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荷清晰的感觉出来,四年后的谢安,和先前大不相同,“若是小姐问起,我该怎么说?”
谢安想了想,道:“就说我说的。”
留下一句话,谢安走出房间。
镇魔总司,谢国公……好是好,但谢安如今和陈鱼儿合作密谋空桑古城,暂时不方便顶着个人尽皆知的帽子,还需暗中进行更为方便。
……
云州城外四百里,有一座名为月牙城的小城。
小城人口不过十来万,多是些往来的江湖侠客。武风极盛,常有打架比拼之事。
城中有红灯照。
恢弘气派的七层大楼,红灯高挂,其中搭建了个很大的戏台,姑娘们奏乐起舞,莺歌燕舞,叫人沉沦。
而在戏台周围的三层楼,设置了无数座位,位置上多是富商侠客,饮酒取乐,不过他们大部分都要面子,虽然有姑娘作陪,却也保持着礼节,并未动手动脚。
但也有不要脸的,便在公众场合把姑娘拉到怀里,狠狠的揉捏起来。当真是神仙日子。
黄师傅就是不要脸之中的一员。
左拥右抱,简直欢愉极了。
但黄师傅的眼睛却一直盯着对面的某处房间门头的红灯笼。
过去数年时间,黄师傅都在月牙城内带着,寻找金晓棠的踪迹。
忽然,那房间门头的灯笼亮了。
黄师傅为之一震,在狠狠捏了把身上两位姑娘的身子后,丢下两块宝银,让两姑娘离去。
下一刻,那门头走出一个粉色罗裙的女子,女子扫了眼周围,随后离开了红灯照。
黄师傅立刻跟了上去。
……
云州城。
谢府。
谢安在这里住了七天。
刚开始的时候,谢安感觉还是可以的。大家其乐融融。
可随着时间过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活。
贺春利陪着即将临盆的春兰,韩立忙着去镇魔司斩妖除魔,唐清风和唐林氏忙着小红糖的功课,而雨荷也忙着学堂的事儿。
至于唐正阳,则开始闭关冲击武道宗师。
人人都有了自己的生活。
虽然谢安看到这一幕感到很欣慰,但心头也免不得生出一股自己有些多余的感觉。
而且,谢安志在长生,和他们的追求本就格格不入。
人各有命,亦各有各的生活。
这一天清晨,谢安早早起来。和大家吃过早饭后,看着大伙儿各自忙碌自己的事儿。
他看了很久。
最后在黄师傅的房间里留下一封信,便打算悄然离开谢府。
人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和志向,谢安也有事情要去忙。
出了谢府大门,天空灰蒙蒙的。
“小爷爷,你是在等着送我去道院嘛。”
小红糖这时候牵着马儿走了出来,满脸期盼的看着谢安。
谢安欣慰一笑,想起当初送五六岁大的小红糖去讲武堂的事情,“嗯。”
小红糖听了格外高兴,也不骑马了,一手牵着马儿缰绳,一手拉着谢安的手,并排着朝云州道院赶去。
到达道院大门口的时候,谢安着实被这恢弘气派的大门给震撼到了。
高达十余丈的石门,门口矗立着一块十丈石碑,上面写着一行字:三皈九戒十二愿,悟真求实证大道。
好气派的誓词。
看着就给人一种庄严的味道。
谢安不过在门口站了片刻时间,就看到无数侠客子弟纷纷入内,他们穿着统一的服装,态度虔诚,赶路的脚步都十分迅速,催人奋进。
小红糖恋恋不舍,“小爷爷,我得进去了。”
谢安点头,松开手,目送小红糖三步一回头的往大门走去。
看着看着,谢安就涌现出一股浓浓的不舍,忽然道:“小红糖。”
小红糖猛的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谢安,“小爷爷,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谢安朝她招手,“你过来。”
小红糖赶忙过来,“你是不是舍不得小红糖了。”
谢安勾了勾她的鼻梁,“小红糖如此勤奋练武,我自然舍不得了。”
说着谢安拿出一个小小的锦盒,塞到小红糖手里,“这药丸你收着,记住,别告诉任何人。”
小红糖没有打开锦盒,只是紧紧捏在手里,重重点头,“我记住小爷爷说的话了。”
谢安摸了摸她的脑袋,“去吧,好好练武。”
小红糖收下锦盒,朝谢安拱了一手,随后转身离去。
谢安站在原地,目送那个背影消失在人群的尽头,心头才念叨着:
“小红糖,小爷爷要去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此番一别,不知道何时才能再相见。这是先天大丹,小爷爷能帮你的就这么多了。后面的路,需要小红糖你自己走。”
虽然自己的故人很多。
有韩立,有贺春利,有雨荷,还有唐正阳,唐清风。
可是,谢安就感觉小红糖潜力最大,未来可以走到的高度最高。也最是割舍不下。
“小红糖,小爷爷是真的喜欢你这小妮子啊,加油啊!”
他朝着前方的人群,轻轻的挥手。然后转身离去。
他虽然手持白玉京的百字令牌,是白玉京的亲传。拿着令牌进入各州道院都会得到优待,但谢安仍旧没进门去。
长生之路,已经到了极为关键的关卡,谢安觉得仍需谨慎前行,便不想节外生枝。
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来到谢府,也是一个人孤零零离开的。
回到城外的七星寨,照旧过着平静的日子。
谢安并未着急带着金玉萍去金家,而是让白狐持续关注大梁山的悬崖,另外让马铁蛋关注云州城外三大帮派的动向,特别是南山谷……
而谢安自己,则去了一趟数百里外的月牙城找黄师傅。
在搞明白金晓棠如何被救走的事情之前,他并不打算去金家。
……
对于谢安的悄然离去,谢府上下感到一阵不适应。但也隐约知道了谢安的想法。经过数日的适应后,大家便重新回归了各自的生活。和往常并无什么两样。
三个月后。
春兰生了。
是个男孩儿。
谢府上下所有人都十分高兴。
贺春利给小孩取了个名字,贺知谨,寓意一生知晓谨慎。
又一个月,谢府举办了满月酒。
苏玉卿去了谢府道喜。
酒席过后。
雨荷和苏玉卿来到房间里喝茶,雨荷说出了谢安来过的事情。
苏玉卿听后,长叹一声:“看来,谢安志在长生啊。”
雨荷愣了很久,问了句,“小姐,这世上真有长生吗?”
苏玉卿站起身,看着窗外的苍穹皓月,“五千年来,无数人孜孜不倦的追求长生。总有人坚定不移的相信这世上有长生。谢安素来谨慎,若非发现了什么,恐怕不会有如此坚定的长生志向,或许……真的有长生吧。”
雨荷说,“如果苦苦追寻一辈子,到头来却发现竹篮打水一场空,岂非太过残忍?”
苏玉卿喃喃道:“长生本就如此。只需向道之心不改,苦求一生,何惧生死呢?或许……也只有心怀长生者,才可找到真正的长生机缘吧。”
雨荷沉默了,抬头看向皓月,良久无语。
半年后。
景泰一百一十五年,秋。
今年的秋天,格外的冷。
才入秋不久,云州城内就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
谢府后院。
噗!
闭关一年的唐正阳,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躺在地上,手脚抽搐,口吐鲜血,蓬头垢面。俨然是一副生不如死的模样。
他孤零零的趴在地上,费了大劲儿才爬起来。
“终究还是天赋不够啊,服用了所有的后天元气大丹和先天大丹,终究未能进入武道宗师。我的生命,走到头了!”
他捏紧拳头,死死的盯着苍穹,眸子里露出浓浓的不甘之色。
“老天爷,你未免太残忍了。我唐正阳自百年前就立志长生。修行百年养生功,更得到了后天大丹和先天大丹……到头来,也逃不过化作黄土枯骨的命运啊。”
唐正阳自嘲的笑了。
笑着笑着,便又吐了口鲜血。
他知道,此生长生无望了。
许久,唐正阳垂下脑袋,自嘲的笑道:“人生百载光阴,也不过如此了。天道如此,谁又能和天道为敌,又有谁能逃脱天道的囚笼呢?
大乾天下,人口百亿之众,天赋绝伦着枚不胜数,我唐正阳不过是其中卑微的一个而已。找不到长生,那是再正常不过了。若长生如此简单,这世界早就乱套了。
哈,哈哈哈。”
唐正阳无比绝望的惨笑,最后走到香案前方,对着三位弟弟上了三炷香,“三位贤弟,做大哥的也终究逃不过天道囚笼啊,即将来陪你们了。黄泉路上,咱们并不孤独。”
随后,唐正阳颤颤巍巍的走到房间,很庄重的烧水,洗澡,换上崭新的衣服,然后打包好衣物等等,背上个行囊。
“清云和清风都像我,也都志在养生求长生。小红糖也像我,五弟更是志向长生。我不能把悲观绝望的情绪带给他们。人若没了希望,就真的活不下去了。便是活着也是行尸走肉。”
念及此,唐正阳调整好呼吸,把所有的绝望咬碎了吞进肚子,露出无比灿烂的笑容,这才走出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