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都没见到个活人,原本弥漫在上空的瘴气也消散了,整个田野的植物涨势极好。处处鸟语花香。
刚要走出驻地的时候,雨荷和谢安听见有人声靠近,便同时停下脚步,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躲在大樟树后面,警惕的看着前方。
雨荷拔出了匕首,低声道:“可能是没剿灭的炼尸堂妖孽。”
谢安深以为然,捏紧刀柄,一边盯着前方,一边随时准备拔刀砍杀妖孽。
以谢安和雨荷如今的实力,便是遇到几头水晶尸都丝毫不需要担心。只是怕对方人多,才先躲着观察一阵。
过不多时,两个脚步声传来。
谢安看到两个大汗淋漓的青年走了过来,一个扛着锄头,一个扛着铁锹,身上还挂着绳索,装水的皮囊壶等等。
俨然是一副盗墓客的架势。
到了废墟边,两人就各自拿起锄头铁锹,开始刨土,搬开石头,发出“乒乒乓乓”的声响。
两人刨土搬石头很有章法,一寸土地都不曾遗漏,地毯式搜索。
因为天气炎热,两个人的皮肤都晒干了,衣服也被汗水浸湿,却未曾停下。
“贺子,咱们都在这里刨了一个多月,要把整个炼尸堂给刨一遍,还得大半年不可。要不你先去娶了人家春兰吧。李夫人没几天时日了,若是李夫人走了,春兰未必会待在李府。她要么去别家做丫鬟,要么就找个其他的谋生手段,给人浆洗衣服干杂活之类的。你怎么忍心啊。娶了人家,再来找师傅也是一样啊,又不耽误什么。”
这俩人自然就是韩立和贺春利了。其中韩立一边徒手翻开大石头,一边劝告。
贺春利却很执拗的说,“我知道你说的这些,可是没找到师傅……我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哪怕……师傅真的没了,我也要找到师傅的尸首,好将他老人家入土为安,再给师傅守孝三年。之后我才会考虑自己的事情。”
韩立知道劝说不动这个兄弟,便叹了口气,“那随你了。反正我父亲已经走了,母亲又不在。家里的其他亲戚看着我成了武者,都纷纷巴结上来,搞得和我多亲密似得。先前我家里过活不下去,找他们借斗米都被赶出门的。没多大意思。我韩立孑然一身,只认师傅这一个亲人。我耗得起,大不了一个人耗费一年,把这里刨一遍就是了。”
贺春利叹息,抹了把眼角,“别说这些煽情的话了,快来搭把手,今天咱们得把这一片区域给刨一遍。还要防着巡山的镇魔卫。若是被逮住,咱们少说一顿打骂。被打骂也就罢了,我怕被逮了,以后就没机会来这里找师傅了。”
“来了。我数一二三,一起发力。”
“一,二,三,发力。”
两人一起搬开巨石,继续挖土刨山。
站在大樟树后的谢安看的一清二楚,也听的一清二楚。
看着那俩徒儿满头大汗干活儿的样子,心头很是感动。
没想到啊。
过去四年时间了。
这俩个徒儿竟然还惦念着自个这师傅。
一旁的雨荷拿出个洗的泛白的手帕,送到谢安跟前。
谢安摇了摇头,然后走了出去。
“有人!”
“炼尸堂余孽妖人!看剑!”
韩立和贺春利听见脚步声靠近,立刻变得十分警觉,扔掉锄头就拔出刀剑,朝着谢安狠狠砍去。
韩立练的是剑,一柄明晃晃的长剑又重又大,一剑劈过来可谓虎虎生风,尽数展现出铁骨境的非凡力量。而贺春利修的是阔刀,一刀之威比韩立的剑势还要大上一些。
更何况,两人看到眼前突然出现个衣衫褴褛的家伙,全身上下非常符合妖人的特性。想都没想就出手了。
哐!
谢安丝毫不慌,抬起两手,徒手往前伸出,一手握住剑锋,一手捏住刀尖。
这么点攻势,对谢安来说不过挠痒痒罢了。
但韩立和贺春利可惊得不轻。两人试图抽回自己的刀剑,却发现怎么都抽不回来,刀剑仿佛被两根巨大的铁钳给钳住了似得。
韩立大呼,“空手接白刃,这是个高手,咱们弄不过。贺子,赶紧丢了兵器,跑路。”
贺春利虽然性子执拗,但也知道生死当前不可硬来,便丢了兵器,和韩立撒腿就跑。
谢安本欲测试一番这俩徒儿的实力进展如何,不想……这就跑了?
不过稍微想想,这很合理。
打不过若还硬来,那这一身武功简直白练了,师傅也白疼你们一场。
成熟了啊。
眼看两个人亡命狂奔,谢安催动明玉功,一步就追了上去。
如此快的速度,谢安自己都吓了一跳。
挡住两个徒儿的去路后,谢安便想继续试试这俩徒儿,狠狠地把刀剑丢在地上,“炼尸堂禁地是你们能来的?说吧,来这里做什么。”
韩立两人眼看逃亡无路,顿时慌了神,但很快就恢复淡定。韩立往前走了一步,将贺春利挡在身后,“咱们来这里找师傅的。并无意冒犯贵派。”
嗯,遇事不慌,说话有模有样,有几分江湖客的味道。
谢安心头感到满意,脸上却露出狠辣之色,“你们师傅叫什么?”
贺春利紧紧盯着眼前的青年,总感觉有几分熟悉,但此人面目狰狞,他不敢多想,便说,“叫谢安。四年前在这里出事了。”
谢安冷哼,“都四年了,还找他干嘛?”
贺春利说,“师傅待我们好,视为儿子般对待。我想寻得师傅。”
说完,贺春利就跪了下去,“若阁下非要杀我,恳请阁下给我半年时间,待我刨了这片土地,不管寻不寻得师傅,都把人头送上。”
韩立也跪下:“恳请阁下高抬贵手。”
看着两个徒儿坚毅的脸蛋儿,红润的眼眶,谢安再也试探不下去了,“都起来说话,你们师傅已经知道你们的心意。”
两人并未起身,眼尖的韩立问:“阁下如何得知我师傅知道我的心意?”
在两人惊骇的眼神里,谢安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到两人跟前,渐渐蹲下身,“因为我就是你们师傅,两个憨批!睁大眼睛瞅瞅。”
听闻这话,两人猛然抬头,不可思议的看着谢安。
虽然谢安衣衫褴褛,但是脸上的轮廓的确和谢安很相似。但比之前年轻太多了,就算仔细看……也极难确定是同一人。
毕竟在常人的意识里,一张脸变老是能被理解的。可一张老脸变年轻……就很反逻辑。
即便是韩立和贺春利这两个最亲密的徒儿,在谢安自爆身份后仍旧凝视了好半晌,才敢确认是同一个人。
贺春利嗫嚅着嘴唇,哽咽叫唤,“师……傅!”
他接连喃喃叫了好几遍“师傅”,最后一把扑在谢安怀里,紧紧抱着谢安的大腿,呜哇一声就嚎啕大哭起来。
韩立倒是克制着情绪,没有大哭,但一双眸子却也通红通红,慢慢凑到谢安跟前,抱紧谢安,叫唤:“师傅!”
谢安一时被牵动了情绪,也有些感动,便亲切的将两个徒儿揽入怀中,轻轻拍着两人的后脑勺,“师傅在呢,我没事。这四年来,倒是苦了你们俩个。”
贺春利疯狂的摇晃着脑袋,几乎泣不成声,“不苦,只要师傅安好,比什么都要紧。”
谢安大感暖心,“看到你们好端端的,做师傅的也心里欣慰。好啦好啦,别哭哭啼啼的了,师傅瞧着你们也是个三关铁骨境的武者了。还有人在呢。”
听闻有人在,贺春利这才停下抽泣,回头就看到雨荷笑嘻嘻的站在樟树下,明媚的阳光洒落在她脸上,将她脸上细嫩的肌肤映衬得晶莹剔透。
贺春利一下就脸蛋儿红了,不好意思再哭,只顾在旁边抹眼泪。
其实在外头,贺春利已经是一方武者了,见过生死,杀过匪徒,威武得很。但是在师傅面前,他就是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总感觉自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师傅衣服都这样了,肯定吃了许多苦。我包袱里刚好带了两身换洗的衣服,打算在这里留宿几日的。我去给师傅拿来。”韩立一拍脑袋,赶忙跑去远处。回来的时候拎着个包袱,当着谢安的面打开,里面有两身衣服,还有干巴巴的烙饼,牛肉干等。
韩立拿出烙饼和牛肉干,外加一个皮囊壶,一起放在谢安身前的石头上:“师傅肯定饿了,先吃两口粗食垫垫肚子。等到了山下,我请师傅吃香的喝辣的。再去花楼给师傅找俩水嫩姑娘舒服舒服。”
贺春利踢韩立一脚,“你说的甚话,师傅一身正气,岂会去找姑娘。”
韩立闪身躲开,哼道:“你有春兰伴随左右,自然满足。可我和师傅却没有的。”
贺春利脸色赤红,狠狠瞪了眼韩立,然后冲谢安道:“师傅别听他瞎说,我和春兰清清白白。可不像他说的那般龌龊。”
谢安并未回话,只顾看着两个人互相打趣,再看着石头上的烙饼牛肉干等干粮,想着两人打算在这里长期刨土找自个。
过不多时,韩立提了只狸子过来,就地生火,剥皮烧烤,“师傅若是不太饿,那就先不吃那些干粮。这是我早上打来的一只狸子,这就烤给师傅吃。”
谢安眼眶忽然有些泛红。
仿佛回到了八年前的除夕夜,在李氏当铺的后院,风雪夜里,师徒三人都还是寄人篱下的奴仆,便相依为命,围在火炉子旁,吃着劣质的点心,说着话儿……
如今再次相逢,距那时已过八载光阴。
各自都有了不菲的成就,再非那寄人篱下的奴仆。
可是师徒之间的那份情谊,却未曾散淡分毫。
第154章 十八节之威,镇魔司来人
“师傅,这狸子还需烤不少时间,不如师傅和雨荷姑娘趁机去洗个澡,换身舒服的衣服,再回来美美享受一顿烤肉。”
面对韩立的提议,谢安欣然同意,把两身衣服拿过来,将其中一身料子较为细密的给了雨荷,自个留了另外一身。
虽然这衣服是男人的,但雨荷丝毫没有嫌弃。
过往四年,在下面过的简直非人的日子。如今刚出来就有一身体面的衣服更换,哪里还会挑挑拣拣?
两人拿了衣服,并排朝着远处走去。
“老爷,我知道前方有一处小河,里边的河水很清澈。这大夏天的,跳进去洗个澡最是舒服了。”雨荷一边带路一边嬉笑着。
重新从暗无天日的地窖里走出来的雨荷,脸上多了很多的笑容。
行数百米,果然看到一处非常清澈的河流。
还有一个两三米的深潭,碧波荡漾,阳光洒落在涟漪上,绽放出五光十色的的光影。
深潭边遍布着翠绿的杂草,还有芦苇,葱葱郁郁,被风一吹发出“哗啦啦”的摇曳声。
“雨荷你先洗。我去附近看看。”
谢安留下一句话就走了,也不给雨荷搪塞的机会。
虽然雨荷在名义上还是谢安的侍女,但是经过四年的患难。谢安在心里早已经不把她当寻常侍女看待了。自然不会摆什么老爷的架子。
人家不顾性命护持自己四年,若自己还摆出一副臭老爷的姿态……还是人?
谢安走远后,便在林子里悠闲散步。
树影交错,鸟语花香,时不时还有野兽穿行。
远处还有几头猛虎盯着谢安,龇牙咧嘴的朝谢安咆哮。
谢安看都没看那头老虎一眼,仍旧悠闲的走着。
猛虎?
在谢安眼里,和宠物猫又有何区别?
稍微激荡体内的气血,那几头猛虎就‘呜嗷’两声,纷纷被吓退了。
谢安继续闲散漫步,感受着此间的宁静和安详。
过不多时,远处传来雨荷叫唤自己的声音。谢安才惊醒过来,赶忙过去深潭。只见雨荷穿着一身宽松的袍子,虽然不太合身,却清丽脱俗,很有气质。
“老爷,该你了。”
谢安来到深潭边,却不下去,而是盯着雨荷。
雨荷懂了,便笑嘻嘻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