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风 第82节

  土遁进入地下,刑天鲤紧跟著两人,来到了白潭边,一栋精巧的水阁外。

  刑天青书背著手,正杵在水阁门口。两个内侍到了这里,和刑天青书见了礼,然后凑在一起,掏出了小本子,比比划划的,开始汇报他们的所见所闻。

  水阁内,幽香习习,换了一套轻巧便装的颐和郡主翘著二郎腿,坐在软榻上,左搂右抱,身边还环绕著另外几个做戏服大妆的俏丽女子。

  一张方桌上,各色时新水果,各色精致点心,零零种种,总有三四十样。

  刑天鲤神魂之力扫过,那些点心还带著温热,显然是实时新做,刚刚从蒸笼上、烤箱里取出的。

  颐和郡主左手边搂著的女子,刚刚给颐和郡主喂了一口香茶,和颐和郡主亲亲热热的香了一口,她右手边搂著的女子,就拈起一粒树莓,放在和树莓一般红润的双唇上,甜甜腻腻的渡给了颐和郡主。

  大半夜的,外面灾民满地,颐和郡主却是吃吃喝喝,软玉温香在怀,开心得,就好像乡下土财主的傻儿子一般。

  碣石郡守卫兰生,则是坐在一旁,目不斜视的捧著一盏清茶,缓缓说道:“平海城,自然是要重建的。只是,百万灾民的安置,是个大问题。”

  颐和郡主咳嗽了一声。

  卫兰生微笑道:“郡主英明,偌大平海城,灾民三百万余万,这赈济的款项,可不是一笔小数字。”

  颐和郡主就不吭声,她嘟起嘴,又和左手搂著的姑娘,结结实实的香了一个。

  卫兰生缓缓点头:“那就,暂定三百五十万灾民罢。五口一户,七十万户人家,要重建这城池,耗费端的不小。按照一户三间房来重建,可妥当?”

  颐和郡主摆了摆手,‘吧唧’吃了颗青枣。

  卫兰生缓缓点头:“太狭窄窘迫了,我东国子民,当住得宽敞些。五口之家,一人一间卧房,一间书房是定然要有的,客房总是要有一间的,杂房仓库来两间,厨房、茅房也要备齐了,每户人家,一个小院子,还要打一口井!”

  颐和郡主抬起头来,轻声说道:“却也靡费了一些,太后倒是愿意拨款的,但是到了衮衮诸公那,多少会有点滞涩,户部尚书,怕是要一头撞死在大殿上。所以,稍稍砍掉些!”

  卫兰生微笑道:“那就,五口之家,五间房的小院子吧,厨房、茅房配上,十户人家,一口水井?”

  颐和郡主思忖了一阵,点了点头:“妥的。就是,这重建城池,要重新规划好才是。”

  卫兰生笑得灿烂:“您最是英明不过,听闻,极西百国的大学堂里,有专门的城市规划的大学问。那些洋人工程师,虽然收费高昂,但是设计出来的城池,最是美轮美奂,美妙如画呀!”

  “新建的平海城,若是让几个洋人大师设计,按照万国租界的规格来建造,远东第一城,非新的平海城莫属了!”

  颐和郡主笑了,张开嘴,让右手搂著的女子,将一片凤梨度入了口中,顺便两条丁香小舌‘啧啧’了好一阵子。

  卫兰生又笑道:“按照这么规划,新建的平海城,定然是好的。但是呢,朝廷的拨款,怕是‘总归’是不‘能’够的。不过呢,碣石郡的诸多乡绅,都有一份孝心,他们,早就想要报效郡主的,您看?”

  颐和郡主缓缓点头,叹了一口气:“一番孝心,总不能凉了他们心吧?都是忠顺百姓,那就,报效罢。我怎么也得请太后懿旨,多少给一些四品以下的官职下来,按照报效的数字,你看著分配罢。”

  卫兰生瞪大眼睛,也顾不得避讳的,直勾勾的盯著颐和郡主:“您倒是拿一个章法呀,到底,能有多少官位?”

  颐和郡主皱了皱眉头,思忖一阵,缓缓举起了三根手指:“一次也不好报效太多,省得那些读书读坏了脑壳的书生瞎叫唤。正四品以下,从七品以上,拢共三百个顶戴罢。”

  摆了摆手,颐和郡主轻声道:“从七品以下,一点儿官味都没有了,拿出来还不够丢脸的?”

  卫兰生眯著眼睛笑了:“你最是英明不过,三百个,略有点紧巴巴的。这几年,朝廷上也没放多少顶戴出来,碣石郡这边,多少士绅巨商,眼巴巴的等著恩典呢?”

  “这年头,洋人势大,那些洋人又是最势利眼的,咱们东国的子民,若是身上没有个顶戴随身,和他们做贸易,都是被看低的。”

  轻咳了一声,卫兰生小心翼翼的问道:“不过,如果都是候补的顶戴,怕是想要筹集足够的重建款项,还是不够的,您看看,是不是,向太后请一个恩旨,多少弄几个实职的缺儿?”

  颐和郡主眉头一挑,斜睨了卫兰生一眼:“实职的缺儿,这年头,个个都盯著实职的缺儿,可是候补的官儿这般多,实职哪里有这么容易的?”

  愁眉苦脸的思忖了一阵,颐和郡主轻叹道:“罢了,毕竟是实职,才能报效出好价钱来。得了,得了,我想想法子,多少弄他三五十个罢?”

  “不过呢,衙门里,实在是难,实在不行,就给他们武职罢。诸如南浔镇这般有钱、有人、底子厚实的大镇子,弄几个五品、六品的团练使,让他们自筹粮饷,编练民团罢。”

  卫兰生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英明莫过于殿下。这实在是好主意,这碣石郡,诸如南浔镇这般的大镇子,怎么也有三五十个,每个镇子,就算编练一千个民团壮丁,若是遇到事情,一声令下,这就是好几万能战的精兵!”

  “用民间的钱,为朝廷养兵,真正是英明莫过于殿下!”

  地下三丈处,刑天鲤听得是目瞪口呆,差点想要吐血!

  真正是,英明啊!

  这些年在小龙湫镇,李魁胜就是惧怕太招人眼热,这才勉强维持著五十个巡检司正兵,又拉拢了两三百个帮闲壮丁而已!

  若是你卖给李魁胜一个正儿八经的团练使,李魁胜这样的,有正儿八经行伍背景的老杀胚,轻轻松松就能拉起来三五千合理合法的精兵!

  然后,这样的团练使身后,还杵著一个相柳白蝰为首的白莲教!

  哇呀呀!

  美不胜收啊!

  你们还准备,将这样的实权团练使卖出去三五十个?

  刑天鲤心头有一万句问候某些人母亲的好言语,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倾诉,他正吐槽著,刑天青书带著刚才那两个内侍,大抵是已经整理好了收集来的情报,经过通传后,满脸带笑的迈著小碎步行了进来。

  “殿下!”

  刑天青书拿著两个内侍抄录的小本,向颐和郡主深深行礼:“打探清楚了,在镇子外面布施粮草,发放盘缠,趁著兵荒马乱,‘刻意收买民心’的,是一群易多利人。”

  颐和郡主瞪大了眼睛,下意识的松开了怀里的两位姑娘。

  “啥?易多利人?”

  “呵,这些蛮夷奴婢,自从得了势,倒反天罡,压了我东国神州一头后,来我东国的洋人,一个个横行不法,欺压百姓,劣迹斑斑,罄竹难书!”

  “那些易多利人,他们是脑壳被枪打了?”

  颐和郡主过于震惊,以至于原本清冽的嗓音,都变得有点尖锐刺耳了。

  “呃,那些易多利人,您大概也知道。”刑天青书笑道:“是咱们织造处知事参领李鲤大人的人啊。”

  颐和郡主的脸色瞬息万变,她一把抓住了右手边的女子,手掌下意识的在对方胸前软肉上狠狠一捏,痛得那姑娘眼泪直冒,却不敢发出半点儿声音,反而还强颜欢笑,朝著颐和郡主连连抛了好几个媚眼。

  “呵,李鲤的人?”

  轻轻呼出了一口气,颐和郡主冷声道:“可知道,他花了多少银子?”

  刑天青书低下头,看了看那小本上的记录,轻声道:“大差不差的,他们给镇子上的几个粮商下了订单,总能有一两万石粮食。”

  ‘啪’的一声,一旁的卫兰生一把将手中茶盏摔在了地上。

  他气呼呼的站起身来,厉声喝道:“简直是,无法无天了。他想要干什么?他想要干什么?赈济灾民,这是朝廷之责,轮得到他小小的从五品做这事么?”

  “这是收买人心!”

  “这是图谋不轨!”

  卫兰生厉声呵斥,轻轻松松的,就将好几个不堪的罪名扣在了刑天鲤脑壳上。

  按照他的意思,刑天鲤简直随时就能登高一呼,然后黄袍加身,带著千军万马,横跨大江,浩浩荡荡直指焚天城,掀翻金銮殿上的那架宝座,就此改朝换代了!

  地下三丈处,刑天鲤面沉如水,转身就走。

  不想听了。

  不愿听了。

  镇子外面,百万灾民正在辛苦奔波,找一个容身之地,求一口活命之粮。

  官府只忙著安置那些逃难来的洋老爷,却对自家的子民好似没看到一般!

  没有一粒米,没有一口水。

  也不能说,他们没惦记著这些灾民罢颐和郡主和卫兰生,惦记著他们呢,这不,已经在盘算著,如何用赈济灾民、重建城池的名义,向朝廷申请款项了。

  甚至,都想好了如何趁著这个大好时机,卖官鬻爵,多收拢一些土豪劣绅的报效!

  偏偏,如意算盘打得震天响,就是没有一个人想起来,要给镇子外的那些急需救命的灾民,你哪怕给他们一口稀饭都好啊!

  没有!

  老祖宗穆里玛没想到这个,情有可原,人家是在世的天仙,超凡脱俗的非人生物!

  老祖宗杨天骥没想到这里,可以理解,他就不是人,人家是一条成精的老土狗,他懂什么世道民生,懂什么赈灾救命?

  颐和郡主没想到这个……

  刑天鲤咬咬牙,他也能忍了。

  金枝玉叶,高高在上,从未体味过民间疾苦的宗室贵胄,你能指望什么呢?

  但是卫兰生啊,你是牧民官。

  卫兰生之下啊,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吏们。

  不求你们做一个合格的‘父母官’罢,你们哪怕做一个有点良心的‘好人’呢?你们也不应该只顾著舔洋老爷的腚眼,将自家的灾民置之不理罢?

  刑天鲤这根出头椽子,很主动的跳出来了。

  他自掏腰包,自己找人去救济那些可怜人。

  不说有功罢,起码无过罢?

  结果呢?

  ‘收买民心,胸怀异志’!

  一口恶气憋在心口,刑天鲤浑身好似著火一样,烧得难受,就连神魂都在暴跳如雷,引得灵台紫府外无垠混沌汹涌震荡,又有数百条黑漆漆的触手,‘哗啦啦’的朝著灵台紫府攻了过来。

  残破的青铜古剑一声剑鸣,数百条触手纷纷斩断,被七口大鼎虚影一口吞下。

  清晰看到青铜古剑上,一条裂痕似乎又加深了些许,刑天鲤吓得浑身一哆嗦,急忙收敛遐思,震慑念头,让神魂乖巧的盘坐在灵台紫府,不敢再有丝毫异动。

  “娘啊!”

  刑天鲤在刑天氏祖宅下面一通乱走。

  这座可怕的巨型‘巫器’,已然灵性全无,彻底失去了一切功效,刑天鲤这才有这个胆子肆意胡为。否则以这座宅邸的‘本来面目’,如刑天鲤这般胡来,早就触发巫阵,化为飞灰了去。

  疾走中,刑天鲤喃喃道:“我不做大玉朝的‘侯爵’了,可好?若是改天换地,换一个朝廷,然后,我自己给自己封个侯,可好?”

  ‘咣’!

  刑天鲤突然闯入了地下一个极大的空间,一头撞倒了靠墙挂著的一面青铜大盾,沉甸甸的盾牌重重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刑天鲤突然刹住脚步,咬著牙,狠狠一跺脚。

  “罢了!”

  “你想要我和父亲一般,在这个该死的大玉朝,封候拜将!”

  “好吧,好吧,为了道心通透,为了了了因果,道爷忍了!”

  “颐和郡主,我还非要从你手上,硬生生扣一个侯爵出来。”

  “你不给,我就弄死你,然后再换一个主儿!”

  咬牙冷笑了几声,刑天鲤抬起左手,一团青铜色火焰升腾,照亮了这处位于地下将近百丈深的巨大殿堂。

  “真正是,大手笔啊!”

  之前一阵乱走,刑天鲤此刻回想刚才游走的轨迹,此处殿堂,应该位于上方刑天氏祖宅的正中位置。

  殿堂方圆两里左右,呈标准的天圆地方结构。

  方形大殿,圆形穹顶,穹顶上,纵横交错三十六根暗沉沉金属梁柱,每一根都有三尺粗细,这些梁柱的材质,乃是一种秘法炼制的‘巫金’,巨大的梁祝完全是一体成型,随后经历了极其可怕的暴力捶打,其强度、柔韧性都强大得离谱。

  密布无数巫纹的梁柱,哪怕在末法时代,哪怕所有灵性流散,哪怕再无任何神奇功效,单单其本身的材质,就足以让它们轻松支撑上方厚重的岩层,以及地面上刑天氏祖宅一座座巨大的建筑。

  刑天鲤正打量著殿堂,突然身体一僵。

  他骇然发现,自己中毒了。

  剧毒。

  极其可怕的剧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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