这仙道,他愈发能感受到那是一个以人体合天道的修行文明,比之还在真人内视一道琢磨的兵修、以及借法而修的方士,更不是一个维度。
练气有成,寿有两到三个甲子。
筑基有成,疫病不侵,得寿三百载起;罡煞洗练,更是古寿四百。
国师慈航普度至今也才七百载啊,都熬死东周九个皇帝了。
传闻三转金丹者,哪怕是最下下等的杂丹,亦然寿八百起;金丹生婴,成就三转圆满大法师后,天寿千余,甚至最能活的青木大法师活到了两千四百岁才坐化。
而一入四阶元神道,论数便是以千年论,真真是仙天圣道矣……
风卿脑海中不断有杂思冒出,跟在武烈的身后思绪早就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为此,这总摄扶摇诸事的大总管立刻就止住脚步,回头严厉的瞟了他一眼。
“呼吸杂乱,心绪不平,如何辟道?”
“你且独座侧殿,打坐冥思三个钟,什么时候心绪平了,再来辟道。”
武烈道袍一拂,便将侧殿门窗洞开,罡风一鼓,将那数千斤之重的铜鼎便像是落叶一般被轻飘飘的吹落到侧殿上方,且举重若轻,没有破坏一丝一毫的地面。
风卿闻言,面色就是一苦,但虽钧天殿修道也有数旬,这大总管的威严可是深入人心,他曾亲眼见过大总管右手招来一道百丈龙卷,举风作棒,一击崩碎华墟郊远的一座数百米的矮山,再取出其中深藏的玉髓,须臾间便是开山裂石取玉,那可真为骇人。
至少他舅舅,骠骑大将军惑武大概率是不如大总管的,或许还是远不如?
风卿眼见大总管面色不渝,也不敢说话,乖乖的就坐到侧殿正中,望著那一座人高的大鼎闭目调神起来……
这直让钧天殿外随侍的内臣统领们大跌眼镜,什么时候少帝也这么乖巧了?
而正在此时。
华墟的天外,有三头黑龙破空而来,华墟诸民极为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