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提灯 第13节

  兰巧颜抬了抬下巴,“给杜火官投个帖吧,好久没拜访过他了。”

  老谭略怔,“老板娘,您要介入这事吗?咱们博望楼有规矩,在这里,不介入跟咱们无关的事,尤其是那边的差事。”

  兰巧颜淡笑道:“怎么会无关呢,在我博望楼门口抓人,还吵吵闹闹连我也给嚷上了,我去过问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总可以吧?”

  既然她都这样说了,老谭只能作罢,略欠身离开了……

  内城的一座小门楼上,居高的巴应山亲眼看到师春二人被押去了监牢方向,见未出任何意外,方慢慢转身,继续在城头上巡查。至于审讯师春二人的事,他没打算参加,也没打算在两个小杂碎面前露面。

  在墙头走到半路时,忽有一手下闪身上来,告知了一声,“兰巧颜刚才进了内城,拜访巡狱使去了。”

  巴应山一怔,旋即问道:“见巡狱使做甚?”

  手下道:“不知,只知是投贴拜访。不过,刚才抓的人当中,听说有一个可能是兰巧颜的未来女婿,会不会是为这事进来的?”

  巴应山好气又好笑,“屁话,兰巧颜若是舍得把女儿嫁给这种货色,我自己把自己脑袋给砍下来。”

  话虽这样说,可内心里还是有些惴惴不安,这里刚抓人,兰巧颜随后就去见杜火官,当中真的没关联吗?想想又还是觉得不可能,他不相信兰巧颜真能把那种底层垃圾当女婿,何况博望楼向来也不会干预这边的公事。

  另就是,事都已经做了,后悔也来不及了,只能是让手下继续关注相关方面动静。

  一间楼堂内,宽敞,古朴,静谧。

  大堂中央有一处长宽皆有两丈的池子,池里无水,倒是摆布着许多不规则的各色宝石原石,不懂的人觉得杂乱无序,懂的一看便知是一副星图。

  一袭青衣,气势慑人的杜火官踱步在池子边,盯着池内打量之余,不时顺手从一旁的高脚盆里取出一颗宝石,隔空纳入池内,逐步完善池内的星图。

  大门外,有人将兰巧颜领到了门口,伸手做了个请进的手势便先退下了。

  兰巧颜提了裙子迈过门槛,走到杜火官跟前行了一礼,“兰巧颜拜见巡狱使!”

  见对方没反应,便自行跟在了踱步的杜火官后面,打量着星图看了看后,啧啧有声道:“巡狱使真是好记性,这玩意我看了都头大。”

  杜火官看都不看她,晃了晃手中捻的一颗宝石,“说事,马屁留在后面慢慢拍。”

  兰巧颜:“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巡狱使,刚才城卫跑到我博望楼门口抓走那两人是怎么回事?”

  “抓人?”杜火官顿步回头,“抓什么人?”

  他是真不知情,也做不到事无巨细都关注。

  兰巧颜:“说是两个贼偷。”

  贼偷?杜火官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不信她会为了一般的小偷小摸特意来拜会自己,继续踱步关注起了池内的星图,口中淡淡回应道:“我没那么多闲心,连城卫依律维持执徐城秩序的事也管,这事你应该找巴应山去询问。”抬手过肩掸了掸,让对方自行告退。

  兰巧颜人都来了,哪能轻易离开,当做没看懂对方的反应,继续跟着吧啦道:“事情就刚刚发生的,两人正好在博望楼门口,突然冒出一人带着城卫来抓他们,并指认二人偷了他东西,后来城卫当众搜查,果然从其中一人身上搜出了赃物。

  这事本来不值一提,可说来也奇怪,那两人功德已满,今天就要脱离生狱去往外面的世界,按理说不会在这个关键时候节外生枝。更奇怪的是,既然要走了,偷了东西还不知道赶紧离去,反而在城内慢慢转,一点都不怕出事似的。当然,两人被抓时,更是大喊冤枉,说是被陷害了。”

第20章 诬陷

  杜火官手上宝石隔空点入池内,背对着问道:“你在为两个贼偷求情?”

  兰巧颜:“也谈不上什么求情,若确定真是他们偷的,要杀要剐都是他们自找的。”

  杜火官停步在一只高脚盆前,一根手指在盆里拨拉挑选宝石,边问道:“那两个贼偷跟你什么关系?”

  兰巧颜停步在他跟前,“就两个本地土著,跟我能有什么关系,经常到博望楼卖东西,时间久了面熟,仅此而已。”

  杜火官两手夹起了一颗宝石端详,“到博望楼卖东西的人多的是,你跟巴应山很熟,这点事犯得着来找我?兰丫头,你是在把我当傻子吗?”

  兰巧颜忙赔罪状,“岂敢!那两个相比其他的土著,我确实更熟悉一些,也算是我女儿的朋友吧。”

  面无表情的杜火官陡然两眼放光,转身面对,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就是你那什么准女婿?”

  此话出,兰巧颜脸色下意识绷了起来,没想到连这位都听说了,想到自己女儿的名声,脸色越发不太自然,语气也不太那么恭敬了,“巡狱使,谣言不可信,我女儿还未嫁人,你们到处传谣,会坏我女儿清白的。”

  杜火官有点憋笑,“这有什么的,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话又说回来,若真是你的准女婿,反正小偷小摸的事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对失主该赔的赔偿到位,只要失主没了意见,为你破例一次又如何?”

  兰巧颜以强调的语气道:“旁人愚见尚能理解,巡狱使又何须拿我寻开心,小女虽非天之娇女,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配得上的。”

  杜火官正眼问道:“既然看不上,何故多此一举?”

  兰巧颜略显沉默,稍后徐徐道:“确实看不上,身份地位和现实差距摆在那,不是‘情愿’二字能抹平的,他给不了我女儿需要的,我也不可能让他误了我女儿终身…”

  言及此低了低头,顿了顿复又抬头道:“虽看不上他,但那小子身上有我欣赏的地方,就四个字,有情有义!人生在世,除了现实要面对,总得留点念想,能遇到一个能让我来开口的人,我觉得是他成全了我!”

  杜火官目光闪烁不停,宝石在手指间翻来翻去,良久后,他嘴里冷冷蹦出五个字来,“我要听真话!”

  兰巧颜凝噎,实在是有点不知该说什么好,她觉得自己刚才一番话已经足够发自肺腑了,她说的就是真话,可人家压根不信,实在是令她无语。

  偏偏她又能理解。

  心绪略转,她收起了脸上感情用事的情绪,就事论事的样子道:“果然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巡狱使的法眼,那我就不兜圈子了。那小子是东九原所谓的大当家,一个月前,东九原出现了一件怪事,突然在博望楼出手了大量物资,一笔大到一次性将东九原一百多号人给送了出去的物资。

  最近听闻东九原出了点怪事,今天又抓了那位大当家,我不知道是不是跟那一大笔物资有关。

  我知道不少人都在传他跟我女儿的关系,不管外人怎么误会他跟博望楼的关系有多亲近,我觉得我有必要跟巡狱使澄清一点,他那一大笔物资绝不是我博望楼从外界给他们偷带进来的。我还是那句话,东西真要是他们偷了,要杀要剐是他们自找的,但我绝不希望是有人在故意栽赃,进而往博望楼身上做什么牵连。”

  话毕,言尽于此的样子欠了欠身,多话没有,转身款款而去。

  跨过门槛,重新面对外界的天光,神色淡定从容,甚至透着某种漠然。

  既然有些话人家听不懂,那她只好以人家能听懂的方式来说。

  杜火官目送着离去的背影,手中翻覆的宝石已静止,思绪明显还沉浸在对方突然提供的消息中。

  不一会儿,醒过神来的他,随手将宝石扔回了高脚盆里,一个闪身到了堂内的楼梯上,又接连几个闪身上了层楼之巅。

  楼顶的雅致空间内,光线敞亮,主要陈设就一张案椅。

  身罩紫罗兰色纱衣的男人没坐在案后的椅子上,反而坐在了案前的台阶上,守着一张大黑伞,执笔在伞面上画着春宫图,画的惟妙惟肖,一旁的桌案成了摆放颜料的地方。

  杜火官到了他跟前,瞅了瞅伞上不堪入目的画面,对这位的恶趣味早已习以为常。

  他犹记得当年问对方,为何要在伞上画春宫图。

  这位手中画笔指了指天说,如果有人喜欢看,那就让他看个够。

  不过不得不承认,还真是熟能生巧,现在这画工确实远非当年能比。

  等到对方停笔沾颜料时,杜火官方开口道:“狱主,兰丫头说的那两个贼偷和那大笔物资,可能与眼前事有关联,值得一查。”

  聂一声不吭,像是什么都没听到,继续落笔在伞面上,专心致志画自己的画。

  见他没任何表示,杜火官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弯了弯腰退下了。

  另一边,正要离开内城的兰巧颜目光一瞥,只见巴应山刚好从侧面一条路上走了出来,两人恰好“偶遇”了。

  巴应山很意外的样子,看了看她的来路,问道:“老板娘,这是去见了狱主不成?”

  兰巧颜笑道:“巴城主说笑了,狱主之尊,天人共仰,岂是我想见就能见到的,前来找巡狱使问点事而已。”

  巴应山哦了声,问:“什么事还用去找巡狱使?”

  为什么不来找我的意思很明显,也是在打探。

  兰巧颜也没过于遮掩,“城卫这不刚在我门口抓了两个人么,刚好这两人跟我算是比较熟悉,偷东西什么的我是不信的,恰好听说巡狱使也来了,这么巧?我担心是不是冲我博望楼来的,遂找他问问。巴城主放心,我绝没有其他意思,只要与我博望楼无关就行。”

  巴应山面色绷了绷,微笑道:“在门口抓人?还有这样的事?我立马过问一下。老板娘,下次再有这样的事,直接来问我便可,没必要打扰巡狱使。”

  兰巧颜笑回,“许久没见他了,没事也照样是要打扰的。我那边还在盘账,巴城主若没其他吩咐…”抬手示意了一下门口。

  巴应山侧身让路,依然微笑道:“不送。”

  两人就此别过,直到女人身影消失在洞门外,巴应山才阴着脸转身而去。

  然刚走到半路,便有手下来报,“城主,巡狱使去了大牢。”

  巴应山心头一紧,嗯了声,“知道了。”

  就要动身赶往大牢,谁知其手下又连忙补充道:“巡狱使亲点了几个人接管大牢,把牢里其他弟兄都赶了出来,未经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那个指证的失主也被留在了牢里没出来。”

  巴应山瞳孔骤缩,忙压低了嗓门问道:“指使失主的人呢?”

  手下低声回:“城主放心,人一出城就解决了,我再三确认了,绝对查不到我身上。”

  巴应山略微缓了口气,偏头示意其继续去盯着,自己也快步离开了。

  执徐城的大牢空荡荡,光景晦明不定,一间间的,大多空置,除了今天抓来的,这里没有羁押的犯人。

  才一会会儿工夫,师春和吴斤两身上已遍布鞭子抽打的血痕,衣服也破成了稀巴烂,师春的脚趾全部从鞋子里绽放了出来。

  两人虽被隔开在了两间审讯室,态度却一致,都不肯承认自己有偷盗,都在喊冤,说自己被陷害了。

  知道了口供的杜火官在师春跟前露了个面,主要是趁这机会见识一下传言中在追兰巧颜女儿的小伙子。

  看过后就离开了,立马有人接手审讯,问东九原那一大笔物资的来龙去脉,有关偷盗的事情不再有过问。

  师春敏锐意识到审讯风向变了。

  另一边的吴斤两同样是如此。

  虽是分开审讯,可两人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至于盗窃案的事并未搁置,杜火官亲自出马了,亲自对上了那个指控的失主。

  一旁陪同审讯的守卫一吐露出杜火官的身份,失主脸色顿时大变,从未想过自己能有这天大的待遇。

  在流放之地,杜火官绝对是一个恐怖的存在。

  对失主来说,这完全不在预定的计划之内。

  杜火官心平气和的给了个忠告,“是诬陷吗?若是诬陷,说出指使者,我权当你受了蒙蔽,既往不咎,我的保证是有用的。”

  没有任何威胁用语,带给失主的压力却是窒息的。

  失主喉结耸动,莫名冒出了冷汗,一时给不出回答。

  杜火官却已经从他反应上看出了答案,只向前迈了一步而已,失主突然就扑通跪在了地上,颤声招出了真相。

  失主承认是受了人指使,故意陷害师春和吴斤两,指使者正是他的大当家,七道湾的大当家。

  失主说自己原本是不敢在执徐城内干这栽赃陷害事的,是不想答应的,后来大当家透露了是城卫里有人授意的后,他才有了那个胆子,不过大当家并未说出是哪个城卫授意的。

  他最后的一段供认是对陪同审讯的守卫说的,急于坦白的样子。

  杜火官并没有听到,似乎连听完的兴趣都没有,提前转身走了。

第21章 罕见

  很快,缉捕七道湾大当家的一队人马从城门口飞掠而出。

  这队人马一出,整个执徐城虚晃了一下,如幻影般波动着淡化,偌大个城池突然就凭空消失在了虚空中。

  外面赶往城门口的人陆续止步,纷纷傻眼,城没了,天地空旷,唯有远山和空荡荡四野,若不是看到还有其他人也是朝这来的,还以为自己走错了方向。

  许多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有人知道只有一种情况会出现这种状况,那就是执徐城关闭城门彻底封了城。

  这是很罕见的事,许多人从未见过,大多人只是听说。

  城头上的守卫看外界光景没有变化,依然如故……

  客居厢房,貌似淡定的巴应山再次来访,见了祁月如一开口就是低声急催,“快走,你不能再留了,快点离开这。”

  祁月如也从他反应上看出了不对,肯定是要问一下的,“怎么了?”

  不问还好,一问,巴应山就忍不住火冒三丈,咬牙切齿道:“信了你的鬼话去抓那两个地头蛇,此事已令巡狱使起了疑心,巡狱使已接管大牢,正亲自参与审讯。”

  祁月如难以置信道:“抓这么两个人能惊动巡狱使?这可是你的地盘,你到底是怎么搞的,这也能搞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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