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谢安开始仔细寻找陈远身上的伤口。
谢安虽然不是什么捕快,但前世好歹也是个侦探迷,一度在起点中文网沉迷推理小说不能自拔。基础的逻辑推理能力还是在线的。
造成这样的惨状,肯定有伤口。
光是中毒……可达不到这个效果。
首先就无法解释陈远全身的血液跑哪里去了,另外……若是中毒,哪怕再厉害的毒素,也很难瞬间致死,死者生前至少会有所挣扎,或者求救自救行为。
可眼前的陈远,却很“安详”的躺在地上,毫无挣扎迹象。
若是个寻常死者,找个伤口不是难事。但陈远皮肤都变黑了,而且起了大面积的褶皱,就跟经过数年风干的干尸一样,找个伤口非常费劲。
谢安瞅了半晌也没找着,便冲大家招手,“不怕的都过来帮忙,仔细看看陈远皮肤上有什么伤口。若能找到伤口,死因也就好确定了。”
李洪明和陈雷自是没多想就凑上来帮忙,并不惧怕那可怕的尸体。
陈河捏着鼻子,隔绝掉干尸身上散发出来的一股子恶臭味,也凑了上来。
打着拐杖跟来的贺春利凑近看到陈远的凄惨死状后,明显露出很害怕的表情,整个身子都紧紧缩在一起,面色苍白无比,本能的后退了两步。
谢安看出贺春利的惊惧,“你年纪小,见过的死人少,就不必过来了。”
贺春利却没有继续后退,而是硬着头皮,打着拐杖哆嗦往前,“陈掌柜待我好,特别是师傅不在这一年,掌柜的多次照顾我。如今掌柜惨遭横祸,我……我想看看能做点什么。”
“那便过来吧。”
谢安赞赏的点了点头,随即低头去查看陈远的尸体。
都说人多力量,说的一点没错。
六双眼睛,效率远好过谢安一双眼。
眼尖的雨荷立刻就发现了端倪,“你们看脖子左侧。”
谢安定眼看去。
随着雨荷用根枯木撩起尸体左侧脖子的一块褶皱皮,一排压印隐现而出。
雨荷顺势做出分析,“应该是有人……有东西一口咬住了陈远的脖子,然后吸干了他全身的鲜血,最后迅速化作了黝黑的干尸。”
嘶!
众人纷纷倒吸了一口冷气,背脊发凉。
陈河更是吓得直跳脚:“有东西……不是人干的啊?”
雨荷面色平静,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她分析道:“虽然有些江湖邪门功夫需要靠吸食人血作为滋补。但人吃人血……不会吸的这么干净,也做不到。”
大家都感觉在理。
虽然人的脖子处有根输血的大动脉,一口咬破颈总动脉可以大口吸食他人的鲜血。但怎么吸都不可能把人吸成干尸,连肤色都变黑了,还散发出恶臭难闻的味道。
“那,就是妖魔作祟?大阴山的妖魔跑出来了?”陈河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声音都沙哑了。
而陈雷和里老并未反驳,同样露出惊悚的表情。
谢安在心头思忖起来。
他在此地生活了三十年,知道这个世界是真有妖魔邪祟的。
其中青乌县老一辈,口口相传……就说大阴山有妖魔。故而严禁青乌县的采药人,猎户……深夜入山。
谁也不知道这座横跨八百里,作为大乾朝国境线的大阴山里面到底潜藏了什么妖魔邪祟。
不过谢安在乌桥镇生活的三十年时间里,却是未曾见过妖魔的。
非但谢安,其实绝大部分乡民对妖魔的了解都是从祖辈那儿听来的,并未亲眼见过。
难道真是妖魔?
可是……陈远尸体上的气息,分明和身中尸毒丸的韦典很相似啊。
尸毒丸……
尸毒是关键。
杀死陈远的,并非妖魔,而是炼尸堂的尸毒。
毕竟谢安总感觉妖魔这玩意儿距离自己还太过遥远。
可炼尸堂干嘛要对陈远下毒手?
陈远一不是武者,二不算江湖人,没什么江湖恩怨。更不可能招惹上炼尸堂……
排除掉这些可能,谢安继续打开思路。
或许陈远遇害,并非因为他本身。而是巧合出现在祠堂?
想到这里,谢安越发肯定了这个判断。他收回心思,扫了眼了周围的人,道:“陈馆主,李老。我估测凶手应该是大阴山的那伙土匪所为。”
“炼尸堂?”陈雷脱口而出。
寻常乡民只晓得大阴山内潜藏了一伙非常强大的土匪,官府多次剿匪失败,偶尔遇到寒冬食物匮乏的时候,那帮马匪还会下山劫掠。却不晓得土匪是什么来路。
陈雷坐镇陈氏武馆多年,本身也是个武者,自然是知道的。
李洪明年过八十,自然也是知道的,“谢香主如何看出的?”
谢安并未隐瞒,如实说出,“我血岭黑市的前任香主韦典,便在先前围剿炼尸堂妖人梅花怪的时候,被人设计陷害,中了尸毒丸。我记得那尸毒的味道,和陈远尸体上的味道有六七分相似。”
听闻并非妖魔所为,陈河总算淡定了些,陈雷却分外的疑惑,“可陈远就是个老实本分的当铺掌柜,怎么会招惹上炼尸堂那帮贼人?”
谢安摇头,“恐怕不是陈远招惹了炼尸堂,而是炼尸堂的邪教妖人出现在附近了,陈远那天守夜……恰巧撞见了。”
陈雷和李洪明脸色煞白,感到十分难受。
修个祠堂还修出人命来了。
这如何向广大乡民交代啊?
接下来祠堂还修不修了?
这非但关系到整个乌桥镇的祖宗灵魂安息,还关系到他们两位最大乡贤的名望。若是处理不好,是要出大事的。
谢安显然看出了两人的为难之处,便道:“为避免再次死人,这祠堂不能修了。眼下正好年关将近,就以此为借口给大家告假,等年后再说。”
诶。
陈雷很失望,“本来还想着赶在大年之前修好祠堂,便不耽误乡民们的年祭。如今这般……只能作罢了。回头我去给大家拜礼道歉便是。”
李洪明长叹一声,“这乌祠可是关系着两三万乡民的祖宗安息啊,若迟迟修不好祠堂。乡民们怕要惶恐不安的,长此以往,会出大乱子啊。”
说完,李洪明忽然朝谢安作揖长拜,近乎请求,“谢香主,您可是咱们镇上最大的大人物了。此番重修乌祠,关系到数万乡民的福祉。还请谢香主位为乌桥镇数万乡民做主啊。”
有李洪明带头,陈雷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赶忙跟随作揖弯腰:“谢香主,三万乡民无不盼望乌祠重修,还请谢香主为大家做主啊。”
谢安没搭话。
若是寻常的事情,谢安为了这片土地顺手也就做了。
可此事关系到炼尸堂啊。
那可是李长春建立的势力,还是曾经国教长生教的旁系分支。
便是谢安这个外人口中的大香主,在炼尸堂面前也是不够看的。
这一点,谢安有着清醒的认识。
自然不太愿意去这趟浑水。
更何况,人家修祠堂,自己一个外人,实在不方便多说什么。容易遭几万乡民非议,吃力不讨好。
李洪明看出谢安的为难,便和陈雷交换了一个眼神,继而道:“小年那日,我和陈雷在李氏当铺门口见了谢香主的举止,处理得当,重情重义,可谓高风亮节。那日回去我便和陈雷商议,欲给乌祠添一份大功德姓,谢氏。功德碑和姓氏牌匾我都让人刻好了。原本打算找个吉日去拜会谢香主,告知此事。不想出了陈远的事,这才耽搁。”
哦?
谢安大为震惊,感到不可置信,便转头看向陈河。
陈河道:“确实如此。那日李老和大哥离开李氏当铺后,就和其他乡贤商议过此事。功德碑和姓氏牌位都已经做好了。”
谢安这才确定李洪明并未说假,心头咯噔不已。
在乌祠添一份大功德姓氏。
这可是不得了的事情。
要知道,这世道的乡民最是讲究祖宗传承,打架都是看哪家姓氏男人多。总体上是排斥外乡人的。
譬如每逢战乱天灾,多有一些外乡的流民逃难而来,在此地定居。但这些外乡人大多过的谨小慎微,稍有不慎招惹到本地乡民的利益,就会遭到乡民集体对抗,偶尔械斗也是有的。便是外乡人在此老死,连坟墓都不能建在显眼处,更别说入宗祠祖庙了。
总的来说,外乡人想融入本地社会是很难的。至于入宗祠这样的大事,那是外乡人想都不敢想的。
谢安现在不缺钱,也不缺地位,未来前程也是有奔头的。都不缺……
但入祠堂这事儿……着实让谢安有点心动。
特别是人老后,对这事儿看的比年轻人重。
谢安也不例外。
若能入得祠堂,自己为祠堂做事,也就名正言顺,他人不好非议阻拦了。
另外,陈远曝尸荒野……若是祠堂修不好,陈远的灵位也进不去祠堂。这让谢安心头不安,逝者已矣,灵牌总要给人家送进祠堂的,也算全了二三十年的搭档情谊。
一番权衡之后,谢安很是动心,但表面上还是推辞了一把,“李老,这不太合适吧?我毕竟是个外来人,乡民们多有排斥。”
李洪明八十七了,一眼就看出谢安心动了,顿时大为欢喜,“这有什么不合适的。若此番能重修祠堂,谢香主当居首功,这可是造福几万乡民祖宗儿孙的大功德。我再为谢香主说上几句,没人敢反驳什么。
更何况,谢香主如今位高权重,若能入得宗祠,还能更好的庇佑乌桥这一方百姓。大家更是乐见其成,喜欢还来不及的。”
谢安辞让,“李老,此事关系太大,使不得啊。”
“使得使得。”
“……”
经过再三辞让,谢安“被迫”拱手作揖,“晚辈,全凭李老做主。”
李洪明松了口大气,赶忙扶起谢安,满脸笑容,“我可受不起谢香主此等大礼。既如此,还请谢香主看看祠堂一事如何安排。”
谢安认真权衡了一下,随即道:“在下以为,祠堂可暂停修缮。岁旦那日,在下要去一趟县城的唐家堡。待我向唐清云唐清风两位师傅言明此事,再做定夺。李老以为如何?”
嘶!
李洪明和陈雷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们万万没想到谢安要去唐家堡过年!
唐家堡!
年轻人或许不知道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
但活了八十七岁的李洪明却是知道的。
正阳不死,青天便在,贼寇岂敢越青天!?
那一年,李洪明正值少年时,方十七。便听见了那句传遍整个青乌县内外的话。
可以说,自那时候起,唐老太爷就成了李洪明心中的那片青天,至今都未曾变色。
刷。
李洪明陡然作长揖,“谢香主得唐老太爷器重,当真前程无量。此事全凭谢香主做主!”