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似乎鸟用都没有。
王武沉默，蛇十九也沉默，良久，它轻轻哼唱起一首很古怪，节奏很独特的小调，虽然带着些蛇音，但意外的很好听。
黑暗的密室里，烛火摇曳，王武却想到了蛇大胆与蛇二狗在大坑的家，它们也有四个孩子，在入睡前，它是否也会哼唱这一首同样的蛇族歌谣？
就像是岁月时光穿梭到一千七八百年前，一条调皮的小白蛇在母亲怀里所听到的那样？
一时间，王武都开始想念最初那个山谷了。
青青的草，鲜艳的花，茂密的灌木丛，高大的树木，耀眼的阳光和闷热的午后，同样燥热的风吹得树叶沙沙响，曾经提心吊胆的日子，在如今也觉得挺美好……
“主公，请恕罪，是属下失礼了，另外，还请您收回成命，属下身为蛇卫，从生到死，皆属于主公！”
此刻的蛇十九，不知为什么，似乎重新变得坚强起来，
“而且，蛇卫印记是以血脉传承的，主公您虽然心地善良，却也改变不了什么，每一年，都有无数条蛇降生，大约每十几万条蛇里，都会有一条蛇灵诞生，蛇族的灵性本就是极强的，蛇灵更是数倍于此。”
“蛇灵于修炼修行之道，并没有太大优势，但灵感极强，感应能力更是逆天。”
说到此处，蛇十九抬头，一双美目凝望王武，仿佛一团烈火，
“不瞒主公，您方才的情绪，属下都感应得一清二楚，所以，这才是一代代的古熊王训练培养蛇灵的原因，实际上，在大荒之中，几乎所有的古血妖族都会培养蛇卫，您觉得蛇卫的遭遇可怜，可惜您并不能改变什么。”
“我听说人族有一则寓言故事，叫农夫与蛇，您现在的心态想法，与那农夫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还听闻，天地万物，万灵万族都是在竞争，不是你死便是我活，您难道指望属下会因为您的怜悯而对您更加忠诚吗？”
“错！一旦解开蛇卫印记，属下只会想办法壮大我蛇族，利用属下所掌握的一切情报信息去培养更多的蛇灵，反过来去卧底其他各族……”
说到此处，蛇十九停了下来，而它的目光也从方才的烈火柔情，无缝转化成了幽怨哀伤，接着又转化到天真无邪，纯粹可爱，娇憨萌哒哒，然后是傲然御姐，冰冷无情，纯欲干净，干练豁达……
短短时间，它竟是演示了多达几十种复杂细腻的情绪。
至此，它才再次跪在王武面前。
“主公，大荒妖族，每一个妖族都有其特有的天赋，想必您一定知晓大名鼎鼎的鹰顾狼视，但若论灵性，却唯有狐族的狐灵能够媲美蛇灵。我们天生就是最高明伪装者，我们是最能捕捉情绪变化的王者。”
“所以，主公，请收起您的仁慈，那是杀死您的利刃！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残酷！您永远都不知道，在那幽暗的，看不到的，摸不着的阴影里会发生什么？”
“就像是方才，属下对您所说的这一切，您能分辨得出来，属下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吗？”
这一刻，王武听得汗毛都炸了！
但蛇十九反而笑起来，“主公，这就是属下身为蛇卫给你上的第一课，您真的以为，我们蛇卫潜伏到人族修士身边，是给他们当采补的炉鼎，当泄欲的工具？人族是有人渣，但其实大部分人族修士反而洁身自好，他们需要的，是来自情绪的共鸣，而我们蛇灵，或者狐灵，恰恰就是最能满足他们这一点的。”
“同样道理，主公，您想想，我们连人族修士都能骗，凭什么就骗不了你们这些心思细腻程度还不如人族的妖怪呢？”
“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是我们蛇族，在支配你们，在支配这个大荒，支配人族与妖族各族自相残杀？然后我们好渔翁得利？”
蛇十九越说越黑暗，王武都给吓得毛骨悚然，偏偏他还无法确定是真是假。
就在这时，蛇十九忽然说了一句。
“主公，其实您不叫熊十六，您叫熊武对不对？”
“在十几年前，您逃出蜈蚣岭的时候，是不是见过一个叫阿青的蛇卫？”
这一刻，王武终于忍不住了，一声咆哮把蛇十九按在地上，右手现出熊爪锋芒，锁住蛇十九的脖子，只要他稍稍用力，就能毙杀它，嗯，只要蛇十九不反抗，毕竟这是一个三品巅峰的大妖。
而蛇十九，真的就没有反抗，就那么目光明亮的看着他，温柔，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希冀。
草，真特么是一条魔鬼蛇！
王武恨恨的起身，都无暇感受那该死的柔软和弹性，这特么的太魔鬼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
王武开始冷静下来。
“因为我希望主公您能亲手杀了我。”
“给我一个理由！”
“因为我说的都是事实，蛇族和狐族已经联手，一直在布局，一直在暗中挑起人族与大荒妖族，四海妖族的纷争，然后好渔翁得利，但我，是真的古血熊族的正牌蛇卫，但应该也是唯一的一条蛇卫了，其他的熊家蛇卫，都很可能是双重奸细！包括主公母亲亲手训练的那三百蛇卫。”
“您必须杀了我，如此，从今以后您才不会相信任何一个蛇卫，您必须要明白，在这个天地中存活下去，真的太难了，必须得谨慎再谨慎，人族又如何？且看他起高楼，且看他宴宾客，且看他楼塌了，鹬蚌相争渔人得利，这句话是人族说出来的，但自己却走在同样的道路上而不自知。”
“我是蛇族的一份子，我不想看到自己的族裔被残害，被当成工具，所以这一千年来我都是躲在沙门村，我不想出去，我只想逃避，只要不遇上蛇卫印记，我就可以一直蛰伏下去。”
“但是主公您来了，我都不想形容您是有多幼稚，多单纯，您竟然会同情我……”
“何其愚蠢啊！”
“但我却是真正的，最后一个完全忠于蛇卫印记的蛇卫啊！我能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
蛇十九无声哭泣。
可无论怎样，都看不出有丝毫破绽，无论它怎么说，王武都觉得，哎，貌似有点道理啊。
可是，王武已经冷静下来。
他看着蛇十九，心中不设任何立场。
“那么有没有可能，你才是那个双重的奸细！蛇族和狐族再联手，也不可能把所有蛇卫都策反，更不可能培养出那么多的双面奸细，你也太瞧不起古血妖族了。”
蛇十九听到此话，反而露出了一丝笑容，很欣慰的样子，
“主公，属下没有瞧不起古血妖族，而是事实上，以熊罴妖帝为代表的大荒九贤所构建的更广泛意义上的妖族体系，正在分崩离析。眼下的西荒就是最好的证据，未来妖族要么被人族灭掉，要么就只能走各族自立自强之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将是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被提及最多的一句话。”
“还有，属下既然今日都把话说到这个程度了，就代表着属下就没想活下去，因为不论我怎么做，我都只剩下十几年的寿元，我如果真的是蛇族派来的双重奸细，我就不会整整一千年躲在沙门村，这一千年，足够我做很多事情。”
“甚至，如果我真是蛇族的双重奸细，属下今日根本不可能与主公说起这些，主公如此心善，属下随随便便就能应付过去，有十几年的时间，足够取得主公的信任，到时候再亲自挑选几条新的蛇灵，为主公训练成蛇卫，默默的潜伏在主公身边，然后在关键时刻，泄露主公的秘密，甚至将主公的踪迹出卖给人族？”
“上一代的古熊王是怎么暴露的，又是怎么被陆无尘杀死的？主公为什么不考虑一下，到底是谁出卖了古熊王？沙门村虽然闭塞，但偶尔也会有外界的信息传递进来。这答案于属下来说，已经是呼之欲出了。”
“你也知道陆无尘？”
“属下当然知道，那是最近一千年来人族修仙界能排进前十的杰出人物，是苍云大老爷的亲传弟子之一，五百年前他曾陪伴苍云大老爷来过沙门村，属下亲眼目睹，那的确是一个了不起的人杰。”
“那他近期有没有来过沙门村？”
王武迅速问道，心中却十分惊惧，因为大黑猪那厮之前可是亲口说的，它不知道不认识陆无尘。
究竟是谁在说谎？
“并没有，实际上沙门村并不容易进入，因为外面的大漠流沙会不断变幻，哪怕沙门村的位置不变，但在大漠里也会发生变化，这一点即便是天境一品大修士也不能例外，除非，他想染上三五次邪风骨疫，然后肯定就能找到沙门村了，但那样一来，就意味着他至少需要浪费九个月的时间。”
“所以如果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或者就是为了邪风而来，是不会有谁想着进入沙门村的，属下觉得，主公应该算唯一的例外。”
听到此处，王武终于松了一口气。
陆无尘是五百年前来过，而大黑猪已经在沙门村待了三千年，也许五百年前它刚好在闭关，也许真就不把一个人族一品修士放在眼里。
从它的角度，除了沙老头，也就是那所谓的苍云大老爷，还有那个老龟，其他谁堪入眼？
这么一个与熊罴妖帝同时代的超级大妖，若是想谋算他，还用得着费力吗？
不过，大黑猪也许真的知道点什么，但不想告诉他，所以才会格外强调一句，在沙门村他就是安全的。
哎，都怪这个条蛇，搞得他现在都快变成惊弓之鸟了。
“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不会杀你，但我会等你大限到了再走，你若不死，我会亲自送你上路。”
听到王武这般说，蛇十九却笑了，根本不在乎。
“无所谓，主公，真的无所谓，只要你从今以后不再无条件的相信任何一个蛇卫，属下就算是死，也能瞑目了，我已经完成了我这一生的使命。”
王武看着笑得灿烂，笑得疯癫的蛇十九，竟然发现真的拿它没办法，所以只好换个话题。
“你是怎么知道阿青的？你又如何确定，它是双重奸细？”
“不，主公，属下从来没有断言阿青就是双重奸细，但是，只要有一点点可能，那么就必须有杀错，无放过，所有蛇卫都得去死，包括我，必须全部死绝，死光，这样才能把危险扑杀在萌芽状态，这样才会对主公您最有利。”
“至于我是怎么知道阿青的？这很难吗？它这个幼稚的，白痴的小妮子，竟然在蛇卫印记上留下了熊族蛇卫特有的密语，它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记录在上面了！并嘱咐下一位蛇卫好好照顾您”
“我只能说，熊族蛇卫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这若是换做我们那一代的蛇卫，光这一条，就足够把它们这一组的三百蛇卫全部杀光杀尽杀绝！我都不知道，是谁培养的它们？”
“所以，我怀疑阿青这一批蛇卫里混入了双重奸细，这难道有问题吗！”
蛇十九越说越生气，但看了眼神情有些怪异的王武后，却忽然又笑了，“主公，您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为何对自己出身的蛇族如此惊惧？就好像恨不得咬牙切齿要灭掉蛇族一样。”
蛇十九却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主公，您觉得，四海八荒之中，目前哪个种族最强？”
“当然是人族。”王武不假思索地道。
“那主公您知道，人族最怕的是什么吗？”蛇十九幽幽问道。
这一回，轮到王武神情变得惊惧了。
因为答案是呼之欲出的。
人族，最怕蛇！
这是在地球老家都可以验证的，哪怕嘴上说着不怕，实际上也不怕，但是当骤然遭遇疑似是蛇的物体时，第一反应不会错，因为这是铭刻在血脉基因里的恐惧。
“那么，主公，知道为什么你会喜欢阿青吗？”蛇十九忽然再次问道。
“什么！”
“因为这是你潜意识里的恐惧，而征服恐惧的最佳办法，就是喜欢上它！”
“知道为什么蛇卫去给人族做灵兽的成功率最高吗？甚至比狐灵还高，因为大部分的人族修士，潜意识都有这种恐惧，他们称之为是先天心魔！”
“承认吧，主公，您骨子里，就像是一个养尊处优，秉性善良，有些小聪明却不够坚定的人。”
这特么真是条魔鬼蛇！
这一刻王武只想落荒而逃。
但蛇十九却轻轻的叫住他，“主公，属下真的时日无多了，珍惜时间吧，我们先从炼制基本的五蕴灵丹开始学习。”
“什么？”
“需要属下解释吗？您但凡掌握了怎样炼制五蕴灵丹，您也不会拿出七品的灵气练习丹，知道吗？拿七品的灵果灵草去炼制灵气练习丹，就像是小儿持金过闹市，又像是凡夫俗子得重宝却有眼无珠卖掉一样。”
“所以别意气用事了好么，上一堂课我们已经学习了该如何保持最高的警惕性，现在该下一堂课了。”
第221章 补天之道
“主公，您可知炼丹的本质是什么？目的又是什么？”
蛇十九平静发问，这一刻恍然间已经化身老师。
王武也尽量把方才被引发的种种情绪变化搁置，因为蛇十九可以在别的事情上骗他，但在真正的知识上是骗不了他的，所以这正是他补充基础修仙知识和各种常识的时候。
他再也不用各种摸索了。
“我自己觉得，炼丹的本质就是尽可能的提纯能量的过程，至于目的，应该是为了弥补自身的缺陷？”
“理解的不错，但仍旧不够大胆。难怪你只会炼制灵气练习丹，因为你的认知就被束缚在这里了。”
蛇十九一笑，似乎有些满意。
“于人族来说，炼丹之道，又被叫做补天派，不仅仅是弥补自己，更是弥补外界环境，从而让内外平和，阴阳相济，而这里面又有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说法，也叫大补和小补之分。”
“其中大补之路，是指供应天下万物万灵，令自然和谐，万物万灵自然生长，彼此能形成一个有序的，完善的，健康的循环体系。这种循环本身，就代表着力量，这是高于灵气，高于能量利用的一个更高层次，主公，不知您是否能听懂？”
王武已经听傻了，还有这种事儿，这大补不就相当于把白花花的银子散给穷人一样作孽吗？
但这的确是拉动经济，促进内需……额不对，是拉动修仙经济，促进灵气内需，最终形成一个完善的，有序发展的修仙界大循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