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风 第5节

  刑天鲤淡然道:“一听这动静,就知道,都是悍匪。不用刻意留手,看他们的命罢!”

  百多条巡检司所属顿时排成了一个不甚长的弧线,缓缓朝著前方逼近。借著黑松林的掩护,借著风雨声掩盖了行动发出的声响,他们直接逼近到距离窝棚不到五丈远的地方。

  百来杆长短枪齐齐发出沉闷的响声,其中又有三十几杆长枪是打霰弹的双筒猎枪,密集的弹丸撕开了雨水,狠狠打在了这群汉子身上。

  当场就有十几个汉子浑身喷出大片血水,哀嚎著仰天摔倒,在地上疯狂的抽搐挣命。

  那身躯明显发福的孙老大反应极快,甚至在枪响之前,他就已经发现了树林中隐隐逼近的身影。他一把抓住了虬髯汉子的身体,拎著他挡在了自己的身体前方,随后转身,一个滑步俯冲,就要扑倒在地,然后匍匐翻滚的向后遁逃。

  这是一套标准的战场技战术动作。

  奈何他的身板,已经不支撑他做这样的动作。

  他倒是将虬髯汉子拎起,挡在了自己面前,但是他刚刚转身,还没来得及扑倒,他的脚踝就发出了可怕的撕裂声,他动作太大,身躯太沉重,脚踝承受不住他的动作,韧带被生生撕开。

  虬髯汉子被起码十个巡检司的汉子锁定,子弹乱飞中,有八人的子弹不知道打去了哪里,但是有两个幸运儿的子弹命中了虬髯汉子的胸膛。

  血花点点,虬髯汉子踉跄著后退了两步,他第一个反应居然是转过身去,看向了正抱著脚踝嘶声哭喊的发福汉子。他重重摔倒在地,嘴里大口大口吐著血,伸出右手,死死扣住了发福汉子的脚脖子!

  “哥,我们发过誓,不求同年同月……”虬髯汉子张张嘴,气息骤停,但是他的手指越发死力的扣住了发福汉子的脚。

  巡检司所属只是一轮齐射,窝棚中的二十几个汉子就倒下了大半,剩下的人毫无反抗之心,纷纷举起双手,乖巧无比的跪在了地上。

  一切收拾妥当,投降的汉子都被麻绳捆扎结实,刑天鲤撑著雨伞,缓步到了发福汉子身边。

  “孙老大?你是他们的头?不像!”

  孙老大抬起头来,正想要往刑天鲤身上吐口吐沫,刑天鲤一脚踹在了他的嘴巴上,生生将他满口大牙踹得粉碎,两片嘴唇都在牙齿上磕得稀烂。

  “一句话的机会,你上面的人在哪里,如何找到他?”

  孙老大龇牙咧嘴看著刑天鲤,惨笑道:“老子……”

  剑光一闪,孙老大双臂齐断。

  鲜血喷溅中,在场的,无论是巡检司所属,还是那些投降的汉子,一个个全都吓得脸色惨白。

  好些巡检司汉子看向刑天鲤的目光中,莫名就多了十分的敬畏。

  他们几乎是看著刑天鲤从那般乖巧的小娃娃,长到了如今年纪。

  他们做梦都没想到,平日里温文尔雅,整日里泡在书斋和茶楼里,和小丫头们说句话都会脸红的刑天鲤,居然有如此酷戾手段!

  “你浪费了半句话,我再给你半句话的机会!”刑天鲤幽幽叹息道:“下一剑,我肯定劈你的脑袋!”

  孙老大扯著嗓子哭喊了几声,急声道:“大龙湫县城,四海老客栈!”

第6章 降维打击(上)

  后园,竹林。

  刑天鲤漠然肃立,身边六尺范围内,点点雨珠不断被无形的力量重击,‘噗噗’炸成大片水雾。

  六尺,仅仅是六尺。

  六尺之内,纤尘可见;六尺之外,天地一片漆黑。

  刑天鲤突然动了,依旧是脚踏禹步,双手如阴阳大磨,不时变幻手印,绕著那根竹笋疾走。身形幻化,带起道道残影,呼啸风声中,附近数十丛竹子被无形力量牵引得乱颤乱抖。

  清晨时分,他带人俘获的那几人,被送走了。

  李魁胜亲自带人押送他们去了大龙湫县城,严厉拒绝了刑天鲤的掺和。

  “瞎子,就得乖一点。”刑天鲤低声冷哼,双手骤然印诀变化,结成了他最熟稔于心的‘五雷印’。也是凑巧,印诀刚成,天空一道狂雷闪过,大片电光穿透云层,照得四面八方骤然一亮。

  空气中,有淡淡的,和鱼腥味相似的臭氧气息弥漫。

  刑天鲤极其陶醉的深深呼吸,曾经,这是他最习惯的套路一雷轰出,敌人粉身碎骨,而他的身周,就弥漫着狂雷激荡空气后,特有的淡淡臭味。

  “大龙湫县的县尉胡达胡叔儿,也是老李的老兄弟。事情交给他,大龙湫县的那几个带头的家伙,大概是跑不掉的。”刑天鲤停下拳脚,静静站在一丛紫竹下,低声嘟囔著。

  “不知道,胡叔儿有没有被他们哌噪。”

  “怕是跑不掉的。”

  刑天鲤叹了一口气,极力的瞪大眼睛,朝著天空望了过去。任凭他如何用力瞪眼,眼前依旧是一片漆黑,一丝儿光都看不到。

  沉默许久,又是一道惊雷从头顶划过,刑天鲤一咬牙,双手猛地结印,朝著眉心轻轻一点。

  黑暗,无边的黑暗,厚重如实质的黑暗化为无边混沌,团团包裹住了刑天鲤的灵台紫府,将其压迫成方寸大小。

  刑天鲤五官栩栩如生,凝实宛如真人的神魂盘坐在灵台紫府正中,通体弥漫着浓浓的金光紫气。却被四周混沌恐怖的压力,压制得只能困居灵台紫府,丝毫动弹不得。

  一声怒啸从神魂正中荡起。

  大片金光紫气迸溅,朝著四周混沌狠狠震荡而去。

  刑天鲤肉身,眉心处一抹金光凝成一道古朴符印悄然闪烁,磅礴的神魂之力化为凡人肉眼清晰可见的半透明波纹,一圈圈向四周扩散开去。

  六尺……一丈……十丈……

  顷刻间,神魂之力席卷方圆百里之地,偌大的小龙湫镇,甚至是湖对岸的大龙湫县城,百里范围内,一沙一石、一草一木、一花一叶,乃至百姓牲畜、家禽虫鱼等等,无不历历在目,尽照在心!

  “道爷我,可是正儿八经的阳神天仙!”

  “天地人、风火雷,三灾五难悉数熬过,最终经历了四九雷劫,凝成阳神的正经天仙!纯种的,纯的!”

  天仙!

  哪怕是一丝法力都没有的天仙!

  单单一缕最纯粹的神魂之力,就足以移山倒海,就足以颠覆城池!

  灵台紫府中,无边混沌内,那黑漆漆粘稠如胶的混沌骤然一动,凝成了数十条巨大的触手,狠狠冲着刑天鲤躁动不安的神魂席卷而来。

  刑天鲤神魂剧痛,外放的神魂之力被激荡的混沌撞击,大片浑浊雷光闪烁,神魂表面金光紫气骤然黯淡,剧痛袭来,刑天鲤下意识的将外放的神魂之力疯狂抽回。

  数十条黑漆漆的触手冲着小小的灵台紫府狠狠卷来,刑天鲤的神魂从那些触手中感受到了极致的大恐怖他如今的神魂,比他修成天仙时,更强大了百倍不止。但是他清晰的感受到,如果被这黑暗凝成的触手稍稍碰触,他的神魂就会灰飞烟灭!

  眼看著一条条巨大的出手就要碰触到刑天鲤神魂。

  一声剑鸣冲天而起。

  刑天鲤灵台紫府上方,一柄看似青铜铸成,色泽斑驳,造型奇古,通体密布无数裂痕,好似随时可能崩解的青铜古剑骤然爆发出一道森森寒芒。

  可怖的剑意极度古老,无尽洪荒。

  森森剑光如天河倒卷、好似飞瀑坠落,将那数十根黑漆漆触手干净利落一击斩断。

  ‘嗡’!

  九口造型厚重,内部铭刻了无数灵纹道符,外有日月星辰、山川河岳、神兽神禽、建木神花等无数纹影的大鼎虚影在刑天鲤神魂旁激荡而起,九口大鼎放出可怖的吞噬力量,将数十条切断的触手一口吞下。

  无形神炎冲天席卷,绕著九口大鼎虚影疯狂煅烧。

  呼吸间,数十根蕴藏了可怖力量的触手就消失无影,大鼎中,一缕缕色泽鲜艳,澄净剔透的金色汁液‘汩汩’而出,纷纷流入刑天鲤神魂。

  刑天鲤浑身汗如雨下,剧痛难当的神魂中,一股飘飘欲仙的舒适劲儿绵绵而生。他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神魂在一丝丝增强,不断增强!

  眉心微凉。

  极稀薄、微弱的神魂波动轻柔的向四周扩散开来,六尺,依旧只能六尺。

  这是如今的极致,只能动用如此微小的神魂之力,才不至于惊动灵台紫府四周来历莫名的恐怖混沌。

  “不过,快了,马上了。即刻就是了!”刑天鲤咬著牙,外放的神魂之力内敛,轻轻扫过自己身躯。晶莹剔透,宛如红色水晶雕琢而成的心脏中,宛如实质的气血几近填满。

  或许三五日,或者一二日。

  十四年修持,就待尽全功。

  现今的尴尬局面,就能一举破开,哪怕是末法时代,也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哪怕两眼依旧看不到任何东西,一切也就不同了。

  血气鼓荡,无形劲力一振,体表汗水、雨水纷纷崩成水雾飘落。

  刑天鲤操起细竹竿,抓起挂在一根竹枝上的雨伞,‘哒哒’走出了后园,一如平日那般,带著温煦的微笑,缓缓走出了自家小院。

  没有了柴火馄饨,没有了炸糕,没有了担担面。

  更重要的,是没有了那个习惯性从自家箩筐里抓几颗果子,当众塞给自己的小丫头。

  刑天鲤缓缓走到了自家书斋门前,细竹竿轻轻一点,他微微愣了愣,店门紧闭,没有开张。好么,也没有了给自己读书的小二,没有了屁颠屁颠跟在自己身后,帮自己记录新话本的老掌柜。

  刑天鲤站在自家书斋门前,莫名的三尸神暴跳,一股邪火直冲脑门。

  乱了,全乱了。

  他熟悉的小镇,他熟悉的生活,全乱得一塌糊涂!

  斜对面,茶楼门口,茶楼掌柜的笑颜如花冲着刑天鲤直招呼:“小李先生,小李先生?今日高枕斋怎的不见开门呢?还没到说书的时候,您先来坐坐?”

  刑天鲤右手五指松开细竹竿,五指一阵掐弄,随后重重呼出了一口气。

  “今日道心不稳,不宜说书。”刑天鲤转过身,朝茶楼掌柜的摇了摇头:“掌柜的,暂停几日罢。最近市面上不是很太平,你们进出,也小心些!”

  细竹竿轻点石板,‘哒哒’声中,刑天鲤转身朝自家小院行去。一边走,他一边低声的嘟囔:“断更狗,死太监,啊呸!”

  茶楼掌柜的笑容渐渐消散,他探头朝著街道左右望了望,莫名的打了个寒颤。

  当天李魁胜没回来。

  三天时间一晃即逝。

  一大早,刑天鲤熟悉的那个巷子口,已经出现了三家新的摊子。而且,也正是一家柴火馄饨、一家炸糕、一家担担面。

  刑天鲤黑著脸,点著细竹竿‘哒哒’远去,心情变得更糟糕了。

  柴火馄饨,牛骨汤内材料没用足,火候也不到,汤味寡淡也就罢了,还带著一股子腥味。油炸鬼么,外面已经炸糊了,里头的面居然还是湿哒哒的面疙瘩。那炸糕更是调味糟糕透顶,一口咬下去,隐隐有一丝发馊的酸味。

  最让人恼火的,就是那一口担担面。面条上浇的辣酱,居然是甜口!

  甜口的担担面!

  “这日子,没法过了!”刑天鲤阴沉著脸,已经走到了自家小院门口,又莫名心悸,转身走出小巷子,往镇子的码头方向走去:“老李怎么还没回来?你们也没派人去湖对岸县城里打探打探?”

  “就是去抓两个人罢了,还能出了鬼了?”

  刑天鲤莫名焦躁。

  他体内血气升腾,尤其是心口附近,这两天时常有一股可怕的灼烧感冒出来。他竭尽全力想要平定气血,但是用尽了他所知晓的诸般法门,完全无用。

  尤其是这两天的夜里,他全身骨髓内,都好似有一杆烧红的烙铁在疯狂灼烧。

  这种感觉,有点像是前世里‘天地人’三灾中的‘人灾’逼近,心血来潮之时,冥冥中预知的危机感,这让刑天鲤越发的烦躁。

  顺著石板街一通疾走,身后跟著的几个巡检司的好手差点没跟上刑天鲤。一路疾走到了小雁荡湖边,湖风卷著雨水就劈头盖脸的当面打了下来。

  赵老三等渔民刚刚出事,镇子上的百姓对此颇为恐慌。这几天,镇子上的渔民都没有下湖打鱼,百多条大小渔船正整整齐齐的系在码头上,有几个渔民披著蓑衣,戴著斗笠,正趁著难得的空闲,在码头上修补渔网。

  见到刑天鲤行了过来,一名老渔夫急忙高声问道:“小李先生,李巡检回来了么?前两天,听说他带著被抓的匪人,去找那杀千刀的贼头去了?”

  几个渔人停下手上的活计,眼巴巴的看著刑天鲤。

  若是能抓到那些谋财害命的匪人头目,他们就可以放心大胆的下湖打鱼了。都是苦哈哈的升斗小民,又不是什么地主老财,歇上三五天也就罢了,时间若是久一点,家里真的能断炊的。

  刑天鲤正要回话,距离码头不到五十丈处,用一圈矮墙围起来,由三间大瓦房组成的巡检司衙门突然爆开。就听一声巨响,火光冲天,滚滚气浪顷刻间荡平了三间大瓦房,外围一人多高的矮墙更是齐齐崩塌,碎砖瓦被冲出了数十丈远。

  码头上,几个渔人吓得抱头趴在地上尖叫。

  栈桥上,湖岸边,一群正在摸鱼钓虾的孩童吓得嘶声怪叫,宛如炸群的猴子一样四散奔跑。

  后方镇子里,几栋距离巡检司衙门较近的民宅,被乱飞的砖瓦打得千疮百孔。侥幸里面的百姓都在外劳作,屋里没人,只有几条狗子、一群鸡鸭怪叫著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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