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采臣和马均济都很高兴,道:“承您吉言了。”
毕竟是狐仙,哪怕是口头上的彩头,都是很吉利的事情。
尤其在狐子院这一年,他们很自然的跟着一起祭拜泰山娘娘,对狐狸也有一种亲近。
宫梦弼想了想,道:“你们结伴去金华参加考试,毕竟是出远门,恐路上不安宁,你们带着这个去,若是遇到什么怪异的事情,就将它焚去,自会保佑你们逢凶化吉。”
宫梦弼将一枚如同琥珀般的珠子递给了宁采臣。宁采臣接过来一看,触手生温,仿佛是宝玉一般,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香气,轻轻嗅着就让人神思渐渐空明,是一枚香丸。
宁采臣小心收好琥珀香丸,向宫梦弼致谢,便与马均济高高兴兴下山去了。
院试将至,他们要提前去金华准备考试,得了狐仙赠与宝物和吉言,倒是让他们兴致颇为高昂。
宫梦弼看着他们下山的身影,却轻轻叹了一口气。
如果他们真的能高中进士当然最好不过,这二位先生与宫梦弼缘分匪浅,若是身披朱紫,宫梦弼只会更高兴。
只可惜宫梦弼以望气法来观,虽然二位先生身上文气斐然,但官缘未至,运道未发,这一次能不能过,只怕还两说。
只是这话没有办法当着他们的面说,更不能劝阻,不然恩义不好说,恐怕还要生了嫌隙。
宫梦弼只能赠他们一句吉言,希望愿望成真。
宁采臣和马均济各回各家,向家人辞行。
宁母早就帮他收拾好了箱笼,不断嘱咐在外要一切小心,传授着宁父曾经告诉过她的经验:“钱为身外物,一切以保全自己为要。”
宁采臣道:“我与马均济结伴,一起有个照应。”
宁母道:“好,你们知根知底,遇到事情要多商量。”
宁母感叹道:“我儿出息了,我原本都想着为你娶一门亲,免得我走得早,没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你。如今倒也不着急,等你院试过后再说。”
宁采臣道:“如今还是以科举为重,只盼着能高中进士,光耀门楣。”
宁母就笑起来,道:“我儿一定能高中。”
看着母亲如今这康健的模样,宁采臣心中就颇为感慨。
去年这个时候宁母的身体还很差,家中无米无粮,更不要提吃药治病。宁母旧疾难愈、身体每况愈下,又担心拖累宁采臣,早就在想趁还能动弹赶紧给宁采臣说一门亲事。
后来是宁采臣在狐狸坡拿月俸,每月薪资丰厚,吃得饱穿得暖,又有钱看病拿药,才又把宁母的身体调养回来。
虽然旧疾一时半会不能断根,但已经不影响生活,也不必为生活发愁。
有钱胆气粗,宁母甚至想着等宁采臣秋闱中举甚至进士及第,再为他说一门更好的亲事。
能这样的变化,都是狐仙赏识的缘故。宁采臣和马均济又不是傻子,不会不知道狐仙对他们的恩情,因此心中十分感激。
不过几日不回来,宁采臣就发现家里多了一尊神龛,供奉的还是宁采臣很熟悉的尊神,不由得问道:“娘,这神像是哪里来的?”
宁母道:“这是泰山娘娘像,十分灵验,我从神婆处请回来的。”
说着,宁母就拉着宁采臣给泰山娘娘上香。宁采臣拜了拜泰山娘娘,心里却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
他在狐子院也经常拜泰山娘娘,没有想到回到家里,母亲竟然也在拜泰山娘娘。
只是狐子院的经历实在不好说出口,不然定要给宁母说一说这机缘巧合。
在家休息了一晚,第二日宁采臣就同马均济出发前往金华。
去往金华的路上确实不太平。宁采臣和马均济从水路出发,坐船前往金华,路上就遇到水贼拦路收取过路费。
船主人心中无奈,却只能破财消灾。
等到了金华地界,水路转陆路,没有来得及进城,就只好在住宿客舍,等第二日再去城中找地方住下。
怕城里花销大,为了省钱,宁采臣和马均济同住一间。
舟车劳顿,二人早早就睡下了。
直到深夜,宁采臣便感觉有一阵轻微的风声在耳边轻吹,不像是窗户里漏进来的凉风,反而像是人呼吸时潮湿沉重的声响。
宁采臣本来还以为是马均济,但他朦朦胧胧感觉到马均济睡在自己的右边,而这呼吸般的风声却来自自己左边。
床边有人!他一身冷汗,立刻惊醒了,却不敢动弹,眼珠子都不敢转动,只偷偷睁开眼睛一条缝,看向呼吸来的方向。
是一个黑影,身形怪异,像是一个吹大了的尿脬。隐隐约约有着人形,但绝对不是人!
看不清楚那怪异的轮廓下到底生长着什么样的面目,宁采臣冷汗涔涔,也不敢有任何动静。
那黑影的呼吸是如此沉重,伴随着呼吸,似乎还有滴滴答答的涎水落在地上的声音。
黑暗中,那黑影似乎察觉到了宁采臣的注视,看向了宁采臣的眼睛。
宁采臣立刻闭上眼睛,努力放缓呼吸假眠,就怕被那怪物发现,激发那怪物的凶性。
那怪物似乎有些兴奋,缓缓靠近了过来,但不知是忌惮什么,一直不敢突破界限。
直到一缕空明的幽香点亮了鼻窍,宁采臣心中一动,他知道这怪物是在忌惮什么了。
那是宫梦弼赠他的琥珀香丸,被他放在衣袋里,睡前就挂在床头。
所以那怪物只敢暗中窥伺却不敢靠近,就是因为这琥珀香丸散发出来的幽香气息。
第162章 投宿无门
宁采臣不敢动,那怪物也没有动。
就这样僵持着,直到天明鸡叫,似乎有一阵清风吹过,那沉重的呼吸声便消失不见了。
宁采臣缓缓抬起眼皮,睁开一条细缝,再看时,那怪物已经消失了。
宁采臣便猛地坐起来,把那香丸从衣袋里取出来,握在手中,才渐渐定神。
再看那怪物窥视的地方,只见到地上有一滩腥臭的涎水,证明宁采臣这一夜的提心吊胆并非是幻觉。
宁采臣看着身边睡得如同死猪一般的马均济,顿时又生气又羡慕,“马兄啊马兄,人都差点被妖怪吃了,你竟然还能睡得着?”
马均济睡得香甜,甚至没有听到他的话。
宁采臣倒是也想睡,才被那妖怪吓过,现在也睡意全无。且天色渐明,也到了他每日起床读书的时间。
宁采臣起床收拾,动静略有些大了,才把迷迷糊糊的马均济吵醒。
马均济看着宁采臣已经在收拾东西,不由得笑道:“宁兄醒的真早。”
宁采臣道:“马兄倒是睡得香。”
马均济道:“我向来如此,倒床就睡,天明就起。”
宁采臣这下才是真的嫉妒了,“我真是羡慕马兄,似我这般,稍有动静就会惊醒,实在不能体会你这样的快乐。”
马均济道:“宁兄心在科举,时有牵挂,确实是会这样。”
宁采臣道:“好眠难得。快些起来,早点进城吧。”
这座客舍,宁采臣是一刻也不想待下去了。他倒是没有把昨夜的惊险告诉马均济,不想让他徒增烦恼。
两人收拾了行囊出来走出房间,却双双愣神。
他们看向周围,却忽然发现整座客舍如同废弃已久的荒宅,荒草丛生,门窗损坏,墙垣塌了一半。
周围的屋舍破败不堪,昨夜殷勤招揽他们进来的富态掌柜、漂亮老板娘不翼而飞。
他们转身去看自己住的小屋,竟是唯一一间还勉强完整的建筑。
马均济怔怔道:“这怎么可能,昨天晚上我们来时还不是这样的。”
宁采臣这才明白,原来昨夜他们就已经被遮了眼睛,受到了蒙蔽。若非有香丸护身,只怕他们两个已经成了妖怪口中一块肉了。
在狐狸坡待了这么久,宁采臣和马均济对法术也有些粗略的理解,知道昨夜是中了邪法。
马均济心中后怕道:“吓死我了,我们昨晚竟被迷了眼睛,幸好一夜无事。”
马均济都已经发现了,宁采臣就不必一个人扛下所有,举着香丸道:“昨夜其实就有怪物进门,是此物救了我们。”
宁采臣道:“那怪物在床前看了我们一夜,流了一地涎水。我实在不敢动,怕惊扰了他,反而受到伤害。好在它忌惮这香丸,天明时鸡叫就消失不见了。”
“感谢明甫兄!”马均济对狐仙的感激不胜言表,又道:“我睡得太死,若非宁兄在,只怕性命难保。”
宁采臣勉强得了一点安慰,两人就逃跑一样,匆忙离开了这废墟一般的客舍。
出了客舍,刚好就看到路边一亮牛车经过,驾着牛车的是一位老汉,看到他们两个从客舍中出来,顿时面露惊恐,匆促道:“好牛儿,快跑,快跑!”
老黄牛仍旧走得不慌不忙,倒是宁采臣和马均济叫道:“老人家留步,老人家!”
老汉只当没听到,理也不理,催促着黄牛快跑。
宁采臣和马均济只好小跑着追上去,道:“老人家,我们是进城赶考的生员,不是坏人,请老人家载我们一程,我们可以付钱。”
这老汉听闻是读书人,惊惶的脸色这才好了些,仔细打量着他们,又看着他们的影子,这才缓了一口气,道:“原来是读书人,你们怎么这么大胆子,跑进这鬼……脏地方过夜?”
宁采臣和马均济苦笑一声,道:“昨夜误了进城的时辰,只好借宿客舍之中,昨晚这地方还不是这样,谁知道一夜醒来,竟然……果然不干净。”
老汉请他们上车,老黄牛走得更慢了。
“你们读书人有文曲星护身,难怪没事。”
宁采臣就问起那客舍的事情,老汉就道:“也是可怜人,听说是去年被强人入室,抢了东西杀了人,就此败落下来。但听闻冤魂不散,晚上还开着客舍招揽客人,但进去的就没听说还有活着出来的。你们两个真是福大命大,要拜拜神去一去晦气。”
宁采臣和马均济就叹了一声,既是可怜,可是心有余悸。
乘着老汉的车到了金华城,他们便去找落脚的地方。
“客房?没有了。院试在即,各地考生都已经把城里的客栈住满了,我这里是没有空余了,你们去别处碰碰运气吧。”
宁采臣和马均济又去其他地方问,但答复无一不是满了,转了几圈都没有空余客房,他们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不会吧?我们已经提前十几天来了。”马均济喃喃自语。
“这可如何是好?”宁采臣也一筹莫展了。
这时候,有一位妇人见他们愁眉苦脸的模样,问道:“二位郎君是赶考的读书人?可是寻不到住处?”
宁采臣道:“正是。”
那妇人就笑道:“我正好有一间空置的院子可以租给你们用,只需要这个数。”
她伸出三根手指比划了一下。
马均济道:“三两银子?”
那妇人道:“是三十两!也不打听打听近来客栈的价钱,三两银子,你们怎么说出口的?”
宁采臣和马均济倒吸一口凉气,“三十两?这也太贵了。”
那妇人顿时露出嫌弃的表情,“嫌贵?嫌贵你们去寺庙借宿啊,北城外就有寺庙借宿,不要钱。”
她转头边走边啐了一口:“穷酸,没钱还想高中?晦气。”
马均济气得脸色通红,就要冲上去同她理论,但被宁采臣一把拉住,道:“考试要紧,不要节外生枝。”
马均济咬了咬牙,道:“狗眼看人低。”
宁采臣心中也是气急,但除此之外,也心中郁郁,有一种前途不明的担忧。
宁采臣和马均济再在城中找了几圈,果然没有空的客房可住,少数愿意租房的,要价也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